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

不在萊美星、而在巨蟹星的蟲母此時正緊緊環抱雙膝,像個毫無攻擊力的小可憐似的，躲在岩石之後。

他生怕自己丑陋不堪的樣子被人看到，同時還擔心過長的銀髮散落在外暴露了端倪,於是又把長得要命的頭髮像堆毛線似的堆在懷裡。

高中時期的楚波光可能猜不出自己到底變成了什麼怪物,但在軍校上學的日子裡，他們天天都和課本上的蟲族打交道,怎麼可能意識不到自己變成了人類的死敵——

蟲族。

銀髮,紅眸,黑角,還是標準的塔夫族群特徵形態。

可他明明是人類,為什麼會變成蟲族？

過往的一幕幕在楚波光腦海中劃過,他在盡全力尋找一切可疑的蛛絲馬跡，到底是從什麼時候他的身體開始了詭異的變化？

他的記憶一點一點地回溯,新生賽的驚變、初到巨蟹星的激動、星三暑假的悠閑、星考前夜的緊張、天賦統測的意外……

最終停留在,十字星酒吧的門口前。

站在那一夜的十字路口,巨大的霓光廣告燈牌光芒閃耀，彷彿霧海上的指路明星，宇宙正當紅的雙馬尾少女偶像手拿一瓶能量飲料,笑靨如花,在她的注視下,滿身蛋糕的少年大哭著穿過廣告牌下方。

砰！

燈牌之下,少年被一輛嚴重超速的貨車撞飛,一瞬間就被炸上了天空，普通的車輛根本不會產生那樣劇烈的爆炸,碎裂的玻璃、迸發的火星，以及穿過心臟的清晰痛感。

那場因為霸凌而產生的車禍。

是的，就是從那場車禍起,他的人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暴瘦之後變得符合大眾審美，緊接著在統測當天被發現具有S級的愈療天賦。

難道他就是在那個時候，變成蟲族了么？

那他現在是蟲是人？還是說半蟲半人？他是楚波光么？又或者，是一隻失去記憶誤把自己當成人類的蟲族。

「唉……」

楚波光想得腦仁生疼，車禍的細節，只能離開這裡之後才能追查，可他現在顯然面臨更大的難題。

聶超凡死了，就演算法官們相信了他的說辭，認為兇手是星獸，聶家也肯定不會放過他。

至於作為蟲族的一員逃亡蟲族的領地，更是不在楚波光的考慮範圍之內，自始至終，他都是作為人類生活，甚至還成為了一位遲早要上戰場的軍校生，早晚要與蟲族展開正面戰鬥。

他的朋友、他的同學、他的機甲夢想都在人類世界，再說了，他只是個在人類世界突變的普通蟲族，沒準去往蟲族領地，還會被當成居心不良的叛徒絞殺。

是的，以楚波光對蟲族的了解，他現在只知道自己變成蟲族了，不是人了，但也僅僅是絕對自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雄蟲戰士，至於蟲母？

因為過分稀缺和尊貴，人類手上有關蟲母的資料少得可憐，就算有都被當成了SSS級別的保密資料鎖在天蠍星研究室的保險柜里。

攤開手掌，上面滿是殷紅的鮮血，有的已經乾涸了，變成污黑的干殼。

彷彿這是一雙沾滿罪孽、不容於世的手。

憑什麼？

楚波光想，這到底是憑什麼？被人霸凌遭遇車禍是他的錯么？

錯的難道不是楚家，難道不是肆無忌憚的夏侯焱，難道不是那些不懷好意的看客？

反抗強/暴失手殺人是他的錯么？

錯的難道不是色/欲熏心的聶超凡，那些腦子裡只有慾望沒有理智的愚蠢alpha？

憑什麼別人的錯，要讓他來承擔，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他絕對不要因為這種莫須有的罪行去坐牢。

以前的楚波光總是問為什麼，為什麼被人欺負，為什麼被人看不起，現在他不問為什麼了，因為問為什麼沒有用。

他在思考憑什麼。

憑他們比他強。

楚家、夏侯焱、聶超凡……還要他出了比賽將要面對的聶家，都比他強大。

在這個弱肉強食的星際時代，人蟲交戰的戰爭年代，不管是普通平凡的beta，還是美色過人的omega，都是被欺壓被佔有的弱者。

他想變強，變得和alpha一樣強，變得比alpha還要強。

蟲母鮮亮的豎瞳在洞穴里迸發出嗜人的光，柔軟的銀色長發變得如納米絲般的鋒利堅韌，無風自動，在主人的身邊帶著微光似的漂浮起來，形成一層牢不可破的屏障，又或是，殺人無形的兇器。

