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梁言念拿著短劍隨意甩了幾下,心中疑惑更甚。這是誰送來的?
二公子嗎?
可他若是來了,為何無人通報?要不是他,那又是誰進了肅王府內院將東西放在這裡的?
確定沒有放錯地方?
她不會武,給她這樣一把短劍,她要放在哪裡?別在腰上?還是藏在袖子里?
越想越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梁言念將短劍放回木盒中,推去剛才的原位擺著。還是等翠翠回來再問問看她知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吧。
現在……
梁言念起身伸了個懶腰,有個小小的倦意哈欠隨之而起。她也得小睡一會兒,不然等會兒去找長姐和阿姐玩時肯定要犯困。
她取了些梔子花香的安神香放進香爐中,用火摺子稍稍點燃,待其升騰起白煙后,才轉身去床上躺著。
閉上眼,平穩呼吸,沒多久便入睡。
午後的陽光漸漸熾熱,光線明亮,連吹起的風中都夾雜著幾分熱感。
院中的花叢隨風微微搖曳著,時不時有幾隻蝴蝶停落在花瓣上,采蜜后,又振翅飛去。
這個午覺,梁言念睡得寧和,睡了將近一個時辰才自己迷迷糊糊從籠罩著全身睡意中掙扎出來。
她眯了眯眼,臉上是尚未睡醒的懶懶表情。她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平躺在床上盯著房梁去瞧。
盯著看了好一會兒,待意識恢復,她才悠悠坐起身。
旁邊香爐中的安神香早已燃盡,只有細微的香味殘留在空氣中。
梁言念轉身欲下床,抬頭的剎那,便瞧見了個身穿紅衣的姑娘坐在桌邊,她一手撐頭,一手搭在翹著二郎腿的腿上,臉上是微笑,那雙漂亮的狐狸眼正盯著梁言念看。
梁言念一愣,瞬間縮回到床上,身體不由自主做出警惕防禦姿勢。她蹙眉:「你是怎麼進來的?」
「自然是翻-牆進來的。」紅衣姑娘笑道:「上次事情要緊,沒來得及通名,我叫拂衣。」
梁言念眉頭蹙得更緊了些:「然後?」
「然後,我奉人之命,要帶你去個地方。」
「現在?」梁言念一臉不可思議,然後又反應過來:「不是……我為何要跟你出去?我都不認識你。」
拂衣笑道:「我們都見過兩次了,互相知道姓名,也算是認識了吧。」
「……不算。」
拂衣笑了笑。
梁言念一臉疑惑又警惕看著這個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房間的拂衣姑娘。但也有一點可以確定,她應該不是來殺自己的,否則就以她悄無聲息進入肅王府和自己房間的本事,早就殺自己好多次了。
可跟這位才是第二次見面的姑娘出門,梁言念心中還是不願意的。
拂衣笑吟吟看著她:「看梁三小姐這抗拒的模樣,想來是沒有完全相信我昨晚與你說的那些話。」
梁言念直言:「你覺得我能完全相信?你知不知道你那些話……」
她眼神漸漸凝重,亦有些緊張不受控自心底升起,她攥緊被子的一角,有點著急意味:「你昨晚說的那些事實在令人心驚與難以置信,而且我並不知道你說的那位貴人是誰,也不認識你,為何要相信你們的話?又為何要冒險隨你出府?」
「我沒有將你深夜潛入肅王府的事告訴我爹和大娘,就已經很給你面子了,你居然還敢再來?」
「我是不會跟你出去的,你請回吧。」
梁言念言語堅定,眼神亦是如此。
拂衣眉頭上挑了挑,沒有生氣,也沒有著急,臉上神情依舊淡然。她放下撐著頭的手,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而後笑了下。
梁言念眉心緊蹙,不明白她為何要笑。
拂衣悠悠站起身,笑道:「梁三小姐,我們還會再見的。」
「?」
還會再見?
還是別了吧!
