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白琦被送回白府的第二日,雨停歇,喪事起。
短短几個時辰,白琦死於大慶國境的事傳遍整個北渝京都,和親使團無一生還,公主、使臣皆亡於異國國境的事更是鬧得沸沸揚揚。
一時間,民怨沸騰,沿街四處皆能聽見北渝百姓聲討大慶此等背德囂張的行為。不到半日,京都城中說什麼的都有,白府門前亦聚集了不少前來弔唁白琦的百姓,哭與悲慟聲起,在府門前來回縈繞著。
白琦身為北渝將軍,帥府之女,女中豪傑,戰功顯赫,這些年來為北渝做出的貢獻人人皆知,有眼有心之人都知道她對於北渝的重要性。
此番她死於大慶,絕不是可以善罷甘休之事。
而後過一日,事情發酵熱烈,京都城中有百姓開始為白琦與死去的公主抱不平,甚至有膽大之人前去皇宮門前喊冤,請求皇帝陛下為她們討回公道,絕不可讓她們平白無故死於異國他鄉。
皇宮前侍衛攔了一次又一次,可不僅沒能阻止他們,反而讓此事越鬧越大。
又過數日,萬民請願,請求皇帝陛下下令攻打大慶,必須要讓大慶為他們的目中無人、肆意殺人的行為付出代價。
朝中上下,都在斟酌著言辭,與開戰的利與弊。
滿朝文武,丞相最先站出,懇請皇帝為公主、為白家,還有無辜枉死在大慶境內的使臣、將士們討回公道,他請求皇帝,下令命已在大慶邊境的大軍繼續往前,征伐大慶。
隨後有人陸續站出,發出相同的請求。
之後又有人反對,不久之前北渝才結束與南燕的戰役,此時再出征大慶,怕是不妥。
一時之間,朝堂上分為了三派。
主戰,主和,還有中立的。
他們口舌爭辯,在大殿上吵得不可開交,皇帝也因此沒有立刻做出決定。
一日早朝後,朝臣們陸續走出大殿。
「方丞相。」秦臻喊住疾步欲往前離去的方丞相。
在方丞相轉身時,秦臻大步走到他身前,輕眯眼眸:「方丞相走得如此著急,是要去何處?」
方丞相笑了下:「自是回府去。」
「是嗎?」秦臻嗓音淡淡:「自你提出要出征大慶后,這兩日我一直在找你。你府里那邊我可去過好幾次了,可你每次都不在府中。你這般急匆匆離去,真的是要回府么?」
方丞相一愣,眼裡閃過一絲詫異,又很快用笑容遮掩過去,而後轉移話題:「二殿下找老臣是有什麼事嗎?」
秦臻也懶得與他掰扯浪費時間,也就直問道:「為何主戰?」
方丞相看著秦臻,眼神稍顯凝重了些。他眯了下眼,臉上笑意收斂了些回去,反問:「主戰不好嗎?」
秦臻皺眉,眼神漸冷:「北渝一年之內歷經兩次大戰,好在哪裡?」
方丞相深吸口氣,看了看從他們身邊走過的朝臣們,待他們離去后,才壓低嗓音回答:「這是陛下想要的結果。」
「……」
「二殿下,這件事您就不用管了。這次這件事,太子殿下那邊主和,可陛下想要開戰討伐大慶,我這樣做,不僅是為了讓陛下好開口,也是為了您啊!」
「為了我?」秦臻像是聽到笑話般,嘴角忽扯過一絲冷笑。
方丞相嗓音雖輕,眼神卻堅定:「只要這次大勝,陛下一定會對您另眼相看。太子殿下沒有主戰之心,陛下不喜,日後對他想必也不會再像之前那般看重。屆時,便是您出頭之日。您也不想一直被太子殿下壓一頭吧?」
