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聖旨
整個攬芳台瞬間靜了下來,鴉雀無聲。
秦真以前聽人說楚沉變得如何如何殘暴狠厲,始終都覺得只是傳聞而已,不可盡信。
可今日看到他說「都殺了」這樣的話面不改色,不免神色一震。
倒沒有多少懼怕,只是心裡莫名地很難過。
齊樺聞言愣了片刻,反應過來后更是怒氣沖沖,咬牙道:「你敢!你……」
「你什麼你!」秦真直接開口打斷了他。
她儘可能地讓自己的嗓音聽起來耐心一些,溫柔一點,「能不能把話聽完聽仔細些?我家平瀾兄說的是不肯收才殺,你們把這些刀啊劍的收起來,不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嗎?」
齊樺氣得說不出話來。
謝榮華站在一旁看看這個,又看看這個,面色越發的糾結。
蕭景明擰眉道:「如故,楚沉早就不是當年的楚沉了!他的話不能信!」
秦真沒接他的話,默默地回頭看著楚沉,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我說能信,平瀾哥哥呢?」
她還存著打圓場的心思,想著大家能好好散場,別鬧出什麼人命來,因此把這十九年都沒地兒用的溫軟模樣都用在楚沉身上。
盼著他能吃這一套。
楚沉看著她,眸色微動,嗓音含笑道:「真真說能,那就能。」
幾人聽他倆一個喊「平瀾哥哥」,一個喊「真真」,一時間面色五彩紛呈。
秦真自個兒也聽得一個激靈,手把楚沉的袖子拽得更緊了,面上卻不動聲色地朝眾人道:「收!」
「收收收!」謝榮華最先開口吩咐隨從,他本來就沒帶幾個人,想用銀子好生商量著來。誰知道後頭兩人一到這裡,直接就把事情搞大了,眼下正愁著怎麼收場好,見秦真如此賣力地打圓場,自然是要率先附和。
齊樺和蕭景明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捕捉到了不想再看秦真喊平瀾哥哥的情緒。
齊樺氣惱地收劍入鞘,咬牙道:「收!」
後者也跟著沉聲道:「收起來!」
秦真見狀,抬頭朝楚沉笑,「完事了,哥哥。」
喊哥哥這種事,真的是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她以前從來都沒這麼喊過旁人,楚沉是第一個,反正該軟的時候她已經軟了,要是他不買賬……
秦真還挺擔心他不買賬的,拽著死對頭的袖袍不放,大有他要是反悔,就地摁倒的架勢。
後者當即意會,抬起另外一隻手,輕輕一揮。
一眾守衛當即收了兵刃,退到了台下。
秦真這才感覺氣氛稍稍緩和了一些。
她輕輕鬆了一口氣,剛要開口說話,就聽到遠處傳來一聲高呼:「聖旨到!」
那聲音逐漸由遠及近,又傳一聲:「秦郡主接旨!楚王、東安侯、齊國公、燕安君接旨!」
秦真聞聲,與眾人一道抬眸看去,只見一隊五十餘人的騎兵策馬而來,領頭那人一手拉著韁繩,一手高舉聖旨,看起來大約五十多歲的年紀,面白無須,是新帝身邊的太監總管魏良。
秦真瞬間覺得心裡堵著慌,自言自語一般道:「怎麼連京城那位都不消停?」
偏偏邊上這幾位都耳力極佳,把這話聽了個一清二楚,紛紛回頭看向她。
楚沉唇邊的弧度變冷了些許,「那要問真真從前到底招惹了多少人?」
其他幾人雖然都沒開口說話,但是眼神一個比一個複雜。
秦真一時無言,目光從眾人臉上一一掃過的,用眼神詢問:
什麼叫招惹?
我以前也就是家裡有金礦,又長了一張招人的臉,說話做事還不拘小節了一些……
能怪我嗎?
齊樺見狀,更氣了:「你看什麼看?勾誰呢?都這麼什麼時候了還不消停?把眼睛閉上!」
秦真頓時:「……」
得。
生得貌美,也有罪。
眾人兩三句話的功夫,來傳旨的魏良已經帶著眾人翻身下馬,快步朝攬芳台上來,笑著同眾人道:「郡主和幾位君侯都在,看來咱家來得極巧。」
幾人各懷心事,都不接他的話。
只有秦真緩了過來,笑著問道:「魏公公這一路風塵僕僕的,所為何來啊?」
「自然是皇上有旨。」魏良當即清了清嗓子,「諸位,聽旨吧。」
楚沉不緊不慢地拱手行半禮,齊樺謝榮華幾人亦只行半禮,只有後頭隨從侍衛跪下了。
秦真用眼角餘光掃了一圈眾人,福身聽旨。
如今各方諸侯勢大,擁兵自重,新帝登基不過三載,不過占著一個君王正統的名頭,行個半禮已然是很給面子了。
魏良深知這一點,當即展開了手頭的聖旨,朗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秦郡主容色傾城、溫婉賢淑,可為眾卿之良配,然一女不可配數夫……」
魏公公念了許久,新帝的意思很明白,秦郡主只有一個,為了避免你們為了搶人打起來,也為了公正,他要把秦真召到京城去,親自為她選夫。
他念完聖旨之後,還不忘補了一句,「皇上還說了,諸位君侯若是想求娶郡主,只管去京城參加選夫。」
秦真聽完之後,整個人都不好了,連魏良把聖旨收好了遞到她面前都沒伸手去接。
這些人是鬧哪樣啊?!
