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疼痛。
傑森咬著牙關,左手是另一柄槍。
「蝙蝠俠。」傑森說。「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跑來救他是不是?」
紅羅賓被俘,這件事和小丑有關係的幾率不小,因此和他聯繫上的藍鳥提出合作。
如果你要和小丑對著干,那麼準備再多都不是壞事。
有的時候他也不是那麼油鹽不進,他不像別人想象中的那麼頑固,私人恩怨之外,首先應該解決的是兩個人質的性命安全。
而人質的安全威脅解除之後,剩下的就是私人恩怨。
他餘光看向小丑,那隻藍鳥過去了,把小丑的臉砸在地上。
小丑還在笑。
他的計劃理應已經破產了,他應該很失望,很憤怒,就像之前每一次他的落敗一樣。
但他還在笑。
一種莫名的恐慌擊中了傑森。
「噢,意料之外的觀眾。」小丑低聲道。
「但是我是很開明的,如果你沒有拿到我的票誤闖進我的劇場,我當然會讓你做點什麼來補償票價。」
夜翼動作麻利地開始搜他的身,小丑意味不明地嗯嗯啊啊叫起來,他們老早就學會了無視小丑不看時間場地的發瘋。
金屬橫樑不寬,堪堪能放下紅羅賓一隻腳掌的寬度。
更別提下面還是酸液池。
空中飛人大概也比這個刺激不到哪裡去了。
如果是讓迪克來處理這個狀況,他應該能處理得更好,畢竟這聽起來就是他的領域。
唯一的安慰是現在的威脅已經基本上解除了,除了一些……家庭事務。
紅羅賓謹慎而盡量快速地接近那小姑娘。
兩米。
強光燈在橫樑下面,也因此金屬橫樑之上的空間藏在陰影里。
這就是為什麼,等他來到這麼近的距離他才看見那個隱藏在陰影里,安安靜靜倒計時的炸彈。
劑量不大,橫樑不厚,炸斷它綽綽有餘。
而橫樑斷裂,彎折下去,小姑娘毋庸置疑地整個身體會完全浸入酸液池,就連他在稍高的一邊高度也會下降半米。
他的腿會溶解在池子裡面。
一個雙重保險,或者說……是又一把推手。
紅羅賓幾乎是瞬間明白了小丑的打算。
但沒等他發出警告,倒計時清零了。
近距離接觸爆炸讓他有一陣輕微的耳鳴,煙塵瀰漫。
他用手臂擋著爆炸的殘片,橫樑斷了,緩慢彎折下去,他快要站不穩,放低重心瘋狂地思考應對辦法,那小姑娘和他吊著的時候差不多一個高度,身體最低的部位離酸液池頂多只有半英寸,更糟的是那小姑娘的姿勢是頭朝下。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聽不清。
有人在咆哮著什麼,他聽不清。
耳鳴讓他的耳朵像是浸在水下面,聽什麼都像是在做夢。
提起橫樑,不可能,他沒有固定的道具,其餘人也沒有比這根橫樑水平面高的拖拽點,平行甚至向下拖拽只能是加速她的死亡。
甚至他只是站在這裡,他的重量本身就是加速她的死亡。
還有什麼、還有什麼……
他的心跳如雷鼓,後背濕透一片。
這是他當羅賓的第一年,第一次,有一個人的性命完完全全取決於他的動作。
他已經忘了他是怎樣在一秒之內走過了那兩米的距離。
他蹲下身去夠那條鎖鏈。
他聽到慘叫了嗎?
他聽到了嗎?他聽到了,他該聽到嗎?他沒有……他聽到了嗎?
那是幻覺嗎?那不是幻覺嗎?
手上還有重量,是一個女孩該有的重量,不只是鎖鏈的重量。
那個重量幾乎讓他想要流淚。
他瘋狂地把鎖鏈往上拉。
——只是突兀的一下,就那麼一下,大概一秒不到的時間。
手上的重量一下子變輕了。
還沒有散去的煙塵里,他在緩慢下降,身體傾斜的幅度逐漸加大。
而他手上,那條鎖鏈拉到盡頭,一個被腐蝕的扣環還在滋滋變黑。
他伸手摸一摸。
殘留的酸液腐蝕了他的黑色手套。
「不。」他喃喃。
有刺鼻的氣味,是什麼燒焦的氣味,和著煙塵的味道。
「紅羅賓!」
鉤爪槍發射的聲音,伴著一聲怒吼。
他被一個力道撞擊下橫樑,同時被一雙手臂牢牢扣住腰,他飛過空中,被人帶著從煙塵中掙脫出來。
紅羅賓向橫樑望去。
稀薄的煙塵中,那條鐵索孤零零空落落地盪在空中。
「我很抱歉,我很抱歉,薇爾,我很抱歉。我很抱歉,布魯斯……」紅羅賓低聲重複。
他被放在地上。
瘋的不止他一個。
傑森衝到酸液池的時候,他連小姑娘的頭髮絲都沒撈到。
那池子變得一片渾濁。他把左手伸下去的時候槍、手套和指尖的肉同時在一秒鐘內被腐蝕,是夜翼一發飛鏢扯著他的衣服往後帶了一帶。
才不至於讓他拿出手的時候只剩下左手小臂和大臂的骨頭。
那發飛鏢嵌進他的肩膀,疼痛讓他從滿目血紅里找回了一點理智。
幾個氣泡從裡面冒出來。
傑森盯著那幾個氣泡一個一個破裂,愣愣地發了一會兒呆。
沒人說話。
只有小丑在大笑。
誰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傑森用指尖沾血的左手摸了槍。
夜翼沒有擋在小丑前面。
蝙蝠俠。
永遠是蝙蝠俠。
他的養父,把他從一個深淵帶進另一個深淵的引路者,沉默地擋在那個笑容刺眼的殺人犯身前。
傑森不知道自己眼眶紅了。
他只知道眼睛很痛。
那個黑沉沉的影子是如此刺眼。
他沒有猶豫,直接開了槍。
那一槍擊中蝙蝠俠的肩膀,那個高大的身影沒有躲開,任由子彈打進他的肩膀,他一動不動。
這是一種自以為是的贖罪嗎?
