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每一天的早安、晚安和好好吃飯
很顯然,趕著民政局下班之前一小時去領證的計劃還是無疾而終了。
還沒吃完的飯繼續吃,飯後顧凌還陪著老爺子用新送的魚竿釣了好一會魚,釣了那麼兩條小魚上來。
這一回把顧凌某些深藏不露的對釣魚的喜愛也給釣了出來,他發現這項安靜的運動的確有一些格外的吸引力,也難怪祁老爺子之後那麼多年如此青睞。
準備走的時候,顧凌看了眼祁澈,見他神色沉沉地不知道在想什麼,琢磨了一下,乾咳了一聲,問道:「你不會……」
祁澈目光轉了轉,看向他:「什麼?」
「呃……」顧凌想了想,又覺得不太可能是這個原因,於是又改口道,「沒什麼。」
祁澈沒追問,而是挪開目光,步子緩慢:「你不想跟我結婚嗎?」
顧凌:「……」
得,高估他了,果然還是這個原因。
「不是。」顧凌抿了一下唇,覺得這個問題很不好明面上講出來,就像某件蒙在薄紗后的珍寶,有那麼點朦朧美的味道,「就是不能這麼倉促吧。」
祁澈移了移目光,看了他一眼,然後點了下頭。
顧凌從他這個點頭的動作里品出了些複雜的意思,就好像在表示知道了理解了明白了,同時受到了什麼啟發一樣。
「你點頭是什麼意思?」顧凌問道,「說來聽聽。我怕你自己發散出什麼別的意思來。」
「不能倉促。」祁澈語調沉靜,「要有些必要流程。」
顧凌噎了噎:「比如?」
祁澈沒思考太久:「求婚、訂婚、給你辦單身派對的時間。」
顧凌:「……」
他一時無語:「你從哪聽來的這些。」
「我雖然沒演過偶像劇。」祁澈說,「但是大致的劇情我都知道。」
顧凌無言以對,心道聽你這語氣你還挺自豪是怎麼的?
反過來琢磨了一下他那句話,顧凌反問道:「為什麼是給我辦單身派對的時間?幹嘛單獨強調我。」
「因為我不需要。」祁澈說,「單身派對是用來懷念的。」
顧凌:「……」
是,單身派對是象徵著紀念永遠逝去的美好單身時光,所以意思是自己會懷念單身時光,他不會是吧?
顧凌覺得這話有點不對勁,但是想反駁的時候又不知道該怎麼反駁,隱約覺得他說得還挺對的。
顧凌回想起自己的曾經,渾身上下寫著七個大字「智者不入愛河」,戀愛這件事就算跟一隻草履蟲有關都不會跟自己有關,然而現在……
看來要把自己歸類於草履蟲的某一新品類。
他忽然有些慶幸,慶幸聯姻之初沒有把婚給結了,才能到如今成為一個對他來講有些特殊意義的事情。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在這之前,去趟父母的墓前,交代一下。
想到這裡,顧凌心緒沉了下來,沉默地在祁澈身旁走著,穿越庭院里的假山草木,還有一些水流不算大的池塘和小溪。
這座宅子估計時間挺久了,連腳下的石子路都被磨得光滑溫潤,也是因為有了年歲,不然在現在的京州也很難看到這樣大的庭院。
正走著,祁澈忽地停了腳步,拐了一下方向。
顧凌正出神,發覺身邊沒了人,折返回來,重新跟上祁澈的腳步。
來到池塘岸邊,祁澈站在那裡不動,回身等著顧凌跟上來。
「怎麼了?」顧凌走過去,四處看了看,見池塘里有不少荷花開著,中間豎起好幾個石墩台階,一個一個頂在水面,通向岸邊。
祁澈向前邁了一步,雖然這石墩台階距離岸邊有點距離,不過也難不住他這雙長腿,輕輕鬆鬆就站上了第一個石墩。
接著他轉過身,沖顧凌抬了抬手。
顧凌:「?」
他有些費解地看了就在旁邊幾步路的小橋:「非得不走尋常路?」
祁澈的手臂沒有動,看著他,眼神雖然平淡如水但是相當堅定。
顧凌拿他沒轍,一把將他的手臂推開:「這麼點距離,還需要你幫忙?」
祁澈沒堅持,轉身邁向下一個石墩。
顧凌低了低頭,用眼睛目測了一下距離,微妙地吞咽了一下。
這……
雖然以他的腿長和柔韌性,邁過去本身不成問題,但是問題就在於他現在腿有點問題。
問題的始作俑者還正是站在兩步石墩之外,轉身安靜等著他邁出第一步的某個人。
顧凌深吸一口氣,心想豁出去了,掩蓋了一整天,可不能在這裡掉鏈子。
他抬起腿,用力向前邁出去,在顫抖中站在了第一個石墩上。
這一下拉扯,好不容易舒緩了不少的酸軟感再次攻擊了他。
顧凌控制了一下表情,讓自己的姿態散漫而自然,心裡已經把面前的男人打了八百八十八個巴掌。
祁澈轉身,再次向前邁了一個。
