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微醋
因為養傷,慕蒙和慕清衡在人界停了好幾日。
慕蒙傷的不算輕,不僅僅是後背那一掌,還包括動用赤心丹力量太過,對自身的消耗。
不過好在她身懷寶貝,恢復起來倒也比旁人快上不少。
第四日的時候,慕蒙已經躺不住了。等到了第五日,她深深覺得,再躺下去身上就要長蘑菇了,趁著慕清衡在房間中處理事物,她偷偷摸摸跑到院子里活動筋骨。
慕蒙先跑到書房外,隔著窗戶瞄了一眼慕清衡,他正坐在書桌后,專心的看著什麼。
今日他換了一身暗青色的衣衫,愈發襯得他面如冠玉,執筆的手修長精緻,也顯得如上好玉瓷一般。
他修為高深,在桃花陣中所受的傷,這幾日好的比自己還快些。
慕蒙翹起唇角笑了一笑,離得這麼近,哥哥是不可能沒發現的,他既沒出聲,便是知道她的傷勢已無大礙,默許自己出來玩了。
慕清衡是天族太子,事務繁忙,這處小院是她有時在人間界停留時的住所。慕蒙並不是第一次來,對這裡的一切很熟悉。
她把前幾年他們兩人在這存的一壇桂花釀拿出來,偷偷倒了小半杯。
左右她沒什麼事,一邊小口的啜飲,一邊胡思亂想:那日那兩個魔族,究竟是打哪兒來的呢?
父帝這些年來都沒有放下警惕,一直在派人探查荒邊冢,從未聽說那裡有魔族復生。
可是那日的赤衣男子,見到自己脫口便稱公主殿下,顯然是對他們天族有一定了解的。
而且他們偏偏又出現在雲澤境……哥哥做事一向穩妥,雲澤境盡滅之事,天族沒有說法之前定會封鎖消息,外人不會知曉。那兩人顯然不知,莫非是來雲澤商議事情的?
雲澤和魔族勾結嗎……
慕蒙越想越心煩,本來打算小口小口省著點喝的酒,一時間也忘了,一仰頭將小半杯全都喝了。
這些事情原本不需要她多想,她早就全都告訴了哥哥。哥哥聽后沒多說什麼,只叫她不必擔心,一切事情有他處理。
但是……有一件事,她隱瞞了。
慕蒙雙手托腮,神色有些小小的愧疚——其實在哥哥面前該是最坦誠的,本來不該對他隱瞞什麼,可是雲澤中可能還有一位倖存之人,她思來想去,終究沒說出來。
哥哥做事雷厲風行,如果知道有這樣一個人,大概是不會放過的。可青鳳翎已經在哥哥手中了,雲澤境再不能威脅到她,如果真有一位倖存之人,她有話要問。
再多的事實擺在眼前也罷,她要聽雲澤人親口說。
如此,也可斬斷最後一絲情分。到時她也不必事事都讓哥哥解決,雲澤境傷害自己、傷害哥哥在前,她會親手處置了那人。
……
過了兩天,慕蒙覺得自己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又是撒嬌又是保證,才哄的慕清衡帶她回去了。
兩人回到天族之時,正好趕在慕清衡生辰禮之前。
慕清衡少時就被立為太子,頗受敬仰,來道賀的賓客已經到了大半。
他著實無奈:「你啊,也算是會為我找活干,本想在人界躲個清凈,現如今又要忙起來了。」
慕蒙笑盈盈的:「沒事沒事,我幫你分擔嘛,我看妖族的太子哥哥也到了,我去招呼他,你看顧其他賓客就好。」
她喜歡哥哥受人敬重,光芒萬丈的樣子,若是因為她,要冷冷清清的在人界的小院子中過生辰,也太委屈他了。
慕清衡微一蹙眉。
他說:「不用了,你去歇著。」
哦……也是,天族一向與妖族最為交好,如今妖族的太子殿下親自來道賀,應當由哥哥出面更為妥當。算啦,那她去照顧別人。