他看著秦臻:「二殿下,您相信老臣,老臣絕不會害您的。」
「……」
方丞相看了眼天,眼裡閃過一絲著急,不等秦臻再言其它,又道:「二殿下,老臣有事要先回府,就不與您在這裡閑聊了。」
他朝秦臻拱了拱手:「老臣告退。」
而後便大步離去。步伐匆忙,像是趕時間般,急匆匆往出宮方向過去。
秦臻看著方丞相離去背影,眉心緊蹙,神情亦凝重。
秦垣悠悠走到他身側,一如既往的溫和面色,又淡然出聲:「他是父皇那邊的吧?」
「是。」秦臻淡淡應答:「看他那著急忙慌的樣子,應是在為父皇做些什麼。」
「交給本宮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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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琦出殯那日,滿城白紙紛揚,嗩吶哀聲起,京都城中百姓圍街而行,哭著、喊著,目送白府的出殯隊伍出城去。
白琦墳墓所選之處,在須彌山上南面朝光處。兩側是成排的常青松樹,樹下是蔓延的灌木叢。
棺木入土,后掩埋。
白雋和與邱慧葉站在邊上全程看著,邱慧葉眼睛紅腫,多次哭后,眼淚已流干,這會兒看著棺木入土掩埋,沒有眼淚再留下,只覺心中悲涼與難受。
白路迢和梁言念站在另一側,安靜的看著人將墳塋弄好。
各人心中此時有不同的情緒,但誰也沒有開口,只是靜靜的看著。
很快,周圍聚集的人被白吉吩咐著離開,這座墳塋前,便只剩下白雋和、邱慧葉,白路迢與梁言念四個人在。
白雋和先出聲:「路迢,你先帶著念念回去吧,我和你娘再在這裡待會兒,晚些再回去。」
白路迢抬眸看向他們,心情有些複雜。
他眨著泛紅的眼,嘴唇抿了下,然後點頭。
他伸手牽起梁言念的手,往下山的路過去。
走出些距離,回頭已不見白雋和與邱慧葉的身影時,梁言念忽然用了些力氣拽住了白路迢的手。
白路迢愣了下,微詫轉頭。
梁言念輕道:「這裡離我阿姐的墳墓不遠,我想……去看看她。」
白路迢有些訝異,但還是點頭。
從白琦這邊去往梁昭心的墳塋處,不算很遠,沿山路過去也就兩盞茶功夫。兩座墳墓位於須彌山上兩處不同的點,一個朝光,一個迎風。
自梁昭心葬禮后,梁言念也是初次來這裡。
其實心情複雜。她也沒料到再來須彌山竟然會是因為白琦姐姐的葬禮。那時候她怎麼也沒想到會是如此。
白路迢牽著梁言念的手一路走到梁昭心墳塋所在。
稍走近一些,梁言念頓覺詫異,不由自主鬆開白路迢的手往前小跑過去。
先前來這裡時,這裡是一座墳塋,周邊是柳綠桃紅。可現在來,除去那些外,在墳塋右後方,柳樹之側,桃樹之旁,有一座小竹屋立起。
梁言念震驚又錯愕,那是……什麼?
她正疑惑時,有人自竹屋中走出。一身僧袍,手裡握著一隻掃帚,看起來應是要掃地。
梁言念看清他面容的瞬時,忽睜大眼,眼裡儘是訝異。瞭然?
