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許柏舟不為所動,或許是因為她從未聽過這個陌生的稱呼,舟舟?誰?
鄭小捷見她遲遲沒有反應,有些著急,迅速衝出來,在她面前站定,伸手揮了揮,然後拽著她迅速返回,又躲回了易拉寶後面。
「有事找我嗎?」許柏舟問。
鄭小捷像是被她的冷淡態度驚到了,訕訕鬆開她的袖子,又猶豫著往後退了一步,小聲解釋道:「剛剛班主任路過,我以為你也是偷溜出來看演出的……」
往回望,的確能瞥見班主任那頭髮稀疏的腦袋,從灌木叢上方一晃而過。
「噢,」許柏舟點點頭,又提起手上的東西,「我確實想過來看看,但是,我要把這個給陳思侑帶回去。」
鄭小捷看到那個麵包,臉上露出嫌棄的表情,「他怎麼一天到晚都在吃啊?」
「少吃一頓又不會怎麼樣,」鄭小捷小聲嘀咕,四處張望,忽然眼前一亮,大聲喊道:「江江!」
許柏舟順著望過去,隨即面部有些扭曲。
江沚從人群之間的縫隙擠了過來,他看了看眼前兩人,笑道:「怎麼啦?」
「你要回教室對嗎,拜託你幫一個小忙,這個,」鄭小捷拿過許柏舟手裡的麵包紙袋,轉而塞到江沚手上,「幫忙帶給陳思侑吧。」
江沚答應得很爽快,又問道:「你們這是打算……?「他的目光轉到了不遠處的體育館入口。
「噓——」鄭小捷神情嚴肅,「我相信你,什麼都不會說。」
江沚笑了,「是,我本來也就什麼都不知道。」
江沚離開,許柏舟則跟著鄭小捷從側門飛快進入了體院館,據說,這是她作為fettis官方後援會成員,所享有的特權。
「舟舟,我沒想到你真的會來看,我好開心啊。」
其實我,只是被你拽過來的……算了,許柏舟想起另一個問題,「你和江沚很熟嗎?」
「還好啦,比一般同學好一點,而且你沒有發現嗎,這樣的小要求他是從來不會拒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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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漫長的、光線昏暗的過道,一路上踩著泡沫板、塑料花,窸窸窣窣,雜亂不堪,終於到了盡頭,眼前是露出一條光縫的館場側門。
鄭小捷忽然往她頭上也戴了頂帽子,「待會兒人多,小心一點,如果有工作人員看到你的帽子,會把你帶去中心區域的。」
許柏舟伸手摸了摸帽檐,摸到一串藤蔓似的刺繡花紋。
鄭小捷推開了門,頃刻間,音樂和歡呼像潮水一般翻湧出來。
眼前有很多亮晶晶的光點,是人們握在手中的熒光棒,散落在暗沉沉的館場里。越往裡走,光點越是密集,最終匯聚在舞台周圍——這些微光像是從舞台之上流瀉而來。
演出並沒有正式開始,工作人員還在調試設備,舞台之下卻已經擠滿了擁堵的人群,人群之中時不時爆發出尖叫,僅僅只是因為站在舞台角落的藝人們偶然投來了一個眼神。
「小捷,既然是偶像團體,為什麼會來中學校園裡演出啊?\"許柏舟看著眼前的一切,還是覺得有些奇異。
鄭小捷一直望著舞台的方向,身體不自覺地前傾,此時聽見她的話,也不回頭,匆匆回答道:」啊,都是她們公司不行,只能爭取到各種各樣奇怪的活動。這次好像是有個「鼓舞青春」的主題,必須要選擇校園場地。「
「咱們這片區域……一中肯定是不會允許開展的,也只有咱們學校紀律鬆散一點。」
許柏舟遙遙望了望舞台,又看鄭小捷那激動難耐的眼睛,「那還真是小概率事件,你很高興吧。」
鄭小捷原本一直壓抑著笑容,此時立刻笑開了,「當然!這就是命運!」
沒過一會兒,又一批人湧入了館內,鄭小捷也終於等到了她等待的朋友——看神態是個高一的新生。
對方剛和鄭小捷碰面,就從鼓鼓囊囊的校服里掏出了一部相機,本意是想做出個乾脆利落的瀟洒動作,相機包卻不慎被校服拉鏈掛住了,「誒誒誒——」
鄭小捷連忙上去幫忙,接過相機還不忘再次詢問,「電量真的夠吧?」
「放心放心,我檢查過了——」
許柏舟看著兩人,鄭小捷也正好抬頭,「舟舟,我們要去拍照片,你……」
「不用管我,你們去忙。」許柏舟點點頭,按了按帽檐,主動離開了。
其實許柏舟不太能夠感受得到舞台的魅力,在她看來,這種短時間內呈現出的充沛感情,更像是一種感官刺激,而不是真正能打動人的情緒。當然,她也很少能被什麼情緒打動就是了……