「對了,」拂衣指了下桌上的木盒:「這個是那位貴人送你的。一般是藏在袖中,以防有人對你不利時你取出反擊。但你要是覺得隨身攜帶麻煩,擺著看也隨你。但我建議,還是帶著比較好。」
「……」
「走了,不必送。」
言罷,拂衣便真的離開了房間。
梁言念從緊張中回緩過神,匆忙下床走出房間,可院中空蕩,已經不見拂衣的身影。
翠翠自院門而入,一路小跑著、面帶微笑到了梁言念身前。
梁言念眼神有些慌亂,面色緊張的環顧四周。
翠翠不解,出聲詢問:「小姐,您在看什麼呢?午睡過了嗎?要不要喝茶?」
梁言念皺了下眉,視線從院中挪回到翠翠身上,她問:「翠翠,你回來的時候有沒有看見什麼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翠翠搖頭:「沒有啊,只看見了府里人。」
見梁言念臉色有異,翠翠又忙問:「小姐,您是不是做噩夢了?這裡可是肅王府內院,怎麼會有奇怪的人來呢?」
梁言念眯了下眼。她倒希望自己是做了個噩夢……
那個叫拂衣的姑娘到底是什麼人?
拂衣來過後,梁言念明顯有些心神不寧,一想到她可能還會再來,梁言念便覺得很不安,甚至有那麼一點點煩躁。
她忍不住嘆了聲氣,雙手捧著臉,她瞥了眼桌上的木盒,眼神不由帶著些幽怨意味。
翠翠給她倒了杯茶,小心詢問:「小姐,您到底是怎麼了?怎麼睡了個午覺,心情就變差了?天太熱,沒睡好么?」
梁言念再次嘆了口氣:「沒什麼。」
她在糾結,要不要將拂衣來過肅王府的事告訴爹和大娘。
但若是告訴了他們,他們追問拂衣都跟自己說了些什麼,自己該如何回答?不知為何,梁言念莫名有些心悸不安,她總覺得如若自己向他們全部坦誠,這件事不僅得不到解決,反而會給他們帶來麻煩。
不過她覺得,應該可以找機會探一探爹的口風,看看他的反應再決定是否要告知。
但這機會……
可惡啊,那個拂衣姑娘為什麼要跟自己說那些奇怪的事情!
梁言念趴在桌子上,憤憤然以手拍著桌面,桌下的雙腿也不由自主亂晃了幾下。
翠翠站在旁邊,一臉茫然。小姐這是怎麼了?中邪了嗎?
唉。
小半個時辰后,梁昭心來找梁言念。
才進門,便瞧見梁言念趴在桌子上,雖然睜著眼,卻是一副生無可戀的鬱悶表情。
梁昭心不解,忙走上前,比劃手勢:念念,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梁言念眨了下眼睛,支撐起身體讓自己坐好:「阿姐,我沒事,就是還有點困。」
梁昭心拍了拍她肩膀,又比劃:還是還困的話就繼續睡吧,府里也沒有別的事。
梁言念笑了下,然後抓住梁昭心的手,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下:「阿姐,長姐那邊怎麼樣了?她還在睡嗎?」
梁昭心搖頭:姐姐去娘那邊了,說是想和她聊聊天。
梁言念「哦」了一聲,又問:「爹現在在家嗎?」
梁昭心比手勢作答:爹好像在書房與人談事,應該要等一會兒才會出來。
梁言念點了點頭:「好吧。」
梁昭心:你有事找爹?
「算是有點事吧,」梁言念抬手拍了下腦袋:「就是有幾個問題想問問他。」
梁昭心眨了眨眼睛,疑惑。
「反正也不是很重要,吃晚飯的時候再去也是一樣的,」梁言念很快轉移話題:「阿姐,我們去你院子,你再教我彈彈琵琶吧。」
梁昭心挑眉:你不是困了嗎?
「彈彈琵琶就不困了,」梁言念將梁昭心拽起來往門口走去:「再說了,白天要是睡太多的話,晚上就睡不著了。還是得想法子做點事情清醒清醒。」
梁昭心笑了下,也沒在意太多,跟著梁言念一併回去了自己院子。
白府。
白路迢在後廚柴房前劈柴。他外衣脫下,衣袖挽至手肘處,右手舉著一柄鋒利的斧頭,身前是劈柴時用來放置木頭的寬樁子,寬樁子上是一截圓實木。
他舉起斧頭,毫不猶豫就是一斧頭劈下去。
「咔嚓」一聲,木頭被砍成兩半。
他眉頭緊鎖,臉上怨念之意赫然。早些時候顧安臨來過白府的事他知道了,那個狗東西居然無視自己之前的話,堂而皇之的跑到白府來尋他姐姐!