瞭然沒料到梁言念會忽然出現在這裡,眼裡有短暫片刻的詫異。但很快又將神色恢復如常,繼而雙手合十朝梁言念這邊行見禮,而後繼續掃地。
梁言念:「……」
她欲過去。白路迢伸手抓住了她手腕。
梁言念回頭看他,蹙眉不解。
白路迢看向梁昭心的墓碑,又用眼神示意了她一下。
梁言念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是自家阿姐的墓碑。這些時日風吹日晒,大雨傾盆,可此時她所見,墓碑十分乾淨,從墓碑頂端至入土之處,幾乎一塵不染。
墳塋兩側,無一絲雜草,卻有些許新種的花苗。花苞冒出頭,大概再有幾日便要綻放。
梁言念忽愣住,眼眸顫動,震驚,卻又有種……難以言喻的異樣情緒。
白路迢重新牽起她的手,嗓音微微沙啞:「有些事,不必點破,你心中明白便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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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琦葬禮結束后的傍晚,白府接到了自宮中傳來的聖旨。傳旨之人,是盧清。
白府大堂前,府中人跪著接旨。
盧清拿出聖旨,清了清嗓子,宣旨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我國與大慶近年修好,朕出自修和之心,將九公主送往大慶和親,又派白琦將軍護送,奈何大慶之人目中無人,不將朕之心意放在眼裡,今,公主與將軍無辜死於大慶,民怨鼎沸,朕思慮再三,民憤需平,此事亦需有公道之言,大慶之人必須為此付出代價。」
「今特令下,賜兵符一道,命白家少帥白路迢率兵前往大慶邊境,統領邊境大軍,討伐大慶,為死去之人討回公道。」
「欽此——」
雖是意料之中的結果,但親耳聽到旨意所言時,仍有那麼瞬時間的一愣。
梁言念心神一顫,雙手不自覺握緊了些。讓路迢率兵前往邊境?他才從大慶回來不久啊……
皇帝這是何意?難道北渝就沒有更加合適的人選了么?白琦姐姐死在大慶,竟又讓剛回來的白路迢去討伐大慶?!他難道……不用休息的嗎?!
這一去,又要多久才能回來?
或者說,他是否能安然回來?!
她緊抿著唇,暗暗咬牙,心中情緒翻湧,怒火不由自主攀爬上。但此情此景,不是她應該情緒失控的時候,於是她心下深呼吸多次,將心中驟生的情緒強行壓制回去。
梁言念小心著往白路迢那邊瞥了眼。他神色如常,沒有一絲意外,就像是早就猜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她眼眸微顫了顫,心情更為複雜。
而後白雋和先出聲:「白家,接旨——」
眾人行接旨叩拜禮。
盧清小心翼翼看向行禮后仍跪著未動的白路迢,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提醒道:「白少帥,您來接旨。」
白路迢冷冷抬眸。
盧清心中忽一顫,不由自主後退小半步。
白雋和站起身來,面色凝重走向盧清,而後向他伸出手:「盧公公,聖旨給我吧。」
盧清愣了下,只有那麼剎那的猶豫便將聖旨放在了白雋和手中。他身側捧著金紋錦盒的小太監走上前,盒蓋打開,裡面是調動邊境大軍的兵符一枚。
白雋和打開聖旨,將其間內容仔仔細細再看一遍,而後蹙眉,眼神更凝重:「我不能去?」
盧清頓了頓,連忙解釋:「陛下說,白元帥年事已高,不便長途跋涉,再去辛勞打仗,您留在京都將養為好。白少帥已能獨當一面,此次出征討伐大慶一事,由白少帥統領,無需您同行。」
白雋和眼神頓時陰沉得嚇人。
盧清連忙低下頭去,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元帥,這……這是陛下的意思,老奴只是傳話。」
白雋和氣息忽重,有怒意隨之而生。
白路迢站起身,伸手將跪在自己身邊的梁言念扶起。而後他走向白雋和,從他手中拿過那道聖旨,又將小太監手裡那個金紋錦盒取過。
白雋和一愣,盧清也小詫異了下。