「咳咳。」

自稱米老師的人類軍官咳嗽了一聲，似乎拿著什麼東西慢慢走近。

楚波光減緩呼吸的頻率。

一步，如果這人再敢靠近一步，他就殺了他，到時再將所有的罪行都推給島上的星獸。

似乎察覺到小蟲母充滿防備與攻擊力的氣息，米契爾挑了挑眉，把手裡的東西扔到他的頭上。

「啊。」

腦袋一下子被黑色的布料籠罩，楚波光把東西拿了下來。

是一件黑色的風衣，上面還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他說不出來，但覺得很好聞。

奇怪的是，這種味道的好聞並不是聶超凡式的好聞，那些alpha身上的信息素於他而言更像美味的食物，而這件外套散發出來的香味……

莫名的讓他覺得熟悉與安心，彷彿他從前就在哪裡聞到過。

一個高大優雅的成年男性背影無端躍入腦海。

「這是屬於我的衣服，你現在不方便，請先試著穿上屬於我的衣服。」還沒看到臉的陌生alpha老師說。

楚波光突然感覺這位老師……聲音是不錯的，但星際通用語學得不太行。

「這是什麼？」

楚波光披上風衣，在風衣的方形口袋裡裝著一瓶能量飲料。

「提供給你的補充營養的事物。」

如果不是為了從掉落大海的行李箱里找到這個蟲母幼崽特製奶瓶，聶超凡大概率是死在米契爾的手裡。

楚波光剛想擰開瓶蓋，沒想到是對方已經幫他擰開了。

這瓶能量飲料超乎想象的美味，奇妙的甜味讓他心頭的焦躁和殺意平穩了不少，慢慢讓他的腹部有了溫暖充實的感覺。

心態穩定之後，銀髮的長發慢慢變短，恢復成平日里不起眼的黑色，詭異的豎瞳也變成了溫潤的杏眼。

那個冰冷嗜血的蟲族之母再一次變回了唇紅齒白、眸子里盛滿滿天星河的omega美少年。

只有楚波光自己知道，即使樣貌恢復成人類，卻也再回不到從前了。

「多謝老師。」

楚波光慢吞吞從岩石後走出來，看清楚米契爾臉龐的第一眼，不得不說，有點失望與可惜。

和他聞到的那股頗有吸引力的香味，不一樣。

如果說他剛才聞到的味道是讓人心安的暖香，這個成熟的帥叔叔更多是……

凜冬過境的冷冽。

這位陌生的alpha身材高大，足足有一米九的高度，肩寬腰窄，胸膛厚實，標準的倒三角成熟男神身材，他站在他面前，簡直像個手足無措的小孩子，毛都沒長齊那種。

他的面容無疑是英俊的，卻並不是楚波光偏愛的那種正派的長相，而是頗有侵略性的歐洲人面孔，眼窩深邃，下頜緊繃，一頭幹練的灰黑色短髮，又硬又粗，眼睛珠子和眉毛也是灰黑色的，冷得像北國的雪松，荒野的孤狼。

面對長相異常俊朗的alpha，楚波光沒有放下戒心：「老師，你是哪個學院的？我似乎沒見過你，還有，你怎麼沒穿我們軍校的制服……」

米契爾平靜道：「我是alpha學院的導師，你不認識我很正常，這次海嘯事發突然，應校方徵召過來幫忙，所以沒穿制服。」

他的人類語言越說越流暢。

楚波光眯起眼睛審視他一會兒，似乎在判斷他話語的真假。

忽然，他的目光落到男人略微敞開的黑色襯衫上，鎖骨附近有一長條淺白色的傷痕，細密的紋路彷彿一個一個小小的漩渦，這些小漩渦又組成一條蜿蜒的白色小蛇，隱在了鎖骨之下。

楚波光瞳孔一縮，走近他想要去扒拉他的衣服：「這是什麼？」

一走近，才發現男人實在太高，他的腦袋正正好貼到他厚實的胸膛，砰的一聲，額頭都撞響了。

楚波光要去扯開米契爾的衣領，甚至需要踮起腳，不是他長得矮，而是對方真的生得過分高大，由於對比強烈的體格差，他一走過去，就好像鑽進了這人的懷抱里。

膽敢這樣冒犯惡魔暴君的生物，別說是人類，就算蟲族也少之又少，米契爾卻神奇地沒有動怒了，而是微微彎腰，方便少年查看。

不僅是騎士，有時惡魔領主也會為可愛的小王子彎腰。

「附骨癌的漩紋？你怎麼會有這個？」楚波光睜大眼睛，倒退幾步。

附骨癌是一種少見的癌症，多發於具有高等級潛力的alpha年幼體和omega幼年體，本質是因為還未發育的身體不能適應過強的精神力，精神力與體能形成的過載性，會讓幼年體長期處於內部暴走狀態。

成年體的暴走漩渦在血管之間，而幼年體的漩渦存在於骨骼之間，每長高一寸，每發育一點都要忍受著鑽心刺骨的疼痛，所以這種癌症被官方命名為附骨癌。

同時，「漩渦」會在皮膚表面形成破壞性的白色疤痕，越是嚴重，體表覆蓋的白色漩渦越多，直至覆蓋整個身體表面，不過這種時候病人往往都已經活活疼死了。

這種病非常少見，楚波光也是偶然一次在星網衝浪看到的，明明是超冷門的話題，他讀到的時候彷彿被什麼擊中了心臟一般，開始瘋狂地查找資料，一看就看到凌晨。

米契爾第一次知道自己身上多出來的傷疤與附骨癌有關。

這樣的人類疾病對於他來說不算什麼，淺白色的傷疤只有很小的一段，倒像古怪奇妙的蠻族花紋。

米契爾把少年肆無忌憚在胸口扯拽的手拉開。

「這是我的隱私，無可奉告。」他皺著眉頭警告。

可少年像張牙舞爪的貓，就是要扒開他的衣服仔細看看。手也沒個規矩，擦過了不該觸摸的硬實，愣是弄出了奶貓翻身做主人的氣勢。

「夠了。」米契爾壓低聲音，手背上青筋凸出，忍無可忍地鉗住少年的下巴。

這樣雪腮帶粉的一張臉，擱在他手掌心上，柔軟的，溫熱的。

全然被他掌控的模樣。

莫名其妙的，喉結滾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