館場之內並沒有明確劃分出不同區域,大家擠擠攘攘在一起,偶爾會有零星幾個保安站出來維持秩序,形成了一種雜亂又默契的怪異氛圍。
演出遲遲不肯開始,許柏舟沒多少耐心,猶豫了片刻,決定先行離開。
她繞過神情淡漠、扛著機器的媒體人,繞過歡欣雀躍、挽著手臂的學生粉絲,繞過一臉好奇,卻又不明所以的路人觀眾,找到了通往出口的階梯。她正要踩上去——
「咔噠——」四面響起了拉閘聲,眼前驟然一片漆黑。
人群先是陷入沉默,而後一齊發出激動難抑的歡呼聲,許柏舟回過頭去,看見舞台外圍驟然升騰起三人高的焰火,把舞台映得燦爛無比。
而後,焰火漸漸熄滅,就在舞台重新即將暗淡之時,一束光柱從天而降,落在了舞台中央。光柱之內籠罩著一個人影,她背對著舞台,很是慵懶隨意地半側了頭,輕輕打了個響指。
「啊!!!櫟櫟我愛你!嗚嗚嗚嗚——」隱隱約約地,許柏舟好像聽見了鄭小捷的聲音。
演出開始了,周圍的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顯然是被這個開場勾起了興趣。許柏舟聽見前方不遠處傳來一聲意義不明的「嚯」,她看過去,看見一個扛著攝像機的人撥開人群,奮力想往前擠。
許柏舟則往後退,往人群稀少的地方去,她既想再看看舞台,又不願意被人群推搡,最終只好翻上了館場邊緣的護欄。她坐在護欄之上,腳尖不著地,配合著舞台中心翻湧過來的音浪,尤其有一種恍惚的不真實感。
「嗨。」耳邊忽然響起一個人聲,差點沒把她驚得栽下去。
許柏舟驚疑不定地回過頭去,看到了又一頂同款靛藍色漁夫帽,帽檐抬起,露出一張並不熟悉,但最近的確常常見到的面孔。
許柏舟人往後仰,努力和對方拉開了一段距離,這才慢吞吞發問,「是你?」
江沚意義不明地動了動嘴角,點點頭,「當然。」
許柏舟依舊看著他,等著他解釋自己出現的原因,誰知對方卻不再開口,視線在遠處的舞台上過了一圈,又慢慢挪到了她的臉上。
許柏舟身體一僵,飛快眨了兩下眼睛,然後從護欄之上跳下,低著頭就要轉身,「我走了。」
「等一等,」相對來說,江沚就要泰然自若得多,他問道,「演出才開始,你不看了嗎?」
許柏舟搖搖頭,「也沒什麼好看的。」
「事實上,無論是歌唱、舞蹈,或者是戲劇,都是根植於舞台的藝術形式,只有親臨現場,才能感受到魅力。」
許柏舟停住了腳步,皺著眉回頭,「所以呢?」
江沚看上去的確是個好脾氣的人,他臉上還是帶著笑意,耐心說道:「所以,我希望你能跟我去另一個地方。」
兩人一起沿著過道走出了體育館,影影綽綽的光暈從眼前消失,天幕暗沉又寂靜。
「快九點了,」江沚抬了抬手腕,又順勢指了指另一個方向,「走吧,去那裡。」
「那裡」是指體育館外部的旋轉樓梯,樓梯通往二樓,卻又沒有入口,只剩個百無一用的裝飾作用。
許柏舟難得躑躅了片刻,江沚並不勸說什麼,只是先她一步往上走,到了樓梯轉彎處才回過頭來看她。也不開口,只拿眼神示意,催促她跟上來。
樓梯的盡頭有一扇半開的窗戶,江沚屈膝半蹲下,一隻胳膊扶在樓梯護欄上,另一隻手往後招了招,「來,過來看看。」
許柏舟慢慢彎下腰,從半開的窗戶往裡望,誰知帽檐被窗戶把手勾住,腦袋上一輕,眼看帽子就要飄下去,江沚伸手一撈,帽子到了他手上。
兩人又一次視線相接,江沚當先轉回了目光,極其自然地把帽子折了折,拿在了自己手裡,說道:「快看。」
許柏舟倒是先看了看他手上的帽子,然後才偏轉視線,看向那半扇窗——窗內正對著舞台的側面,既能看見舞台正面,又能看見後台的休息室、化妝台。不斷有人穿梭其間,忙碌得甚至有些狼狽。
「比起展示自我,舞台更像是虛構、重建自我的一個地方。」江沚在一旁說道。
許柏舟看了一會兒,的確沒看到別的什麼東西,有點疑惑,「就是看這個?」
再回頭看江沚,他似乎暫時性地失去了表情管理,臉上是木然的神情,「你就沒有什麼感觸嗎?」
許柏舟更是面無表情,「我又不是沒見過後台。」
江沚攥了攥手裡的帽子,突然把它丟進了許柏舟懷裡,「自己還回去吧。」
旋轉樓梯周圍掛著幾盞昏黃的燈,許柏舟這才看清,原來帽檐上的那串花紋不是藤蔓,而是一串延綿不斷的英文字母,「fett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