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重雪照靜了一瞬,他當然知道這是為什麼,又轉念一想,雲晚白才這麼大點,每天都是一個人孤孤零零地自己做飯生活,指不定吃了多少苦。
心裡一時有些酸澀的起來,重雪照頓了頓,提議道:「那一會兒……要不要我做飯給你吃?」
雲晚白眨了眨大眼睛,看向他道:「你會做飯嗎?」
重雪照被她問住了,但他一想,他怎麼說之前也見過雲晚白做過不少的飯,再加上他小的時候也是自己給自己做飯吃。雖然過去快幾百年了……但想來也沒有什麼難度吧。
於是重雪照便胸有成竹地點了點頭。
半個時辰后,重雪照和雲晚白看著面前的這一堆根本稱不上菜,完全是廢墟的東西,兩人面上是如出一轍的懷疑人生。
重雪照心虛地道:「……好像我不太行。」
雲晚白扁了扁嘴,肚子餓得咕咕叫,道:「你真的不行,你這做的根本就不能吃。」
重雪照聽到她肚子叫,一時間更心虛了,道:「都是我的錯,我以後一定好好練一下廚藝。」
雲晚白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擺了擺手,道:「算了,還是讓我來吧。」
只能說她雖然小,但是可以看出做飯的經驗已經很豐富了。
她小小一隻踩著椅子去夠灶台,炒菜的動作很是熟練,沒多大一會兒工夫便做好了飯菜。
重雪照吃了之後便搶著要去刷碗。只是就算他之前有幫雲晚白收拾的經驗,但他都是用法術來刷碗的,如今乍一沒了魔氣,還差點把碗給摔碎了,嚇得雲晚白說什麼也不肯讓他幫忙了。
「我就這一點東西,你要是都給我摔完了,我還怎麼辦啊?」
雲晚白的包子臉氣鼓鼓的,重雪照虛心認錯,道:「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以後一定會學好改正的。」
「好吧,原諒你了。」雲晚白努了努嘴,道,「那你過來,我教給你該怎麼做。」
然後,重雪照就跟著雲晚白學習了一下怎麼刷碗筷。
這麼一番經歷了之後,夜色漸深,雲晚白畢竟年紀小,睡得早也容易困。重雪照見她上下眼皮開始打架,一副迷迷糊糊的樣子,便道:「你快去睡吧。」
雲晚白勉強撐開眼皮瞅了他一眼,道:「那……你呢,你去哪裡?」
她遲疑了一下,小聲問道:「你要走了嗎?」
重雪照笑了一下,道:「我不走,我就守著你,你快睡吧。」
雲晚白登時笑了起來,很快她便爬上了自己的小床,沉沉睡去。
重雪照在旁邊看,她睡得正香,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她肉嘟嘟的臉頰,果然和想象中一樣,手感很好。
他凝視了一會兒雲晚白的睡顏,漸漸的竟然自己也有了幾分困意。黑暗襲來,重雪照逐漸失去了意識。
再度睜開眼時,他還在雲晚白的那個小屋中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重雪照隱約感覺屋子內的陳設都有了些許的變動,而且好像更為破舊了幾分。
門外隱隱約約地傳來了人聲,重雪照原本是靠著牆邊站著,他推開門走了出去,入目便是一個白衣背影。
雲晚白現在看著有十歲左右了,身高長高了不少,五官也長開了些許,只是臉上還是有著明顯的嬰兒肥。
她的對面站著一個慈祥的老奶奶,而此時這個老人家面色有幾分不忍,但還是勉強對雲晚白笑了,笑道:「團團,事情就是這樣,我要離開了。」
「可能不能帶你一起去了。」
老人面色灰白,重重地用拐杖錘了一下地面,她紅著眼眶,乾枯如樹皮般的手擦拭了一下眼睛,道:「我之前本來說要帶你一起去的,但是我那該挨千刀的兒媳婦說什麼都不肯同意,我沒有辦法……團團對不起。」
