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殺心
慕蒙昨晚偷偷摸摸回到寢宮,累的倒頭就睡,早上醒來,發現氣息已經比昨晚平和許多了。
她轉了下內息,靈力充沛,昨天的虛空已經恢復如初了。
這赤心丹果然是個寶貝,怪不得古籍記載,得赤心丹者,修鍊至丹人合一,可為六界至尊。
慕蒙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細白的手指在心口處按了按,好奇地低頭看——也不知道這赤心丹長什麼樣子。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千百年都活在傳說中的寶貝,竟然會伴她而生,偏偏還在她的心臟里。
慕蒙苦惱地揉了揉太陽穴,不行,她一定要抓緊修鍊,早些駕馭自如赤心丹的力量,保護天族,回護哥哥。
從小到大,哥哥為了護著她,不知耗盡多少心血,像雲澤境這樣的暗殺事件,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想到這,慕蒙忽然一捶床鋪,踩上鞋往外走,揚聲叫著靈微。
靈微聞言立刻進來:「小殿下這麼早就醒了?怎麼不多躺一會兒?」
慕蒙揮揮手:「不躺了,躺不住,雲澤境的逆犯呢,把領頭的那些帶上來見我!」
她雙手叉腰,嬌氣又蠻橫地嘟嘟囔囔:「我白叫了他們這麼多年的叔叔伯伯,他們居然對我下這麼重的手。」
一提起來,靈微也是生氣:「就是,這群狼心狗肺……咦?小殿下,你——你昨日不是聽見我們說話了么?」
「嗯?是啊,」慕蒙不明所以,「我迷迷糊糊的,聽見你們說哥哥受傷了。」
哥哥……哥哥傷的那麼兇險,再偏一寸說不定會有性命之虞,這群人真是瘋了!
慕蒙呼出一口氣,揚手催促道:「主犯先不用管,先把那個傷了哥哥的人給我提來!」
像個張牙舞爪的小獅子似的,靈微又好笑又心疼,上前一步挽住慕蒙,拍著她的背幫她順氣:「好了我的小殿下,彆氣壞了身子,哪還有什麼戰犯,太子殿下屠戮雲澤境,已經沒有任何活口了。」
慕蒙一愣,微微睜大眼睛,側頭看著靈微:「屠盡全境?」
她眨一眨眼睛,剛才滿肚子的火一下卸了下去,目光有些茫然:「哥哥……哥哥這次怎麼這麼生氣?」
靈微望著慕蒙那雙剪水清瞳,懵懵然地不知所措的樣子,忍不住心生憐惜,微笑道:「太子殿下動雷霆之怒是應該的,以前,不過是些不長眼的妖族鬼族,再怎麼動心思,也都是些小角色,太子殿下殺一兩個以儆效尤,也就是了。」
「可您也知道,雲澤人到底和其他人不同,他們起了異心,才是最可怕的事。」
慕蒙微微抿唇,是,原來是因為這個。
她體內的赤心丹,只有她活著生剖出來才能用。
而雲澤境世代守護的至寶青鳳翎,是六界最堅利器。唯有它,才能剖的出赤心丹。
雲澤境想要活剖她的心,所以哥哥才下了狠手……
正入神想著,忽然聽見周圍人齊聲道:「參見太子殿下——」
慕蒙忙不迭抬眼看去,只見台階下那人正望著她,長身玉立,眉目如畫,佔盡了世間所有好顏色,當真風華絕代。
慕蒙撒開靈微的手跑上前去,到了人面前,笑容已忍不住揚起來:「哥哥,你怎麼這麼早過來,不多睡會?」
慕清衡極自然地牽過她的手,低眉一笑:「你以為我是你,那般貪睡。」
他無奈道:「你這調皮鬼,手這樣涼。」
慕清衡說著,習慣地將慕蒙的小手合在掌中。
慕蒙手指蜷了蜷,感覺暖意源源不斷地從手上流入四肢百骸,哥哥身上的氣息彷彿是夜風吹過的竹林,清逸溫暖。
哥哥的手好暖。
天底下沒有比這更安心的存在了。
