第4章 第4章
陸國柱回來了。
陸國柱是鞋廠的普通工人,平常中午喜歡跟工友湊在一起喝個小酒,喝完酒要麼出去玩,要麼就在家裡耍橫。
今天家裡錢秀芬跟著去警局了,兒子陸磊在上學,家裡就只剩一個剛來每幾天的陸錦琳。
「媽了巴子,都死了嗎沒聽見老子回來,趕緊給我倒水。」陸國柱酒氣衝天躺在了堂屋的藤椅上,搖搖晃晃著大喊大叫。
等了半天也沒等來人,陸國柱氣的站起身一間屋子一間屋子的踢門。
「秀芬!……媽的,人呢……」
屋子裡的陸錦琳聽著外面的聲音快要到自己門前時,腦子裡忽然閃過幾個原身被陸國柱打的畫面。
陸錦琳掃了眼屋子,最終抄起一個扔在牆角的玻璃酒瓶。
「咚!」
陸國柱踢門踢到了陸錦琳的屋子裡,門被反鎖著,陸國柱立刻明白這屋裡有人。
「陸錦琳,死丫頭,趕緊滾出來伺候你老子!」
還沒等屋裡說話,陸國柱又往門上踢了幾腳,「這裡是我家,你個死丫頭哪兒來的臉鎖門,格老子的賠錢貨。」
陸錦琳住的屋子原來是拿儲藏屋改的,鎖也不牢固,眼瞅著門快堅持不住了,陸錦琳冷笑著應了聲。
「來了。」
「快點啊!你爹我要渴死了,真沒一點眼力見,你能幹點什麼事兒,沒出息的玩意兒。」
門打開,陸國柱的嘴這才停下,眼看著陸錦琳走出來,漲紅的酒糟鼻吸了吸,揚起胳膊就往陸錦琳的臉上甩。
從前陸國柱沒離婚的時候,喝完酒沒少沖陸錦琳動手撒氣,現在陸錦琳回來住,陸國柱像是為了印證什麼一樣,分明什麼事兒都沒有,他就是覺得這個女兒應該打上一打。
不然,怎麼顯示自己當爹的威嚴?瞧瞧,連開門都慢慢騰騰,可不就是該打了。
陸國柱身材不高但吃的膘肥體胖,一胳膊足有陸錦琳腿粗,這一巴掌打下去,陸錦琳的臉怎麼都得腫半個月。
「他媽的你聾了?!沒聽見你老子回來!小心……誒,誒喲……」
眼前巴掌落下來,陸錦琳早有察覺,怎麼可能站著任由陸國柱打,她靈活的閃身,往旁邊後撤兩步躲開了陸國柱的巴掌。
陸國柱沒有料到陸錦琳會躲開,招式已老,胳膊上的力氣帶動著全身往前倒,胳膊扭到牆上,差點摔倒在地。
陸錦琳冷笑看過去,「呀,這都春天了,現在拜年是不是有點晚了?」
「你敢笑話我?」陸國柱堪堪站起來,搖搖晃晃的指著陸錦琳,「還,還敢躲了,你膽子倒是長進了啊,老子今天打死你!」
陸錦琳目光冷冽,瞪著陸國柱,「好啊,你來試試。」
看到底誰打死誰?
陸國柱這一眼看的莫名心裡寒了幾分,酒勁兒慢慢消散了些,忽然又想起什麼來,驀然,臉上扯出一個大大的笑。
「看看我這喝了酒就容易上頭,差點把你當成小時候了,你長大了,爹怎麼可能再打你呢。」
不能打,打跑了,誰去嫁陳家那個小霸王,陳家的彩禮又往哪兒收去?
「小時候就可以隨便打?」陸錦琳右手藏在身後,眯著眼冷聲問他。
陸國柱吸了吸酒糟鼻,轉過身往堂屋裡走,「小時候你不懂事,當然得教訓教訓,棍棒底下出孝女,當然得打,現在你長大,一些道理也明白了,跟以前不一樣。」
陸錦琳看著陸國柱的背影,「是我明白道理了,還是我能給你賺錢了?」
陸國柱揉著腦袋一屁股坐回藤椅上,「得寸進尺,我警告你少他媽給臉不要臉,去給我接水,下午我還得上班,我不上班拿什麼養活你們這群賠錢貨。」
「想喝水,自己倒。」陸錦琳一步步往陸國柱身後挪去。
「我供你吃供你喝,你身上那點病呢,我也清楚是死不了人的,干點活兒沒問題,行了我不跟你計較這麼多,你去倒點水,再給我煮個稀飯下下酒,否則我不跟你客氣了,趕緊的快……」
「咣當」一聲,陸國柱的聲音戛然而止。
好像嗡個不停地蒼蠅終於被拍死,屋裡瞬間安靜下來。
深綠色的玻璃酒瓶在陸國柱的胖圓的頭頂炸裂開,碎成了沫子的玻璃在空中飛起,又落下,落了滿地都是。
陸錦琳沉默著站在陸國柱的身後,她手裡的酒瓶只剩了半個,神色陌然淡定。
陸錦琳清楚知道這具身體的力氣有多大,這瓶子砸下去,連血都沒出多少,能暫時讓他昏過去已經足夠可以了。
陸錦琳等待著,等待了兩分鐘,陸國柱依然沒有醒過來的跡象,她立刻一手推人一手拉藤椅,陸國柱滑落在了地上。
陸國柱整個身軀帶著難聞的酒氣,神情萎靡,一絲血跡從頭頂漸漸滑落。
這著實不能怪陸錦琳狠心,要不是她閃身閃的快,現在躺在地上的就是陸錦琳自己了。