楚沉收手回袖,緩緩站直了,長身玉立於她身側,眸色一下子變得晦暗不明。
這道旨意,他不接。
另外幾個也沒有接下的意思。
「皇上忽然下旨把她召到京城去,真的是為了給她選夫?」齊樺想也不想地說:「他難道不是……」
「齊樺。」秦真溫聲打斷了他,而後抬眸看魏良,緩緩道:「皇恩浩蕩,自然不會有假。」
再怎麼樣,京城那位也是名正言順的天下之主,魏良又是那人的心腹,這說話還是要小心為上。
齊樺緩過神來,氣呼呼地甩手不行禮了。
「這京城去不得。」蕭景明壓低了聲音,同秦真道:「你要是去了,只怕就回不來了……」
眾人年少時在京城當了好些年的質子,都是九死一生才回的家。哪怕現在龍椅上已經換了一位皇帝,京城依舊是風雲詭變、最危險的地方。
秦真也知道去京城肯定不會有什麼好事,但是抗旨不遵,後頭也會麻煩不斷。
她正琢磨著想個什麼由頭好,忽然聽見魏良笑著說:「皇上對郡主頗為費心,派咱家來林州的那日,還讓李明去南州了,算算日子,秦王和秦世子眼下已經在進京的路上了吧。」
秦真聞言,登時眸色忽變。
只過了片刻,她便恢復如常,伸手去把聖旨接了過來,笑意如初道:「秦真……謝主隆恩。」
果然是做了皇帝的人,知道捏人軟肋了。
邊上的謝榮華還想再說什麼,想到已經被召到京城去的秦王和秦世子又硬生生地閉了嘴。
「那咱家就先回京復旨了。」魏良好不容易把聖旨給出了,滿臉都堆著笑,「郡主、諸位君侯,告辭了。」
幾位君侯壓根不搭理他。
只有秦真笑道:「公公一路好走。」
「好好好……」魏良一邊應著,一邊帶人飛快下了攬芳台策馬離去。
他們片刻也不敢停留,生怕晚走一步,就會被楚沉殺了一般。
魏良一走,秦真就隨手把聖旨扔到了桌案上,朝眾人溫聲道:「好了,你們都從哪來回哪兒去吧。」
齊樺、蕭景明和謝榮華三人都想著得幫她商量個對策,卻看見秦真忽然轉身就地而坐,抱住了楚沉的腿。
她垂眸醞釀了片刻情緒,而後抬起一雙水光瀲灧的桃花眼望著他,「別的都不甚要緊,我就是捨不得你。」
楚沉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眸色幽深如海。
邊上三人見狀震驚萬分:「?」
這又是唱的哪出?
秦真拚命地給幾人使眼色:『走!趕緊走!我都把他腿抱住了!你們還不走要留在這過年啊?』
謝榮華糾結再三,想著有聖旨在,楚沉總不可能在林州結果了她的性命,還不如等去了京城再想法子救人。
於是他最先開口道:「我忽然想起來家中還有要事,那我就不多叨擾了,告辭!」
謝榮華說完,轉身就走,幾個隨從也跟著他一道溜得極快。
不多時,蕭景明也反應過來低聲對齊樺道:「走!」
後者實在看不下去秦真的行為了,氣得同他一起拂袖而去。
眾隨從與士兵跟著撤了下去,偌大個攬芳台一下子就變得空曠了許多。
楚王的守衛都極有分寸的守在十餘步開外,這宴席之間,就只剩下秦真和楚沉兩人離得極近。
她把他的腿抱得極緊,夏日裡又衣衫輕薄,好似若有似無的肌膚相貼。
秦真整個人忽地熱了起來。
偏生這時候,楚沉忽然俯身靠近她,語調溫和地問道:「真這麼捨不得孤?」
秦真重重地點頭,滿臉真誠道:「我是真的捨不得你,可真因為我心裡有你,所以才不能連累你被皇帝猜忌,你如今本來就在風頭浪尖上了,我……」
她裝模作樣的抬袖抹了一把眼角,剛要繼續,忽然聽見楚沉語調如常道:「孤不怕被你連累。」
秦真登時愣住了。
「既然你這麼捨不得。」楚沉抬手將她鬢邊微亂的髮絲別到耳後,動作溫柔地不像話,眸中閃過一絲笑意,「那孤就與你同去京城。」
秦真聞言,登時兩眼一閉,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