不僅如此,還弄哭了他姐姐!還吐血了!!
白路迢知道的當時,被氣得不輕,怒火中燒,當下就拿了他的長月銀-槍,氣勢洶洶要去找顧安臨算賬,卻被邱慧葉攔下了,不許他去惹事。
白路迢沒辦法,也不敢不聽自家娘的話,便來柴房這邊劈柴發泄。好似他斧頭一下一下砍下去的,不是木頭,而是顧安臨的腦袋。
他怒目圓瞪,一邊砍柴,時不時脫口而出幾句粗話。
半斤和八兩在旁邊收拾他劈下來的柴。
不過半個時辰,柴房內空出的區域就被填滿,多出來的只能暫時擺放在柴房外屋檐下。
但白路迢的火氣顯然沒有消下來多少,臉上仍然氣憤,眼底還是有火。
他額頭上冒出汗,氣息微喘,心裡憋著火氣,怎麼都不舒服。
半斤和八兩對視一眼,擠眉弄眼一陣,似是進行了一番眼神交流。而後半斤小心出聲:「公子。」
「幹什麼!」白路迢嗓門頓大,火氣顯然:「沒看見我在劈柴嗎!」
「……」看當然是看見了的,但他要是再這樣發泄似的劈下去,這裡可就沒地方放柴火了。
而且,快沒有木頭了。
可看他這仍然氣勢洶洶的樣子,那壞心情並不會在木頭被劈完之前消失。
半斤心下緩了緩,再道:「公子,您要是心情不好的話,不如去肅王府找梁三小姐玩會兒吧?」
白路迢一愣,眉頭皺了皺,帶著怒意的表情稍稍收了些回去。他將圓木放在樁子上,舉起斧頭再次砍下去。
「這時候找她幹什麼……」他聲音恢復到正常音調:「我心情不好,要是沒控制好,牽連到她身上怎麼辦?」
半斤和八兩對視一眼,思考了下措辭,又道:「公子,聽說梁家大小姐回來了,今日在安王府的賞花會上教訓了欺負梁三小姐的兵部尚書之女。」
白路迢眨了下眼,抬頭看向半斤,眉心微蹙,眼裡的怒火很快褪去,被湧上的疑惑取而代之。他稍揚了揚下巴,示意半斤繼續說下去。
半斤說:「兵部尚書之女齊鈴珠在安王妃舉辦的賞花會上對梁三小姐出言不遜,一口一口一個庶女,言語間對梁三小姐不尊重,瞧不起她,故意找茬。」
白路迢眸光頓沉。
今天是什麼日子?自家姐姐被欺負,他未婚妻子也被人欺負?!
見他神情瞬變,半斤連忙補充:「不過還好,梁大小姐及時趕到,齊鈴珠並未得逞。」
八兩連忙附和:「是啊,梁大小姐的手段一般人可受不住,聽說那齊鈴珠被當場掌嘴,沒撐住,被直接打暈了。」
白路迢忽冷嗤一聲:「打得好。」
半斤順勢言道:「所以,公子您不去看看梁三小姐嗎?給她帶點禮物,安慰安慰她什麼的。」
白路迢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又拿起一塊圓木放在樁子上,舉起斧頭劈下。
該說的話已經說了,其餘的,半斤不敢多嘴。不過以他對自家公子的了解,他一定會去肅王府找梁三小姐的。
大概,就在劈完這堆木頭后。
白路迢沒再說話,悶頭將身邊那堆木頭劈完后,將斧頭砍在了樁子上。
他站直身體,深吸口氣,將呼吸平穩,然後轉身離開了柴房。
八兩留在這邊收拾柴火,半斤則跟著白路迢離去。
「半斤,」白路迢出聲:「弄些水來,我要洗澡。」
「是。」
白路迢洗完澡后,換上身乾淨衣裳后,已快到酉時。
他站在房門前抬頭看了看天色,再過一會兒就是晚飯時辰,他這時候去肅王府好像不太合適,要是正好撞上他們在用膳那就更不妥當了。要不,等過了這個時辰再去?