慕蒙小獸般依賴地靠在慕清衡手臂上,笑盈盈地為自己辯解:「今日沒有貪睡。」
她眉眼明媚,帶著歡歡喜喜的光,十分嬌艷可愛。
慕清衡看著,颳了下慕蒙的鼻尖,轉頭吩咐靈微:「你下去吧,我陪著蒙蒙。」
靈微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正要退下,慕蒙連忙伸手揪住了她衣袖:「先別去玩,記得上茶。」
她看一眼慕清衡,又歡喜補充道:「不要放靈果,哥哥不愛喝。」
靈微嗔笑道:「是,奴婢都記得的,小殿下放心吧。」
等殿內只剩他們兩人,慕清衡拉著慕蒙坐下,溫聲道:「剛才我來時,聽見靈微與你說雲澤境的事。」
他略一踟躕:「蒙蒙,你是否覺得哥哥太過殘忍?」
聽他遲疑的語氣,慕蒙立刻搖頭,小手握住慕清衡微涼的指尖:「沒有,哥哥,我……我都明白的。」
雲澤人不多,幾乎全是近支親眷。
他們已經生出野心,對自己出手時一點情面都沒留。如果只殺幾個主犯,只會使野心上更添仇恨,必定無法善終。
哥哥這樣做,是為了避免夜長夢多,讓日後不至於有無窮麻煩。
雖然……屠盡全境確實是下手太重了些。
慕蒙垂下眼眸,天族的聖祖們啊,請你們千萬不要遷怒哥哥,如果要怪罪的話,就把這些孽債算在我頭上吧。
之後慕清衡沒再提雲澤境的事,他不說,慕蒙便很懂事的沒有多問,閑聊幾句后,慕清衡問起慕蒙近日修鍊的事。
慕蒙坐姿都老實幾分:「雖然因為受傷耽擱了一些,不過現在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可以重新撿起來。」
慕清衡略一頷首:「昨日你動用赤心丹,雖然仍舊生澀,但已比前幾年要順手些,第一層可煉化了?」
「……還沒有呢。」慕蒙有點不好意思,說來是她笨了些,若是有哥哥那樣的天賦,別說第一層,只怕一共七層怎麼也煉化了五層。
慕清衡眉宇微松:「不必著急,慢慢來就是。」
沉默須臾,他輕輕一敲慕蒙額頭:「好了,難得今日起這麼早,去修鍊吧,哥哥陪著你。」
慕蒙自然答應。
其實她是算得上勤奮努力的,只是赤心丹的力量太大,她年紀小,還不能很快消化。
但假以時日,她一定可以將赤心丹的力量融會貫通,不必懼怕整個六界任何人,也可以護住自己在乎的人了。
認認真真修鍊一天,慕蒙累的眼皮打架,撒著嬌讓慕清衡背她回去。
反正有人寵著,慕蒙半路就趴在哥哥背上睡著了。等醒來時,發現自己被穩妥地放在床上,慕清衡坐在她榻邊桌案旁看書,不知陪了她多久了。
見她醒了,慕清衡收起手中的東西:「蒙蒙,是我吵到你啦?你接著睡吧,我回去了。」
慕蒙惺忪著雙眼,拉住他小指:「哥哥,你怎麼臉色不好?」
「有么?」
慕蒙點點頭,有點心疼,明明白天還好的:「是出了什麼事么?」
「嗯,有件事情較為棘手,我要離開幾日。」
幾日……慕蒙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一事:「哥哥你要去多久?你的生辰馬上就到了,趕的回來嗎?」
慕清衡搖頭:「不知。」
他順一順慕蒙睡的蓬亂的頭髮:「你乖乖在家,不許鬧。」
昏黃的燈光下,他的表情透著一絲凝重,慕蒙沒什麼睡意了:「危不危險?」
她一臉緊張兮兮,濕漉漉的小鹿一樣盯著自己,慕清衡下意識移開目光,默了一瞬,旋即道:「不危險。」
「我要和你一起去。」哥哥向來是從容不迫遊刃有餘的,他神色不對,這事絕對不簡單。
慕清衡微笑道:「那怎麼成,我是去辦正事,你跟著,若是碰著傷著可怎麼好?」