重雪照就聽到雲晚白連忙道:「阿婆,您別這樣說,是我給你們添麻煩了,林大嫂不同意就算了,我沒事的。」
見雲晚白這麼懂事,老人又愧疚又歉意,道:「你這些年給我們家也幫了這麼忙,之前我孫子出生的時候還是你帶了幾年,我是真的沒想到……她竟然會這樣子,還攛掇著我那不省心的兒子一起。」
「我、我也沒辦法,畢竟我現在也只能靠他們了。」老人難過的直掉眼淚,握住了雲晚白的手,道「團團,你放心。我會再好好說一下我兒子的,等到時候說通了,就再把你接過來。」
「沒事的阿婆,我自己待在這裡也挺好的。」雲,晚白故作輕鬆地笑道,「而且我剛種了菜,還還有幾畝地,這些都需要處理。我也不捨得把它們丟在這裡,而且我去了城裡也不一定習慣,在村子里畢竟生活這麼多年,一切都很舒服。」
雲晚白還轉過來安慰老人,道:「您就不用和林大哥說了,您就安心的和他們去城裡吧。您年紀也大了,不要考慮這麼多事情了,我自己沒問題的。」
老人怔怔地望著她,道:「團團……」
雲晚白似乎笑了,笑道:「我真的沒事的,阿婆。您什麼時候搬家提前跟我說一聲,到時候我去給你們幫忙,也可以送送你們。」
老人連忙道:「不用了,怎麼好意思再麻煩你。」
雲晚白笑著打斷了她,道:「您這麼多年幫助了我多少,我心裡都是清楚的。再說了,當年如果是您把我撿回來,我現在還在不在人世還不一定。在我心裡,您就像我的親人一樣,做這些事根本就不算麻煩。」
老人老淚縱橫,握著雲晚白的手不住顫抖,道:「團團你等著我,我到時候一定要把你接過來」
雲晚白笑了笑,重重點頭,道:「好。」
把老人送走了之後,她轉過頭來看見了重雪照。
重雪照一直站在陰影中,她乍一瞧見一個黑衣身影立馬嚇得朝後退了幾步,道:「誰?!」
重雪照自黑暗中走了出來,道:「團團,是我。」
雲晚白瞧清他的面容后神色有些複雜,道:「你不是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十歲的雲晚白雖然長大了不少,但還是不能明顯地掩飾自己的情緒,重雪照清晰地看出了她面上的落寞,便上前了幾步,低聲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雲晚白瞅了他一眼,平靜地道:「你那天說要陪著我的,結果我醒來之後你人就不見了。」
「都過去多久了?你又突然出現幹什麼?」
重雪照也沒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苦笑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他現在甚至都不敢做出承諾,生怕一會兒再度睜開眼時,又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雲晚白沒有說話,氣氛一時沉寂了下來。
重雪照主動開口打破了平靜,問道:「剛才是怎麼回事?」
雲晚白垂下的睫羽顫了顫,道:「沒什麼。」
其實她不說,重雪照也能從她們剛才的隻言片語中大概猜到事情的經過。
他之前也聽雲晚白提起過,她小時候是被一位阿婆救下的,如今看來應該就是剛才的那位老人家了。
只是之前雲晚白沒有說過,原來中間還有這麼一段經歷。
那位阿婆看樣子是要全家搬去城中了,應該是之前說好要把雲晚白一起帶過去,但是她的兒子和兒媳不同意,最終還是留下了雲晚白。
雲晚白雖然沒在那位阿婆面前表現出來,但重雪照清楚,她心裡一定不好受。
一個十歲的孩子滿懷著希望,最終這份希望又被打破,任誰心裡都不會好受到哪裡去。