白路迢正思索時,府中丫鬟前來傳話:「二公子,元帥讓您去一趟書房。」
「現在?」
「是的。」
「知道了。」
看來這回是真的只能晚些再去肅王府了。
白雋和書房。
書房門未關。白路迢走到門口,瞧見白雋和站在書桌內側,背對著這邊。他微微垂頭,一手抬起扶額,背影略有幾分疲憊之意。
白路迢皺了下眉,眼神微閃了下,而後抬手敲門:「叩叩叩——」
他出聲:「爹,是我。」
白雋和愣了下,轉過身往白路迢那邊看了眼,才道:「進來吧。」
白路迢這才進了書房,行至書桌前,拱手見禮:「爹,您找我有事?」
「的確有件事。」
「您說。」
「今日安王府中有人對梁家三小姐出言不遜一事,你應已經知曉了吧?」
白路迢一愣,然後點頭:「我已經知道了。」
「嗯。」白雋和坐下,將書桌上凌亂放著的書整理到一摞:「這件事,你有沒有覺得哪裡奇怪?」
「奇怪?」白路迢不明所以:「何處奇怪?請爹直言。」
「你與梁家三小姐的婚事早就在半月多前便定下,當時雖有非議,但也並未持續多久,此事也是京城人盡皆知。按理說,不會有人在明知道梁三小姐要嫁入白府的情況下,還在人群聚集之地如此膽大妄為、肆意妄言。」
白路迢瞬間皺起眉頭。
白雋和將手中整理好的書擺在書桌左上角,又將筆墨擺好。接著又道:「要麼她是真的蠢。要麼,就是她知道,梁三小姐和白府的婚事不會順利進行。」
「之前因二皇子退婚,和你犯傻拒婚兩件事,梁三小姐在京都的名聲可謂是一落千丈,如若此次婚事沒有如約完成,你可以想想梁三小姐之後會有何種結果。」
白路迢眉頭緊緊擰在一塊兒,雙手不自覺握緊成拳,話語也激動著急起來:「爹,您的意思是,有人會蓄意破壞我和梁三小姐的婚事?」
「有這麼個可能。」白雋和抬手捏了捏眉心:「最近京都的事不少,全都攪合在一起,亂七八糟的。這也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白路迢問:「破壞婚事,是針對白府所為,還是針對肅王府?」
「還不清楚。」白雋和嘆了口氣,另只手抬起指了指白路迢:「你啊,沒事多注意注意京都的情況,不要出去惹事。要是真閑的慌,就去肅王府多看看梁三小姐,也順便問問她那邊有沒有奇怪的情況。」
白路迢蹙緊眉,然後點頭:「知道了。」
他正欲轉身離去。
白雋和喊住他:「那麼著急做什麼?我話還沒說完呢!」
「……」白路迢又默默轉了回來。
白雋和面有無奈,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白路迢問:「爹,您還有什麼事要交代嗎?」
白雋和看了他一眼:「三日後,陛下會在延年殿舉辦宴席慶祝和談順利,屆時南燕使團和大慶使團都會參加,陛下今日召我進宮時,特意叮囑,讓我帶上你和琦兒,還有,肅王府那邊,因嫡長女梁大小姐有孕在身,二小姐身患啞疾,都不便出席,便讓三小姐代為參加。」
白路迢不解:「這種宴席不是一般不會讓女子參加嗎?為何要讓姐姐和三小姐前去?」
「南燕使團這次來京都不僅是和談,還送來了一位公主前來和親,她屆時會隨南燕使團一起參加宴席。陛下考慮她一個女子孤身坐於眾多男子中,會有所不適,所以便選了幾位得體、身份合適的世家小姐一併參加,不過大多是已經婚配的。」
話雖如此,但白路迢仍然不解陛下此行究竟是何意。