慕蒙挑著她能招呼的客人走了一圈,拿了不少各家族另外為她備的禮物,開開心心地往寢殿走。
走到門口還沒進去,便聽見裡邊有說話聲。
「你們小殿下身體可好些了?夜裡睡覺可還做噩夢嗎?」
「多謝月太子掛懷,小殿下身子已經好了。您居然還記得我家殿下夜裡常做噩夢,真是多謝。您放心便是,現下她長大了,夜夢都好多了。」
慕蒙好奇地從門口探出一個腦袋。
「蒙蒙,是你過生辰,還是太子殿下過生辰?你怎麼收了這麼多禮物。」
原來是月流天,妖族太子。
月流天穿了一身松石綠的衣衫,極挑人的顏色穿在他身上,倒是相得益彰,把他的臉襯得格外好看些。
他就坐在庭院的石桌邊,桌上擺了幾盤糕點。靈微看見她回來,施了一禮就退下了。
月流天是妖族太子,身份尊貴,是極重要的客人。沒想到不在前面覲見父帝,倒跑到她這裡了。
慕蒙和他不是特別的熟,雙手又抱了太多禮物,只能囫圇福了個禮:「太子哥哥好。」
說起禮物確實挺窘迫,慕蒙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他:「人家都大老遠的帶來了,我怕不收……會不太好。」
月流天忍俊不禁,搖頭失笑:「你呀,最可愛了。難怪收這麼多禮物。」
「你來,我也帶了一份禮物給你,」他長了一張笑面,說起話來語調輕快,此刻笑吟吟地看著慕蒙,顯得十分可親。
慕蒙小小的驚訝了一下,走過去將懷中東西放到一邊,然後就睜著一雙霧蒙蒙的大眼睛望著月流天。
月流天語氣溫和,笑道:「蒙蒙,清衡定是把你護得太好了,怎麼這麼乖?你是這裡的主人,我不請自來,你不生氣啊。」
「怎麼會?太子哥哥不是外人。」
「既然不是外人,就別這麼生疏了,」月流天從懷中掏出一方錦盒遞給她,「收了我的禮物,以後可以喚我一聲月哥哥。」
慕蒙看了眼面前的小盒子,雖然還未打開,但裡邊外溢的靈氣已經說明,這份禮物絕對不是凡品。
「太……嗯,月哥哥,你沒跟我開玩笑吧?這份禮物這麼貴重,真是送給我的?別不是把送給哥哥的東西拿錯了?」
月流天笑道:「放心吧,沒拿錯。就是送給你的,打開看看。」
他這樣篤定,慕蒙不再疑惑,小心的拆了盒上的紅繩,打開盒子。
盒中是上好的雲絲織錦,正中央擺了一枚護心鏡。
這護心鏡不像尋常護心鏡那般厚重,反而薄如蟬翼,但靈氣強盛,材質極佳。
慕蒙看的呆了一呆,趕緊穩穩地又把蓋子蓋上了,往月流天那邊推了推:「月哥哥,這護心鏡不是你們妖族傳代的寶貝嗎?怎麼……」
好端端的,怎麼拿來給她?別說不是她過生辰,便真的是她過生辰,也不能要這麼貴重的禮物。
人家子孫代代相傳的,給了她,他兒子將來怎麼辦?
月流天神色不變,又將盒子推了回去:「這可是我大老遠帶過來的,不收可不太好。」
這是拿她進門時的話來堵她了,慕蒙再三推辭無用,見月流天神色認真,糾結了一會兒,想了個折中的法子:她就先收著,等到日後他兒子出生了,她這個當小姑姑的,再送回去便是了。
這麼想著,慕蒙又將紅繩按照原樣系好了。
雖然她與月流天不熟,但知道哥哥與他交好,這麼看來是真的情誼深厚。慕蒙好奇地問:「月哥哥,你給我帶了這樣的禮物,不知給哥哥送了什麼?」
肯定又是一大手筆的禮物。
月流天微微啟唇本想說話,后眼眸微轉,笑容顯得有幾分促狹。
他含笑逗她:「我倒是想送清衡一個妹夫。」
妹、妹夫?