白路迢道:「聖旨我們已經接下,兵符也拿了,你們可以走了。」
盧清抬頭看了白路迢一眼。他的眼神不比白雋和要好。
盧清心生懼意,連忙點頭:「是是是……老奴這就帶人離開。」
前來傳旨之人來的快,離去也迅速,不敢有半分停留。
白府大門隨即關閉。
白雋和緊皺眉頭:「真的要去?」
白路迢淡淡出聲:「難道能不去?」
白雋和忽嘆息一聲。自然是不能的。
白路迢又道:「如今京都城中的情況,如果不去,最後被百姓譴責的反而是我們。何況聖旨已下,如今的情況,怎麼能抗旨不遵?」
而且他們也沒有合理的抗旨不遵的理由。
他們說服不了皇帝,更說服不了這京都城中滿腔憤怨的百姓們。
這大慶邊境,他是非去不可了。
邱慧葉走上前來,滿眼皆是擔憂:「可如今駐紮在大慶邊境的軍中三個領將皆是皇帝心腹,此次出征,又明令說只讓你去,不讓你爹一起。你這一去,猶如隻身入虎穴。」
白路迢看向邱慧葉,擠出個笑來,柔聲寬慰道:「娘,我又不是一個人去,怎麼也不會是隻身入虎穴。再者,我又不傻,既然知道他們是皇帝的人,自然會有所防備。」
「話雖如此,可我……」
「不必擔心。」白路迢輕輕打斷她的話:「我心中有數。」
「……」邱慧葉抿了抿唇,雙手緊張得握在一起,眼中擔憂不曾消退半分,可又不知該如何再去說些什麼。
心中思慮,最後還是化為了一聲無奈的嘆息。
白雋和伸手拍了拍白路迢肩膀,語重心長道:「你跟我去書房,出征前,我還有些事要交代你。」
「是。」
白路迢隨白雋和而去。
梁言念站在原地目送白路迢的身影從自己視線中消失,她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眼睛輕眨,眼中有情緒微微閃爍著,她心中似有許多話要說,可卻半句也沒開口。
將邱慧葉送回房間后,梁言念才慢悠悠往自己的院子過去。
夜幕將至,天邊已無明亮的光,只有一點點的白色。她抬頭看了眼,卻也只看了眼,便收回目光。
回到房間后,梁言念在桌邊坐下。她看著身前不遠處的茶壺與茶杯,猶豫了下,伸手去拿,卻又在手觸碰到冰冷的茶杯杯壁時,忽又收回。
她皺起眉,忽嘆了口氣。
沒過多久,她忍不住抽泣出聲,眼裡不由自主氤氳起一層水汽。她輕咬了咬唇,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掉眼淚,可越是想要將眼淚控制住,眼淚越是不聽話的開始在眼裡打轉,淚光閃爍,漸漸模糊了視線。
她眨了下眼,眼淚瞬間掉下,輕輕啪嗒一聲掉在了她自己手背上。
而後眼淚接連往下掉出,一滴一滴落在手背上。
抽泣聲起,漸大,逐漸遮掩不住。
白路迢自白雋和的書房回來的時候,天色已暗。屋中無光,寂靜無聲,他小心著推門而入后,發現梁言念已經躺下。
他躡手躡腳走過去在床邊坐著。
梁言念側身背對外躺著,雙腿屈起些,雙手緊緊抱著雙臂,雖看不清她此時表情為何,但白路迢確信,這不是她平和睡著時該有的反應。
他伸手輕碰了碰她肩膀,俯身輕聲呼喚:「念念?」
梁言念身體忽動了下,她忍著的氣息瞬間失去平衡,有些亂,更顯不安,像是做了個可怕噩夢般忽然間驚醒,又抽泣出聲來。
白路迢一驚,隨即著急著將她雙肩摟住,自她身後抱住她,又柔聲哄道:「別害怕,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梁言念將抱著自己雙臂的手放下,轉而去抓住白路迢的手,緊緊的攥在自己掌中。
她哭聲起,眼淚不受控自眼中成線流出:「你、你會平安回來的……對嗎?」
白路迢怔了怔,眼露詫異,隨後將梁言念往自己懷中抱緊了些。他下顎抵在梁言念頭上,雙手緊抓著她的手:「會的。」
他答得肯定:「我一定會活著回來的。」
「一定會的。」
梁言念身體微微顫抖:「路迢,我好害怕……」
她心裡不想讓白路迢去那麼危險的地方、去做那樣危險的事,可她同時又知道,他不能不去。他是白路迢,帥府之子,是北渝百姓信仰與讚譽的白家少帥,他身上承擔的,是整個帥府的責任,是北渝百姓的信賴。
可她真的害怕……
害怕他會像白琦姐姐那樣一去,就回不來……
她害怕自己以後再也見不到他。
她抽泣著,身體隨之抖動。
白路迢能清楚感覺到她的害怕與擔憂。