南燕使團送公主來和親不是什麼值得訝異的事,可以往沒有讓這種和親公主參加慶祝和談成功宴席的先例,而且……為了讓那位公主沒有不適感,陛下居然還特意選了些世家小姐一起參加這次宴席。
這可真是前所未有。
白雋和看出了白路迢心中疑惑,出言提醒:「南燕這位公主,容貌傾城,風姿絕代,陛下很喜歡她。」
白路迢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他點了下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開先例便開先例吧,陛下已經決定的事,也更改不了。咱們做好本分事即可。」白雋和揮了下手:「好了,現在沒別的事了,你可以走了。」
白路迢「哦」了一聲,拱了拱手行禮,轉身要離開。
書房門口有小廝前來,拱手道:「元帥,二公子,夫人喊你們前去用膳。」
白路迢挑了下眉。
白雋和雙手撐著桌面站起身:「看來只能一起走了。」
他走出書桌內側走出,白路迢側身,讓他先行,而後再跟上。
肅王府。
用過晚膳后,梁言念本想和爹說幾句話,還沒開口,夏明霽便回來了。
梁婺素來喜歡夏明霽,一見著他,就笑著喊他:「明霽回來了啊,朋友見得還愉快嗎?」
夏明霽向梁婺拱手行禮,又向安雨丹見禮:「女婿見過岳父、岳母。」
安雨丹笑容溫和,滿眼都是欣慰的笑意。
梁婺扶起他的手:「都是一家人,客氣什麼。來來來,坐。你餓不餓啊?吃過晚飯了嗎?」
夏明霽在他身旁位置坐下:「我在朋友家中吃過了,多謝岳父掛懷。」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起來,話頭熱烈,一時半會兒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梁言念絲毫沒有插話的機會。她心下嘆息一聲,然後端起茶杯,將杯中茶水飲盡。
算了,也不急在這一晚上,待明日再問吧。現在人太多,也不合適弄出動靜來。
與安雨丹請示后,梁言念便先回自己院子了。
自門至房門前,共有八盞院燈,交叉分佈在路兩邊。梁言念沿路而行,慢悠悠走回房間。
房間桌上燃著一根紅燭,邊上是新更換的茶點。但沒有人在。
梁言念無奈搖了下頭,自從珍珠回來,翠翠那丫頭就總是跟著她,這會兒估計又是在珍珠那裡。
罷了,她們也是許久沒見,讓她們多聊聊也好,反正她也沒有別的事需要交代她做的。
梁言念自己進了房間。
從桌邊經過時,瞧見了桌上用茶杯按著信紙。
她愣了下,默默退回來,然後將那張信紙拿起:
梁三小姐,你房裡那把紅色的傘我拿走了,要是想拿回去,就來碧雲樓尋我。務必今日親自前來,過時不候。
沒有落款。
但梁言念知道這是誰寫的。
她心中有股怨氣瞬升,捏著信紙的手指不由自主用力,將紙張邊緣捏皺了些。
她用力將信紙拍回到桌上,趕忙去床底下翻之前她藏在那裡的那把傘軸中藏劍的紅面傘。摸索了一圈,沒摸到。又借蠟燭的光趴下去看,依舊沒瞧見傘。
她坐在地上,憤然甩著衣袖。
氣死我了,真把我娘的傘拿走了!藏在床底下都能找到,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哪有人進姑娘的房間會翻床底的!
啊!
梁言念內心咆哮了一聲,但最終還是接受了紅面傘被拂衣拿走的事實。
她肩膀下沉,滿臉寫著無奈,眼神瞬間黯淡下去,甚至有些想哭。
我的傘……
碧雲樓是什麼樓啊,根本沒聽過,也不知道它在哪裡啊!