那片鮮紅刺目,更助燃了他的憤怒。
他在這一年裡從來都是憤怒的,僅存一點的安寧剛剛融化在酸液池裡。
他緩步走過去。
「讓開。」
傑森面無表情地說。
蝙蝠俠沒有動,他在子彈的衝擊力下站住了,他隱忍而急促地低低喊一聲:「傑森。」
「傑森,你聽我說……」
「她只有十二歲。」
傑森語氣平靜地打斷了他。
「我被他用撬棍打死,芭芭拉因為他癱瘓,薇爾……」
他隱忍地吸一口氣。
「……今後還會有無數個十二歲的孩子,或者更小,死在他手上。」
「就因為你留下他。」
「哦!我愛這樣的戲碼!你們總能給我驚——呃!」
夜翼把他的頭砸進牆裡。
聽著小丑咳嗆的聲音,傑森看了眼那因為疼痛而蜷縮的丑角,目光回到蝙蝠俠身上。
他不知道自己看上去是什麼樣子,他也不想去想為什麼夜翼看上去那麼悲傷,他也不想知道。
他發現自己冷靜得像是在旁觀這一幕。
「蝙蝠俠,我不怪你沒有來得及救我,讓我死在倉庫;我也不在意你沒有殺了他。我不在意了。只是,現在,讓開。」
「你不願意動手,我會——」
咕嚕咕嚕的聲音。
氣泡從液體底層升起,然後炸裂。
在這安靜的倉庫里實在惹人注目。
傑森回頭。
那是一隻手扒上了酸液池邊緣。
說是手,不盡然,那是一隻淺藍色、布滿鱗甲的手,手指短短,指甲尖長,大概一英寸;手指中間有淺色的蹼相連。
那隻手在邊緣試探地拍拍池子邊緣,一隻短短的小臂也擱上了池邊,那上面生了一扇尖銳的鰭。
直到現在,還沒有任何人恢復思考的能力。
那手肘一用力,把那池子下的整個生物都從酸液池帶到了空氣裡面。
一個濕漉漉的腦袋就措不及防地出現在眾人的視野里。
濕漉漉的短髮下是熟悉的精緻五官和帶點肉肉的臉蛋。
有淺藍色耳鰭像兩把小扇子一樣在她耳朵的位置張開,和耳鰭同色的鱗片從兩頰往下顏色加深、變密。
「……薇爾?」傑森向酸液池走去。
小姑娘一臉懵,她只記得自己被吊在天上晃啊晃然後掉下去了,隨後她短暫地失去了意識,再睜眼就是在水裡面。
這可把她嚇到了,忙蹭到池子邊想上去。
結果一低頭,看到自己的手。
鱗片和蹼。
她懵了一會兒。
回頭看看自己的腿。
一條好長的尾巴!
她才反應過來自己是游上來的。
她驚喜地抽一口氣,想起來在池子邊緣看到傑森,傑森還在叫她。
她連忙回頭,想分享這快樂。
傑森傑森,你看!我找回我的尾巴了!我還有蹼!超酷!超——
傑森蹲下來,一把抱住了她。
她的身上都是酸液,那些液體滋滋地腐蝕了他的衣服。
被抱得懵懵懂懂的薇爾發現這個情況,慌慌張張地把他往外推。
「傑森,別抱我,它會燒你……出血了!」
薇爾慌亂地看著他肩膀一小塊破損的皮膚,鋒利的爪子也不知道往哪裡收,只好不安地揣在自己胸前。
幸好殘留在她皮膚上的酸液只有薄薄一層,最多只把他的外套燒薄一層。
而傑森置若罔聞,他甚至沒有放鬆擁抱的力度。
他的恐慌在失而復得的一瞬間才姍姍來遲地爆發。
「別丟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