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AI夫夫日程表
三小時前,顧宅。
「你剛剛說什麼?!你想悔婚?!」
中氣十足的怒吼聲穿破耳膜,把顧凌驚得瞳孔一震。
水晶吊燈明晃晃的,刺得他眼睛一時有點睜不開。
他微微眯著眼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場景,裝潢精緻的大客廳里四散坐著七八個人,個個表情都不太好。
顧凌有些發懵,因為他所看到的每個人他明明都認識,但是又好像跟自己記憶里他們的長相有所出入。
彷彿人人年輕了十歲。
坐在主位上的老頭重重敲著拐杖:「木已成舟!這件事沒得商量!」
坐在他旁邊的中年男人一面安撫著老頭,一面對顧凌怒目而視:「你這個不孝子,是想把爺爺氣死嗎?!」
再往那邊的老太太繼續輸出:「顧家養了你們姐弟二十多年,你不僅不知回報,現在還敢悔婚!你是想要了我們全家的命!」
顧凌眨了眨眼,終於有些緩過神來了。
在他的記憶里,面前的場景是自己參與的最後一次家庭會議,會議議題是關於他與京州豪門祁家的聯姻事宜。
……明明是十年前的事了。
「我們走吧。」坐在顧凌身邊的年輕女人擔憂地看著他,小聲哽咽道,「姐帶你走,咱們不在這受氣……」
顧凌偏頭看向身邊的人,唯一與自己相依為命在顧家求生存的姐姐看上去年輕了許多,也沒有數年後因為接二連三的打擊而長出的皺紋與白髮。
他安撫地拍了拍姐姐的手,極度震驚之後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
他重生了。
孤獨慘死之後回到了十年前。
理清了這一點,顧凌眼睛亮了亮。
耳邊七嘴八舌的聲音越來越吵:
「看著你那個樣子就來氣!天天在外面鬼混,一點正事不做……」
「現在家裡有了困難,你倒推三阻四了!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人家祁家願意跟我們聯姻是何等的榮耀!讓你佔了便宜還不知好歹……」
姐姐終於聽不過,試圖反駁:「既然聯姻是好事,怎麼不讓顧安去……」
顧安是顧家上上下下的寶貝孫子,這句話戳了這群人的肺管子,登時個個就要站起來大吼大叫了。
顧凌微微蹙眉,聽得煩躁。
他抬起手,修長白凈的手指支在額角,回想了一下上輩子的此時自己是怎麼做的。
想起來了,他把面前放著的果盤掀了,吼了一句絕不就範,拉著姐姐永遠走出了顧家。
然而這個舉動雖然挺爽,但是之後十年,顧家拿著原屬於他們姐弟的財產風光得意,將他們吃干抹凈,骨頭渣子都沒留。
回憶完畢,顧凌在一眾吵吵鬧鬧的聲音中,微微抬起頭……
然後抬手把面前的果盤掀了。
梅開二度。
瓷器四分五裂的聲音打斷了吵鬧聲。
顧凌緩緩站起,抬眼將面前的幾張面孔一一打量一番。
客廳里鴉雀無聲,幾個人也對上了顧凌冷淡的視線。
青年眉目張揚,五官雖然溫和昳麗,卻因線條分明的骨相而絲毫不顯柔態,反而多了點蠱惑人心的攻擊性。
顧家人紛紛心下一凜,他們都沒想到顧凌聽了這麼多難聽的話居然還能面色不變,就像是對剛剛聽到的話一點也不在乎一樣。
顧凌漫不經心地緩緩道:「我也不是要悔婚,這不是今天民政局沒上班嗎?」
說完這句話,他懶得看那些人精彩紛呈的神色,直接抬步離開顧宅。
身後傳來眾人欣喜若狂的聲音。
「我就知道他不敢!」
「太好了,這下《故里》就能開拍了……」
「能開工就好,那可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顧凌走出顧宅,已近黃昏,天邊的雲彩都被染上了柔和的金色。
姐姐追了出來喊住他,眼中帶淚:「你怎麼同意了?咱們總有別的辦法的,你不要委屈自己……」
顧凌轉過身看向她,安撫道:「沒事的,我不委屈。」
「對了。」顧凌眉眼微抬,回頭看了一眼洋溢著欣喜的顧宅,「《故里》的那個項目,咱們不要投資。」
姐姐略一怔,猶疑道:「這個項目可是你犧牲自己換回來的資金……咱們不佔份額,不是被他們佔盡了便宜?」
顧凌短促地輕笑了一聲:
「誰佔便宜還不一定呢。」
.