「叩叩叩——」有人敲房門。
梁言念一驚,連忙從地上起來,用衣袖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塵,然後深呼吸三次,將情緒收斂起來。
她轉過身,恢復到平常時候的溫和面容。
她走到房門口。
來者是肅王府門房那邊的丫頭,她朝梁言念行禮:「三小姐,白家二公子此刻在府門前,說要見您。因此時天色已晚,男子不便入內,梁管家便讓奴婢來問問您,是否要請白家二公子進府相見?」
梁言念眨了眨眼,腦子飛速運轉,然後睜大眼:「白二公子?」
丫頭點了點頭:「是的,就是與您有婚約的那位白家二公子。」
「快請他進來!」
「是。」
梁言念背過身,笑容很快浮現於面容。她不知道碧雲樓在何處,但二公子時常在京都城中走動,他肯定知道碧雲樓在哪裡。
白路迢很快隨著為他引路的丫頭前來。
他道謝后,丫頭離去,而後他才邁進梁言念的院門。
梁言念聽見院中響起腳步聲,連忙起身走出房間,笑著迎接出去。
白路迢挑了下眉,眸子里閃過一絲光亮,嘴角不自覺上揚了些。
梁言念笑意盈盈站定在他身前:「二公子。」
白路迢眼神柔和:「三小姐。」
梁言念笑道:「裡面坐。」
「嗯。」
所謂一回生,二回熟。
白路迢第一次進梁言念房間時還會覺得不太妥當,有些不適,這幾日與她關係變親近了,他這第二次進她房間,卻是自然了不少。
兩人入座。
梁言念為他斟茶一杯,遞到他跟前:「二公子這個時辰來,是找我有什麼事嗎?」
白路迢接過茶,道:「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事,只是想來看看你。」
梁言念心情忽然好了些,又給自己倒了杯茶。她端起茶杯,小口抿了兩下。
她有片刻猶豫,往白路迢那邊瞧了幾眼,似是在糾結請求他幫助的措辭。
白路迢察覺到她看向自己的目光,輕眨眼:「三小姐是有話要說?」
梁言念笑了笑:「其實,我是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三小姐請講。」
梁言念清了清嗓子:「那個,二公子你時常在京都城行走,可否聽說過碧雲樓?」
「咳!」白路迢忽然被茶水嗆到。
他連忙放下茶杯,用手擋住嘴,儘可能讓自己的咳嗽聲小些。
梁言念眨巴眨巴水靈靈的眼睛,一臉真誠:「你是不是知道碧雲樓在何處啊?能帶我去嗎?」
「碧、碧雲樓?」白路迢一臉不可思議,他很快皺起眉,疑惑不解,又有些茫然:「你要去碧雲樓做什麼?」
「有點事。」
「有點事?」白路迢極其不理解:「你確定你沒有說錯地方?真的是碧雲樓?」
「是的,就是碧雲樓。」
「……」
白路迢一時無言。他表情鬱悶,似乎想說什麼,但糾結了半天,最後還是沒能說出口。
只是有一聲無奈的嘆息自他口中發出。
梁言念詫異於他的反應,但今日已經沒剩下多少時間,何況還得找地方,之後還要再回來,時間真真不足。
而且,信紙上所寫,「務必今日親自前來,過時不候」。她覺得,要是真錯過了今日,拂衣姑娘肯定不會將那把傘還給自己。不管怎麼說,那都是她娘的傘,是她娘留下的為數不多的東西之一總不能落在他人手裡。
她從庫房拿出那把紅面傘的事,她還沒告訴爹……要是爹知道自己不僅從庫房拿出了娘的傘,而且那傘還被人拿走了……
會不會挨罵呀?畢竟是娘的遺物。
唉,那個拂衣姑娘幹嘛動自己的東西啊,還讓自己去一個她根本不知道在哪裡的地方去取。
煩死了!
啊啊啊!
梁言念心裡委屈和煩躁的情緒再現,但在白路迢面前,她還是儘可能保持情緒穩定。而且現在最要緊的,是得在這事被發現之前趕緊將傘取回來。
梁言念看著白路迢,表情堅毅:「二公子,我真的有要緊事要去碧雲樓一趟,你能不能帶我去?」
白路迢抿了下唇:「真的要去?」
梁言念堅定點頭:「真的要去。」
白路迢嘆了口氣:「好吧。」
梁言念要與白路迢出府,在府門前那邊的管家稍有猶豫,似是不能做決定讓她擅自出府。