陸錦琳忍著噁心翻開了陸國柱的錢包,裡面空空蕩蕩,她想了想,又轉身進了裡屋。
不是找錢,而是找借據。
從裡屋出來后,陸國柱那邊忽然有了動靜,『嗚咽』幾聲,有了要醒過來的跡象。
陸錦琳皺皺眉,收起手裡的字條,揉了揉眼睛推開了大門。
「救命啊,我爹喝多了要殺人啦……」
陸錦琳眼角通紅,驚慌失措的喊出這句話,就迅速跑了出去。
大院里的人只看了個影子,陸錦琳已經消失在了大院門口。
眾人聽見聲音走出來,看著陸家房門敞開,裡面一片狼藉。
「這,這是咋回事?」王桂香甚為吃驚。
「王姨,你剛搬過來還不知道呢吧,早些年陸國柱沒離婚時,喝完酒就打老婆孩子,今天他喝了酒,又見了陸錦琳這孩子,估計老毛病又犯了。」
屋裡昏迷不省人事的陸國柱頭頂只是冒了一點血,但眾人的目光卻都擔憂的看著院外。
「也不知道陸錦琳傷的怎麼樣,估計是委屈的跑回她媽家了……」
王桂香聽著這些議論一陣揪心,那是個好孩子,咋就碰上這樣的爹了。
鄰居們在陸家門口聚了一會兒,有好心腸的去幫忙叫了醫生,也有覺得不管自己事兒的回了家。
但就是沒有一個人想到去報警,這種情況在陸家從前格外尋常,只是家事而已。
可陸錦琳卻沒這麼想,正如她跑出去時喊得那樣,這不僅僅是家事,還是惡性暴力事件。
不止要報警,她要陸國柱坐牢。
而陸國柱這會兒功夫也已經醒了過來,他頭疼欲裂伸手摸了摸頭頂,看著手裡的血跡一臉茫然。
春寒料峭,陸錦琳緊了緊毛線圍巾尋著記憶走進了城北一條偏僻的小巷。
小巷地理位置不好,背著光更加陰冷。
「咚咚。」她敲響稍顯破舊的鐵門。
停了許久,門裡才有人出聲,「誰?」
「是我,陸錦琳。」
裡面一陣響動,門很快就開了,來人是個四十多歲的婦女,面容疲憊。
女人一看見陸錦琳眼眶就紅了,「都說了我沒事這麼冷的天你別跑來跑去的。」
陸錦琳打量著女人,這是原身的親生母親周蘭花,不到五十的年紀,發間已經夾雜著不少白髮。
「先進去吧。」
周蘭花連忙扭身先讓陸錦琳進去,自己立刻替她遮擋住巷子里的冷風,直到關上門。
這間房是大戶人家原來放雜物的車庫,裡頭用一個門帘隔開成了兩間房,廚房設在院子里,十分簡陋,
屋裡兩把椅子一張桌子,已經是全部的傢具。
進了屋,陸錦琳剛坐下周蘭花捧著剛從茶壺裡倒出來的熱水給她,「快暖和暖和,唉,我苦命的丫頭啊……」
一句話沒說完,周蘭花眼淚就往下掉,看的陸錦琳直皺眉。
怪不得原身養成了那麼個怯懦的性格,簡直跟周蘭花一樣。
當年陸國柱出軌,周蘭花雖然傷心難過,但為了維持家庭就裝作不知道,然後半夜再去找陸錦琳哭訴自己命苦,就這麼艱難堅持了半年,陸國柱裝不下去,乾脆提了離婚。
周蘭花哭也哭了鬧也鬧了,最後還是被迫離了婚,她生的兩個孩子都是女孩兒,再加上錢秀芬當時已經懷孕,陸國柱乾脆簽了自願每月給撫養費的協議書,然後把倆孩子都扔給了周蘭花。
離婚後周蘭花日子更不好過了,家裡父親去世,只有老母親在鄉下跟著大哥過日子,大哥家是農民,家裡三個孩子壓力也大,她帶著兩個孩子過去投奔肯定不行,只能在城鄉結合部租了房子,將小一點還沒上學的二女兒陸月送給老母親帶。
周蘭花自己平日給人搓線織鞋墊,打點零工過活,供著陸錦琳上學,去年實在上不起了,陸錦琳回家一塊幫著做些工。
至於陸國柱承諾的撫養費,自始至終都沒見過一分錢,甚至陸國富缺錢了,還會來問他們要,不給就動手打人。
往日里,母女倆見面准得抱著痛哭一陣,可看著周蘭花流淚,陸錦琳並沒有絲毫感覺。
「別哭了。」陸錦琳聲音淡淡。
周蘭花抬頭擦擦眼淚,看著今天格外堅強的女兒,勉強扯出個笑,「誒,媽不哭了,相親相的怎麼樣,陳家看上你了嗎,陳家婆婆為人還好吧,陳宇辰有沒有欺負你,都說他是個惡霸,你受委屈沒有?」
陸錦琳皺皺眉,她不喜歡受制於人,更討厭被人覺得自己會被受制於人。
「我很好,陳家同意婚事了,但我沒見到陳宇辰,況且他是不是惡霸現在還跟我沒一分錢關係。」
事情要一步步的做,儘管王桂香看起來是個很不錯的婆婆,但日子總歸是夫妻倆過得,如果這個陳宇辰不合心意,陸錦琳絲毫不介意退了這門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