接近下午六點,已是黃昏,顧凌站在SEXYCP酒吧門前,略微思索了一下。
他沒有直接去祁澈指定的家宴地點,而是先回了家,把沾了一身酒吧迷濛氣息的黑底金紋薄襯衫給換下來,從衣櫃里艱難地翻出一件規矩的純白襯衫,配上灰色西裝,領帶打得一絲不亂。
最後再把額前雜亂的碎發都給壓平整,噴上正式場合才會使用的清淡男香。
顧凌站在鏡子前,仔細打量了一下,對自己年輕了十歲的容貌十分滿意。
加上這一身打扮,活像個剛出大學校門去哪裡面試的乖學生。
他轉過身,捋起右手袖口,露出一截白凈清瘦的手腕,下意識地在腕骨凸起處輕輕按了按,緩步走出盥洗室。
一切準備完畢,顧凌開著車一路疾馳,在漸漸濃重的黃昏天色中單手猛打方向盤,一個乾淨的漂移停在了長樂天字公館的大門前。
由於輪胎擦地的聲音過於刺耳,站在公館門前翹首等待的高·大冤種·臨被嚇得肩膀一哆嗦,半天沒緩過神來。
顧凌下了車,高臨這才抹了額頭上的冷汗,急急地迎上來:「顧先生,怎麼來得這麼遲呀?急死我了……」
顧凌不明所以,看了一眼腕錶:「這不才……」
「快走走走。」高臨打斷他,趕緊把他帶進大門,穿過花園往裡走,「對了,祁老師讓我帶您先去換身……」
高臨正說著,猛地注意到顧凌此時的穿著,從頭到腳連帶襯衫扣都扣得十分規整,黑髮服帖柔順,一派討長輩喜歡的乖巧樣子。
他原本打算先把顧凌打理成「能見人」的樣子再帶到祁澈面前,此時顯然不需要他多此一舉了。
高臨有些驚訝,這哪裡像是剛剛混跡以紙醉金迷著稱的SEXYCP酒吧的人?
顧凌察覺到高臨神色的變化,垂眸扯了扯嘴角,知道自己這身衣服換對了。
想成為一個優秀的打工人,迎合甲方的脾性還是很重要的。
雖然他上輩子很快就悔婚跑路,但是畢竟跟祁澈有過短短几日的相處,對他某些不為人知的特性還是知道了不少。
比如刻在他DNA里的潔癖,包括精神潔癖和生理潔癖。
精神潔癖讓他在之後的十年始終在暗欲橫流的娛樂圈成為格格不入的高嶺之花,後者讓他除了工作需要之外絕不跟任何人有肢體接觸,如果有也會相當排斥。
不過由於祁澈對此一向掩飾得很好,所以除了最親近的人之外基本沒人知道他的潔癖有多嚴重。
顧凌感到一絲慶幸,得虧因為上輩子有機會知道了這點,今晚才能精準把握甲方需求,不至於帶著一身歡場氣息踩了甲方的天雷。
既然不用換衣服了,高臨就直接帶他往公館裡面走,來到公館一樓拐角處的一間安靜休息室內。
整棟別墅裝潢走的是復古風格,休息室牆上的明黃色壁燈,鋪地的鵝絨地毯和木色沉鬱的各色傢具都是上了年歲的,天然烘出一片老派、悠遠的氛圍來。
休息室里只有一個人。
男人坐在鋪著流蘇坐墊的寬大沙發上,肩背筆直地貼著靠背,長腿自然交疊,微微低頭看著手中捧著的一本劇本,側顏如刻,眉眼淡漠。
顧凌打量了一下這位甲方,見他穿著一身款式簡單的白襯衫黑西褲,並沒有打領帶,姿態矜貴又不顯刻意,就像宣紙上不拘排布的潑墨一般。
跟自己的審美顯然不是一個路數的。
一向不喜歡黑白二色的顧凌挪開眼,因初次見到結婚對象而產生的那一點難得的興趣頓時消失了。
祁澈讀完手頭的一頁,才合起劇本,抬起頭來。
顧凌跟他的視線對上,差點被那深不見底的目光給淹個半死。