梁言念一臉誠懇的保證:「梁叔,我保證,一個時辰內絕對會回來的!你看,有二公子陪著我,絕對很安全的,我們就是出去散散步,吹吹風就回來。」
管家梁奇有些為難,看了看梁言念,又去看了看白路迢。
這事,他是真做不了主。畢竟皇帝陛下那邊傳過口諭,她不能擅自隨意出府,起碼得得到王爺的允許才行啊。
梁言念見他一臉糾結,眼珠子轉了轉,笑道:「這樣吧,梁叔,我也不為難你,你去問問我爹,他同意了你再讓我出去。」
梁奇想了想,覺得可行,便點頭:「好,那三小姐在這裡稍等片刻,我很快回來。」
梁言念一副乖巧模樣點著頭。
待梁奇走遠后,梁言念毫不猶豫抓起白路迢的手,往府門沖了出去。
門口的小廝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便只瞧見了兩個匆匆而跑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跑出一段距離后,梁言念才停下來。她有些喘,深深吸了口氣,又長長呼出。
她抬起手,以兩手作扇狀朝自己的臉扇了扇風。
白路迢問:「你就這樣跑出來,不會有事?」
「我們快去快回,不會有事的。」
白路迢不由蹙了下眉:「到底是有什麼要緊事這麼著急?」
梁言念猶豫了下,還是如實告知:「有人拿走了我娘的傘,讓我務必在今日去取,否則過時不候。現在都這個時辰了,要是再不去,我娘的傘怕是拿不回來了。」
「你娘?」
「親娘。」梁言念道:「她的遺物。」
白路迢愣了下,而後點頭:「知道了,這就帶你去。」
京都城東,落英河畔。
一座五層高樓坐落於此,夜色沉沉,此樓卻是張燈結綵,一片輝煌明亮,從樓內到樓外都亮堂著,宛如白晝。
樓門前停有不少富麗堂皇的馬車,想來是富商、貴胄、或是世家子弟的馬車。
大門前是四個守門的壯漢,個個威武,一臉凶樣。
他們身後,巍峨的高樓上懸挂著一塊楠木牌匾,其上有三個燙金大字:碧雲樓。
梁言念與白路迢站在門前不遠處,她踮起腳尖往樓內探看而去,那裡面好像有不少人在,有男女說笑聲與琴樂之音傳來。
梁言念眨了眨眼:「我們能直接進去嗎?」
她欲往前去,白路迢伸手攔住她,皺眉詢問:「三小姐,你真的不知道這是哪裡?」
「這是哪裡?」梁言念眼神不解。光站在門外這樣遠遠瞧著,她是真看不出來這是什麼地方。
但從白路迢的臉色,好像……不是什麼好地方。
梁言念有些著急:「不管這事什麼地方,我們找到傘就回去,絕不在這裡多做停留。」
梁言念往前走去。
白路迢道:「這是京都城最大的青-樓。」
梁言念的步子頓住。她眨了眨眼睛,腦子倏忽懵住。她轉過頭來,瞳孔震驚:「你說這是什麼地方?」
「青-樓。」
「……」
梁言念抿了抿唇,默默走回到白路迢身邊,抬頭對上他視線時,眼神明顯帶著些委屈意味。
白路迢看著她,有點無奈,但還是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頭,寬慰道:「別擔心,我陪你一起進去。」
「可這是青-樓……」梁言念聲音不由弱了下去:「你怎麼不早跟我說碧雲樓是青-樓啊。你若說了,我可能就……」
「那你娘的遺物就不要了?」
「……」梁言念撇了撇嘴。肯定是要的。
只是這青-樓……
她一個姑娘家大晚上來青-樓,而且還是帶著自己的未婚夫一起來。這事要是傳出去,那笑話可就大了,丟臉也丟大發了!
白路迢道:「你要是覺得不好意思,就用衣袖擋住臉。」
他抓起她的右手,用她那寬大的衣袖擋住下半張臉。而後牽起她的左手,牢牢握在手中。
「不管發生什麼,不要鬆開我的手,千萬別在那裡面跟我走散。」
梁言念眨眨眼,然後使勁點了點頭:「知道了。」
她用力握緊他的手:「絕對不放!」
白路迢笑了下。
白路迢牽著梁言念的手往碧雲樓大門走去。
守門的大漢見有人牽著個姑娘過來,先是疑惑,而後將他們攔了下來。