就知道他會這麼說,慕蒙微微啟唇正想耍賴,慕清衡修長的食指已經抵在她唇邊:「不許撒嬌。」
好吧,不說就不說吧,她偷偷跟上就是了。如果真的有哥哥應付不了的危險,她就仗著赤心丹出手相幫。
如果沒有……就當散步了。
慕蒙清澈的杏眼亮晶晶的,她不說話,只不住地抿嘴笑,得意又嬌憨的模樣。
那雙眸顧盼間太過靈動,澄澈的眼底就像一張白紙。
慕清衡輕輕端起茶盞,骨節分明的手指細細摩挲杯沿。
茶杯遞到唇邊,掩去了一絲詭譎又溫柔的笑意。
……
慕清衡面無表情地踏進長燼殿,清冷的月色灑了他一身,照映他冷白色的肌膚如上好玉瓷一般。
白衣墨發,妖冶清冷。
玉妲在他身後快步跟上,遲疑問:「主人,您沒下手么?」
慕清衡一揮衣袖,古樸沉重的殿門在身後緩緩關上,他語氣森然:「從雲澤境帶回的青鳳翎是假的。」
「什……雲澤那群天族走狗倒是好手段,」玉妲一怔,恨恨啐道。
想到今天主人紆尊降貴陪了那嬌氣天真的小公主一天,心下更是不忿:「主人,慕蒙遲早是要殺,您又何必委屈自己這麼哄著她。」
慕清衡沒立刻說話,從懷中拿出一方潔白的絲帕,仔細地慢慢擦手。
他線條漂亮的腕骨上浮著淡淡青筋,手指乾淨修長,一根一根擦過去,當真是賞心悅目。
玉妲沉默等著,主人愛潔成癖,他在慕蒙那呆了一天,難為他了。
良久,慕清衡開口,語氣彷彿談論一件物品般隨意:「赤心丹認主,她滿心是我,日後剖了赤心丹用起來便更順手些。」
他隨手將絲帕一揚,化火燒盡。
玉妲看著那撲簌簌落下的餘燼,若有所思點一點頭:「原是這樣……」
忽然慕清衡目光微動,側頭向右前方瞥去。
他眼風冰冷掃向一處:「玉妲,你在這處置過什麼人?」
玉妲一怔,立刻半跪在地:「主人明察,屬下怎麼敢擾了長燼殿的清凈?萬萬不敢在這裡胡亂行事。」
慕清衡淡淡掀了她一眼,轉身向右前方走去。
玉妲惴惴不安心中打鼓,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等走到地方,她細細一辨,放下心來。
「主人,這血腥氣……像是慕蒙的氣息。」
「想來是她之前妄動赤心丹的力量為您療傷,到底傷及元氣,出門數步便咳了血。」
玉妲看向光潔如新的地面,這原本該是有一灘鮮血,但卻被人用靈力掩蓋。
想來是那小公主怕被主人看見,為她擔心,便悄悄把痕迹抹去了。
玉妲悄悄覷慕清衡的臉色,只見他原本微擰的長眉皺的更深,臉色浮現一絲譏誚。
她心下瞭然,魔族天性無心無情,自己這位主人,更是難得的匪心魔族一支。
那是天底下最冷硬的心腸。
慕清衡轉了目光:「走吧。」
他一言不發地負手向前走去,身姿從容不迫,邁出的步子剛好踏上地面本該有鮮血的那處。
靴底拂過地面,慕清衡目不斜視地向前走去,甚至沒有回頭看上一眼。
玉妲輕蔑地看了眼那塊地磚,跟上慕清衡:「主人,您是打算立刻動身去雲澤境尋青鳳翎嗎?」
「嗯。時間不多了,赤心丹的第一層,已經快要被她煉化了。」
他聲音依然清潤,字句卻冰冷無比。
玉妲勾了勾唇角:「她倒也難得。可主人驚才絕艷,六界必將以魔族唯尊。」
她望向慕清衡的目光隱有崇拜,頓一頓又低聲道:「可是主人,此去尋青鳳翎,真的不帶慕蒙同去嗎?此刻雲澤境滿門盡滅空無一人,只你二人獨處。她靈力遠不及您,此乃千載難逢,絕無第二次的良機啊。」
殿內一片空蕩,玉妲的話帶了微微迴音,和冷寂的風一起回蕩。
慕清衡慢慢搓了搓手指。
片刻,他說道:「她會去的。通知蒼壁和赤璋做準備,取得青鳳翎,我便立刻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