慕蒙不確定地問:「哪個妹妹?是……是我嗎?」
這麼大的事兒,她沒敢直接對號入座,畢竟她的父帝母後有三個子女,她上面還有一個姐姐。
月流天看她緊張的模樣,捉弄的心思收斂了些,但一正經起來,又覺得有些難以啟齒。
他只好迂迴道:「剛才去見過天帝,聊到了慕落公主殿下,只可惜看樣子天帝怒氣未消,依然不準備放她出天牢。」
「而且,便是殿下出了天牢,恐怕也不肯嫁與旁人。」
這事沉重,說起來慕蒙的目光有些黯淡,月流天不願惹她難過,溫聲勸道:「蒙蒙別傷心,再給他們些時間吧,日後定會好起來的。」
「我們還是談談我們的事,蒙蒙,你怎麼想?」
「我……」
「蒙蒙。」
慕蒙剛開了個頭,就聽身後慕清衡喚她的聲音,他換回了一襲白衫,氣度風采無一不出挑。
本來月流天也是極出色的人,可他一進來,便被襯的落了兩分黯然。
慕清衡走進來,臉上帶著平和的微笑:「我說怎麼尋不到太子殿下,原來是在小妹這裡。」
他坐下,周身帶著一股令人無法忽略的威壓。
慕蒙看了眼哥哥,不知為何,心中湧上一股奇奇怪怪的心虛來。
月流天的目光在慕蒙和慕清衡身上打了個轉,心中有些疑惑。
他素來知道慕清衡聰慧敏察,自己很多年前就將蒙蒙放在心上,暗暗等她長大,他不可能不知道。
雖然慕清衡一直以來不置可否,但他以為,這一次求娶應當不會有什麼阻礙。
現在看來,倒是自己想的簡單了。
慕清衡慢慢地將小盒子推給月流天:「你的意思我知曉了,只是蒙蒙還小,有什麼話可以先與我,或是父帝去說。」
此言一出,月流天深覺此事艱難,微笑道:「禮數我懂得,只是到底應該先問過蒙蒙的意思。」
「若是蒙蒙不願呢?」
月流天道:「蒙蒙不願,自當不糾纏。」
慕清衡看向慕蒙,她正睜著一雙黑珍珠般澄澈的大眼睛望著自己,目光懵懂而信賴。
他神色不自覺和緩,再看回月流天:「蒙蒙還小,此事待她大些再說。」
……
月流天被哥哥三言兩語推脫走了,不過他執意要將護心鏡留下,哥哥一開始是不應的,後來似乎想到了什麼,只說暫時由她保管。
慕蒙也是這麼想,畢竟這位月哥哥送禮物送的太誠心了,不收感覺倒讓人家難過。只能按照最開始的想法,等以後有機會把禮物還回去就是。
只不過,本來她還想在宴禮上見到他時,再好好謝謝他的,結果卻聽聞妖君急召,他沒有參加宴禮便告辭了。
慕清衡的生辰禮辦的很熱鬧,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兩年他戰功更盛的緣故,今年父帝似乎有意辦的更隆重些。
賓客盡歡,因為慕清衡不太愛熱鬧,宴飲到一半,便推脫自己不勝酒力,回去躲清凈了。
他一走,慕蒙也悄悄地溜了,哥哥回來后一直在忙,她準備的生辰禮物還沒有送呢。
慕蒙腳步輕快地走到殿外,還沒敲門,就聽到裡邊人溫聲喚她:「蒙蒙,不必敲了,進來。」
慕清衡換下了繁重的禮服,穿著一件輕薄的衣衫,烏黑的墨發束了一條髮帶,美的慵懶隨性。
他靠在小几上飲茶,旁邊已經備下了幾樣點心。
慕蒙高高興興地坐在一邊:「哥哥,你怎麼知道是我?」
她看了眼桌上的點心,孩子氣的笑容更加深,拿了一塊千層酥吃:「還給我準備了好吃的。」
慕清衡微笑了下,將放得遠的兩盤點心擺在慕蒙面前,倒沒說什麼。
慕蒙不是來專門吃點心的,咬了兩口就忍不住雀躍道:「哥哥,現在該輪到我給你送生辰禮物啦。」
歡歡喜喜的,明明就她一個人,倒把這清冷的宮殿鬧得十足煙火氣。
慕清衡看著她,眉眼慢慢含起笑,忽然他眨眨眼,略有些僵硬的收斂住。
他一手執剪刀撥了撥燈燭,低低了「嗯」了一聲。
燭火晃了幾晃,屋子裡比剛剛更亮堂。
慕蒙喜滋滋地從懷中捧出一件物什,還不等展示給慕清衡看,便聽他忽然問道:
「蒙蒙,你喜歡妖族太子么?」
妖族太子啊……慕蒙想了想:「挺喜歡的,這位哥哥很好,平易近人,又沒架子。」
慕清衡的手幾不可察的一頓,隨即若無其事地繼續撥了下燈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