大漢道:「這位公子,此處可不是吃飯住店的酒樓,你怕是走錯地方了。」
白路迢嗓音忽便冷冽:「我沒有走錯地方,我就是來這裡的。」
大漢看了眼用衣袖擋住臉的梁言念:「那這位姑娘是……」
「她與我一起。」
「碧雲樓可沒有這個規矩。除碧雲樓中姑娘,其餘女子,不可入內。」
「是嗎?」白路迢嗓音更冷了些,臉色也顯陰沉。
大概是白路迢眼神有些可怖,大漢瞧著,心中也有些慌。若是在門前動手,會驚擾到樓中貴客們,這可不合適。
梁言念拽了拽白路迢的手,輕聲提醒:「要找一個叫拂衣的姑娘。她讓我來的。」
白路迢聽見了,順著她的話講:「我們是來找拂衣的。有約在前,你若不信,可以通報。」
大漢愣了下,而後詫異:「拂衣姑娘?」
他趕忙和身邊的另個大漢言語了幾句,那個大漢很快轉身走進樓中。
他道:「已去通報,還請兩位稍等片刻。」
很快,有人匆忙小跑而來。
不是拂衣,是個右邊嘴角長有一顆紅痣的小丫頭,十四五歲模樣,身穿一襲淺綠色衣裳,面帶微笑站定在他們身前。
她直接略過白路迢,目光直視向梁言念,笑問:「姑娘姓梁嗎?」
梁言念點點頭。
小丫頭忙道:「奴婢綠莞,主人早就命我候著姑娘,方才有事進去了趟,讓姑娘久等,實在抱歉。」
梁言念輕輕「嗯」了聲:「我何時能拿回我的傘?」
綠莞笑:「奴婢這就帶您進去取傘。」
她抬了抬眼,這才看向白路迢:「他不能……」
「他必須和我一起進去。」梁言念著急打斷她的話,又緊了緊握著他的手:「不然我不進去了。」
綠莞愣了愣,笑:「好吧,那就一起。不過,不要亂說話哦。」
綠莞走在前頭,梁言念和白路迢跟在她身後。
碧雲樓內,熱鬧繁華,燭光熱烈明亮,微微刺眼,隨處可見有著肢體接觸、說笑喝酒的男男女女,奏樂聲不絕於耳,還有衣著單薄在起舞的舞姬,空氣里瀰漫著各種脂粉的香味。
梁言念哪裡見過這種場景,心下不由慌亂,只匆匆瞥了眼便收回目光,她低下頭,不再去看。
白路迢察覺到她的反應,往她身邊靠近了些,輕聲道:「別害怕。」
梁言念嘴角微微上揚:「嗯。」
綠莞將他們帶上五樓,走出樓梯口后,往右邊的長廊走去,之後又往左拐進了一條小長廊,直進去后,眼看快要走到盡頭的窗戶時,綠莞又往右拐去。
那邊擺著兩個高凳,高凳上放著兩盆蘭花,不走近看,不會發現蘭花後方還有一條路。
沿路而進,之後到了一扇紅門前。
綠莞道:「主人就在這個房間,你們自己進去吧。」
語罷,她行了個禮,便里去了。
梁言念皺了皺眉,有些疑惑。
白路迢伸出手推開了那扇紅門,然後牽著她的手邁進房間。
房內燃著一種清香,與外頭混合的香味不同,此處香氣清新,聞著不膩,反而有種舒爽感。
自門而入,不見侍女,遠看而去,在房間另一面的窗邊,隔著門口飄著的這一層紅色紗帳,能隱約瞧見個模糊身影。
白路迢眯了下眼,將梁言念護在身後,自己走在前面探看。
似是聽見腳步聲,窗邊所立之人將手中拿著的傘轉了轉。
梁言念認出了那把傘。正是她娘的那把!
但這人……背影寬厚、身形高大,披肩而下的長發中夾雜著不少銀絲,雖瞧不見面容,可他分明是個男子。
怎麼是個男人?不是說是個姑娘找梁言念來此處的么?白路迢皺起眉,眼神凝重,身體瞬間警惕起來,將梁言念牢牢護在自己身後。
窗邊之人嘴角勾起,悠悠啟唇:「這上面刻著的『雲』字並不是她的姓氏,只是因為她名字里有個雲字。其實,她姓凌。」
雲?
他指的是傘柄上刻著的那個字?
梁言念盯著那個背影看去,小心出聲:「你是?」
那人慢慢轉過身來。
劍眉星目,五官深邃端正,雖然已經生了不少白髮,可歲月對他似乎很仁慈,那張英氣十足的面容上不過是多了幾道不怎麼明顯的皺紋,看起來依舊年輕。
他看向半身躲在白路迢身後的梁言念,眼神溫柔,漆黑眼眸里倒映著她有些警惕和害怕的臉。
「我是秦修瓚。」
「或者,你也可以稱呼我為——」
「凜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