顧凌抬頭看去,見直到對面岸上,起碼還有十個石墩那麼多,當時就有點破防了。
但是走都已經走上來了,用什麼理由做回頭路?剛剛沒邁出第一步的時候還可以說嫌祁澈幼稚,現在就不好說了。
他低了低頭,不敢多想,再次把左腿邁出去,結果發現這兩個石墩子之間的距離稍微有點遠,必須再邁大一點才能過。
就這麼一個猶疑的空檔和酸痛的襲來,他就沒控制好平衡,身體晃了晃。
顧凌猛地倒吸一口涼氣,就覺得手臂被一隻有力的手給穩穩抓住了,祁澈回身,一條腿邁過來踩在了他面前那個石墩子的邊緣,跟他顫顫巍巍踩在上面的腳挨在了一起。
這下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顧凌另一隻手也趕緊用力抓住了祁澈扶住自己的胳膊,站穩了之後深呼吸驚嘆道:「嚇死我了,這池塘水有多深?」
說完他才意識到,自己居然還會怕落水,要知道他上輩子宣洩情緒的三件套除了動刀和酗酒,就是潛水憋氣直到幾乎窒息。
跟現在的驚魂未定兩相對比,實在戲劇化得很,果然人一旦苟且偷生起來,什麼都會變了。
「不會。」祁澈扶著他的胳膊,挨得很近,輕淺的嗓音落下來,「我會拉住你。」
顧凌抬頭看他,視線閃動了一下,然後再低垂下去:「嗯。」
祁澈沒再說話,顧凌正想催促他繼續往前走,就感覺腳下一輕,面前就是祁澈的側臉和天上的雲了。
「卧槽!放我下來!」顧凌難得直接說了句粗口,畢竟他實在無法接受自己在清醒的狀態下被人用公主抱這個姿勢帶走,簡直是奇恥大辱。
「別動。」祁澈的身形穩穩的,手臂肌肉綳起來,壓制著顧凌的掙扎,「不然就要一起掉下去了。」
顧凌:「……」
他渾身一僵,畢竟考慮到這池塘里的水雖然看著挺乾淨,但是再怎麼乾淨也是個生態系統完整的池塘,他可不想沾一身水草上來,或者跟沉在水底的錦鯉打個照面。
他以極其不自然的姿勢保持了僵硬的狀態,祁澈毫不費力地抱著他走到了對岸,每走一步顧凌都覺得自己的心一上一下,數著秒數希望這漫長的過程早點結束。
祁澈把他放下來,他在地面上站穩,覺得整個人都不太好了,四處看了看,擔心有人路過。
還好剛剛出來的時候拒絕了祁老爺子要派人送他們出來的建議,不然可就大範圍社死了。
祁澈看著他,視線下移,顯得有些擔憂:「下次一定不會讓你……」
顧凌頓時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差點沒跳起來:「什麼下次!沒有下次了!」
祁澈對這個殘忍的回復倒沒什麼特別的反應,依舊浮現上那種很難見到的憂愁的表情。
顧凌急著轉移話題,看向池塘的水面:「這裡有什麼特別的嗎?」
「這裡,我小時候喜歡玩。」祁澈轉過目光,也看向面前的池塘。
顧凌的視線一凝,轉過頭來看他。
剛剛就在想,祁澈非要帶他走這裡,總不能是因為故意搞點什麼偶像劇橋段為了抱他過去吧,更不可能是知道他「腿腳不便」而故意整他吧。
「但是他不讓。」祁澈繼續說道,「他說,我必須要從橋上走。」
顧凌沉默,猛然想起剛剛認識祁澈的時候,那時他做什麼都要按照日常表的時間規定,做什麼都不允許節外生枝,精準無情得可怕。
「我母親辦完離婚手續,從這裡搬走那天,帶我來了這裡。」祁澈語調冷淡,像是在述說別人的故事一樣平常,「那是我最後一次走這條路。」
池塘的水面很平靜,在此時則忽然刮過了一陣風,荷葉晃動,激起了一片細微的漣漪。
顧凌低頭看著那些漣漪,一圈一圈的,說道:「你媽媽聯繫過我,是她告訴我你小時候的經歷,被禁閉被體罰之類的。」
說到最後這半句話,顧凌的聲音瞬間就小了,他才發現自己無法坦然地把這種詞句說出來,每說一次,總會替身邊的人痛得心顫。
這件事顧凌從來沒對祁澈說過,原本以為他會有什麼反應,沒想到並沒有。
顧凌看向祁澈,意外道:「你知道這件事?」
祁澈搖了一下頭。
「那你……」
顧凌說了這兩個字,忽然說不下去了。
那天他跟祁澈的母親在咖啡廳見面,最後她離開之後,他還在咖啡廳的窗邊站了一會。
他遠遠看到,她走出了咖啡廳,不遠處有一輛車在等他,車外面站著一個男人,身邊還有個看起來頂多高中生大小的男孩。
她遠遠走過去,男人親昵地攬住了她的肩膀,男孩則幫她開了門,三人溫馨又親密,一看就是一家人。
想到這幅畫面,顧凌似乎知道為什麼對於她來找過自己這件事,祁澈並沒什麼反應。
他在期待祁澈做出什麼樣的反應?欣慰、感動,還是有所期待?