跟傳言中的一樣,要多冷淡有多冷淡,彷彿沒有人類的情感似的。在這一瞬間,顧凌就重新給這位高嶺之花取了個代號,就叫AI得了。
祁澈的目光則角度細微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眼眸如同平靜的深湖,難得地閃過一絲波瀾。
站在顧凌身後的高臨早被訓練地擅長察言觀色,立即注意到祁澈的神情變化,趕忙解釋道:「顧先生來時就是這樣穿著,我覺得非常合適,您看呢?」
顧凌在一旁聽著,眉眼微微一揚。
既然高臨這樣強調了,那這位甲方多半是已經知道自己是從哪來的了。
心裡這麼想著,顧凌立即面不改色地扯謊:「抱歉,晚上被朋友拉去了一家酒吧,我覺得吵,想出來但是朋友不讓,所以沒能提早到。」
只能讓張琛背鍋了,以後有好處一定帶上他,顧凌如是想到。
祁澈淡漠地看著他,也不知道對這種說辭信了幾分。
高臨兢兢業業打圓場:「沒事沒事,還來得及,沒晚就行……」
他的話還沒說完,祁澈低沉的嗓音終於第一次響起,語調冷淡:「你遲到了。」
高臨剛說沒晚就被秒打臉,話音戛然而止,眨巴眨巴無辜的眼睛。
顧凌一時沒反應過來,幾秒后才抬了抬腕錶,見指針正好形成了一個上下方向的直線,有點不服:「這不是正好六點嗎?」
祁澈一言未發,抬手拿過放在案几上的手機,按亮屏幕,沉默地淡淡望著顧凌。
顧凌:「?」
高臨低頭摸鼻子,在他身後小聲提醒:「看屏幕上的時間。」
顧凌:「……」
18:01。
OK,晚了一分鐘,在腕錶上確實體現不出來。
這個世界上為什麼要存在電子計時這種技術?
第一次上班就沒按時按點,虧得他車子開出了極限速度。
顧凌那張揚的眉眼頓時了無生氣,半晌嘆道:「抱歉,下次一定。」
高臨搶先打圓場,對祁澈說道:「祁哥,東西都準備好了。」
祁澈略一點頭,高臨得了示意,看向顧凌:「祁老師和我今晚要飛南州錄一期綜藝,後天回來,所以有些事需要現在與顧先生確認。」
顧凌看著高臨從包里取出一個文件袋遞過來,便接過來打開,發現裡面有一張薄薄的紙,以及一張銀行卡。
「既然我們即將締結婚姻關係,那麼有些規則需要我們共同遵守。」依舊端坐一旁的祁澈簡單又平淡地陳述道,「流程表從明日生效,請按時照做。」
顧凌拿出這張內容繁複的流程表,心想這大概就是祁澈所說的需要遵守的「規則」。
他仔細地挨個看下去,本有些漫不經心的眼睛睜得越來越大。
他猛地抬頭看了看面色平靜的祁澈,再看了看他身旁表情微妙的高臨,半晌重新低頭,再次確認紙上的內容,以防自己出現了幻覺。
這上面除了寫明何時需要共同會見親友、何時公開關係、需出席的各類活動之外,最下面則是一張每日時間表。
「-7:30:起床,互道早安。
-8:00:共進早餐,如分隔兩地則拍照餐食內容發送。
-10:00:上午交談時間,五分鐘
-……
-……
-21:00:面對面聊天(或通視頻電話),時間可按需調整,交流(或視頻電話)時長15分鐘。
-22:00:互道晚安。」
感覺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才終於看到最後一個字,然後顧凌沉默了。
他緩緩抬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