他將她緊緊摟在懷中,話語堅定:「我一定會活著回來的,我保證。」
「我可是白路迢,破風軍少帥,不是那麼容易死掉的。」
他將她抱緊,身體順之緊貼,將自己身上溫度與心跳聲傳遞給她,安撫著她此刻不安又激動的情緒。
「我一定、一定,會活著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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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給了白路迢兩日時間整理,之後,便要離開京都,前往大慶邊境。
旨意在,此事亦不可怠慢。
白雋和與邱慧葉將他送到府門前,該交代的話,之前便已經交代過。但臨走時,邱慧葉還是忍不住多言再次叮囑。
白路迢安靜聽著,直至她言說完畢。
要出發時,身著一襲梨白衣裙的梁言念才從外匆匆趕回來,她顧不上旁人困惑的目光,一路跑回到他面前,然後氣喘吁吁的將手裡的平安結與塞滿了平安符的荷包塞到白路迢手裡。
白路迢眼裡閃過一絲詫異。
梁言念氣息不穩,胸前微微起伏著。她抿了下唇,緊張注視著他的眼睛,喘息道:「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的事。」
白路迢眼裡閃過一抹笑意,伸手輕撫上她的臉,大拇指指腹從她臉頰上輕輕撫過。
他道:「我不會忘的。」
他又道:「你在這裡,爹娘在這裡,我認識的好多人都在這裡,我一定會活著回來的。而且,是大勝而歸。」
梁言念忍住要哭的情緒,鄭重又滿是信任的點了下頭:「嗯!」
白路迢低頭,在她額間虔誠的印下一吻。
他看著她的眼睛:「照顧好自己,記得要好好吃飯。」
梁言念眼淚到底還是忍不住,自眼角滑落,她抬手緊緊握著他的手,而後再次點頭:「嗯,我會的!」
白路迢笑了下,放下他的手,往前走去。
梁言念轉身看著他一躍上馬,手執長-槍-騎馬往城門而去。
其身後之人立即跟上。
浩浩蕩蕩的隊伍延伸了好幾條街,沿路是為他送行的京都百姓。他們在街的兩邊,高聲喊著要他一定大敗大慶,凱旋歸來。
梁言念忽然轉身跑走,向著白路迢那邊跑去。
邱慧葉下意識要喊她回來,白雋和按住了她肩膀,然後朝她搖了搖頭:「讓她去吧。」
邱慧葉愣了下。
「這是她第一次送路迢離開京都前往邊境,這種事,她總歸還是得自己習慣。」白雋和語重心長道:「第一次熬過去了,以後會好過些。」
邱慧葉眼裡有些心疼,但還是點了點頭。
梁言念看著遠處騎在馬上的白路迢,心中著急,一路向他跑過去。可他騎著馬啊,走得好快好快,她哪怕跑著,卻也追不上。
周圍都是人。是高喊的百姓,是隨行而去的將士,滿眼都是攢動的人頭,還有時不時向她擠過來的不知何人。
梁言念越來越著急,顧不上被撞被擠的疼痛,連忙伸手推開擋在自己身前的百姓,一邊抬頭往前方漸行漸遠而去的白路迢看去,一邊慌亂的沿街道往前跑著。
她沒能追上白路迢。
隔著人山人海,隔著數不盡的人,她耳邊充斥著各種嘈雜聲,身前是來回走著的人。她眼睜睜的看著白路迢出了城,看著他身後跟去的將士也陸續出了城。
她呼吸不穩,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
再抬頭時,瞧見了城牆。
她忽想到什麼,提著裙擺,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跑上城牆,氣喘吁吁、又滿面通紅的站在高高的城牆之上,遠望著離城的隊伍。
浩蕩的隊伍前行去,俯視而下,好似連綿蔓延的長長的、往前移動的線。
梁言念看不清他們到底誰是誰,只能儘可能往前看去,尋找到隊伍最前方的那個騎在馬上的人。
已經出城的白路迢像是感覺到什麼,回頭看了眼。
那遠看而有些模糊的城門之上,有個很小很小的白色身影。
很小很小。
但他知道,那是梁言念。
是他的念念。
他收回目光,眼神堅定往前。
他一定不會死在邊境,他絕對要活著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