但是那天她說,「就當是我為他做的為數不多的好事吧」。
顧凌心想,或許在祁澈心裡,也希望這是最後一件。別處有更美的風景,他不希望她再回來。
兩人在岸邊沉默了半晌,祁澈才動了動腳步,輕聲道:「走吧。」
顧凌沒立即挪步,轉頭看著祁澈高大淡漠的背影,頭一次覺得,他的肩背其實也挺單薄。
之所以看起來總是那麼強大而寬闊,是因為他總想把更美好的東西讓給別人,而痛苦留給自己。
上了車,顧凌繫上安全帶,再轉頭時看到面前的車載屏幕上調出了導航,祁澈說道:「你家的地址是?」
「我家?」顧凌下意識問道,「去我家幹什麼。」
「不是那幢公寓。」祁澈知道他理解的是什麼,解釋道,「是你小時候長大的地方。」
顧凌忽地安靜下來,有些回不過神來。
他小時候,的確不生活在京州,是在京州二百公裡外的一處很小的縣城裡,有些偏僻,有些落後,他爸爸帶著媽媽私奔后,在那裡安了家,他在那住到了八歲。
「去看看吧。」祁澈看著他,說道,「都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所以我想看看那裡有多美。」
顧凌眼睛眨都不眨地瞪著祁澈,半晌才道:「這……算……情話嗎?」
祁澈抬了抬眉,不作聲。
顧凌算了算,從這開過去可需要好幾個小時,不過見祁澈也不是開玩笑的樣子,心想也就無所謂了,說走就走。
他把縣城的名字輸入進導航,祁澈便啟動了車子。
正在此時,他放在一旁的手機震動了一下,顧凌看過去,在他的示意下拿起來,對著祁澈的臉解鎖屏幕,接起電話。
顧凌:「喂?」
聽到對面高臨的聲音,顧凌正想著如何解釋他們這趟說走就走的旅行,就聽到高臨那邊立馬說道:「顧先生?哎呀打擾了!!掛了掛了沒啥事,您二位繼續!!」
微信電話掛斷,顧凌陷入了迷茫:「……」
什麼情況?
這是之前經歷過什麼導致的條件反射嗎?
顧凌不經意地看了一眼屏幕,見微信列表清清爽爽,空空蕩蕩,沒有任何未讀消息,不像自己,光群消息和公眾號就能幾百條。
他的目光停了停,察覺到有什麼不對。
他看到列表下面,顯示最後一條消息是「晚安」。
頭像是空白的,昵稱也只有一個敷衍的標點符號。
顧凌忽地頭頂豎起了兩根天線。
祁澈還會跟誰是相互說晚安的關係??
雖然覺得這樣不好,但是顧凌還是迅速擺正了自己正牌男友的地位,餘光間祁澈正在向另一邊看著準備變道,立即動作很快地點開了這個不對勁的聊天框。
「晚安」是祁澈這邊發出的,這個聊天框里,全都是祁澈的消息,對方一條回復都沒有。
顧凌的眉頭皺緊了,心跳忽地不規則起來。
他飛快地向上劃了划,不僅有早安晚安,還有各種照片,拍三餐吃什麼的,拍自己在哪裡的,還有一些簡單的行程交代……
時間都卡得很准,按時按點,一次早安晚安都沒落下。
顧凌抿緊了唇,注意到了這些消息的時間,是連續的日期,持續了十五天左右。
而日期……
他想起,祁澈最後跟他見面之後,他持續追問了好幾天祁澈在哪,剛開始祁澈還會回復他,過了幾天就完全失聯了。
而失聯的那天,就是這個聊天框里第一條消息的起始。
顧凌的指尖忽然一顫,瞳孔不受控地戰慄,水霧蔓延上來,讓他眼前一陣陣模糊。
這是失聯的那段時間裡,祁澈在跟一個暫時代替他的聊天框,交代所經歷的事。
以及每一天的,早安、晚安和好好吃飯。
作者有話說:
誰看了不說一句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