重雪照看著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裡,穿著一身樸素簡單白衣,更顯著身形消瘦。
重雪照一時心頭有些發澀,道:「你吃飯了嗎?」
雲晚白用力地眨了眨眼睛,若無其事地道:「沒吃,你餓了嗎?」
「你這次要什麼時候走?」雲晚白避開了他的目光,垂眸道,「不會吃完飯就要走了吧。」
重雪照也說不準,甚至不知道為什麼會傳送到這個時候,無奈地道:「我也不知道。」
「那我先去做飯了。」雲晚白沒有看他,匆匆的從他身旁走過。
重雪照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這才跟著她走進了廚房。只是他剛一走進,便瞧見一個小小的身影蹲在了地上,雙手抱膝,頭埋在膝蓋里,身體微微有些顫抖。
到底還是個孩子。
見她如此,重雪照一直時間有些手足無措,最終還是上前幾步蹲了下去,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
雲晚白悶悶的聲音傳了出來,道:「……我才沒有哭,不需要你來安慰我。」
「我一點都不難過。」
重雪照有點想笑,但心頭髮酸,故意地道:「我沒有在安慰你,我就是來問你,你不是說要做飯嗎?怎麼還不做?」
雲晚白吸了一下鼻子,還是沒有把頭抬起來,兇巴巴地道:「你一個吃白飯的人還這麼理直氣壯,你管我什麼時候做?」
「那就先別做了,我其實不太餓,等你餓了再做吧。」重雪照又拍了拍了她的背,一邊拍一邊不熟練的哄道,「……沒事的,都會過去的。」
過了好片刻,雲晚白的聲音才傳了出來,道:「你說的倒是輕鬆。」
「對啊,說起來確實挺輕鬆的,但是……」重雪照微勾唇角笑了一下,嗓音平靜地道,「其實再過一段時間你就會發現,不管任何事情都會過去的,之後你再想起來就沒有這麼難過了。」
「一開始確實很難受,無時無刻都在想為什麼。但其實哪有什麼為什麼啊,事情就是這樣,你也改變不了別人的想法。」
雲晚白慢慢地把頭抬了起來,眼眶紅紅的,頭髮也有些亂了,像一隻小兔子一樣。她飛快地看了一眼重雪照,小聲道:「說的就好像你很有經驗一樣。」
重雪照挑眉一笑,道:「我確實很有經驗啊。」
雲晚白不由微微睜大眼睛,道:「那你豈不是也……」
重雪照嫌蹲著不舒服,乾脆席地坐了下來,跟她面對面,道:「對啊,之前我經歷過好幾次跟你同樣的遭遇。」
「他們一開始都答應的好好的,後來都變了。」重雪照目光毫無波瀾地道,「變就變了唄,你看我現在不也活得好好的,也沒什麼影響。」
聞言,雲晚白朝他看了過來,有些小心翼翼地開口道:「那、那你好可憐啊……」
重雪照被她氣笑了,抬起手就大力的摸了一下她的頭,道:「我安慰你,你竟然說我可憐,你這小孩怎麼回事?」
雲晚白氣紅了臉,不住地躲他的手,叫道:「不許摸頭!摸頭長不高的!」
「你個壞人!」
重雪照收回了手,嗤笑道:「你才發現啊,我可不是什麼好人,我就是個壞人。」
說完,他又趁雲晚白不注意摸了一把她的頭。
氣的雲晚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你之前還跟我說是來保護我的,我看你就是來欺負我的!」
重雪照忍不住笑了,挑眉道:「對啊。」
雲晚白臉就氣鼓鼓地瞪他。
但被他這麼一打岔,她顯然沒之前那麼傷心了。
雲晚白從地上站了起來,彆扭地道:「你想吃什麼?」
其實重雪照目前的這種狀態根本感覺不到飢餓,便道:「我都可以,看你吧。」
「那我就隨便做了。」雲晚白小聲嘟囔道,「要是不好吃可不許說我。」
見她開始做飯了,重雪照便又湊了上去,想再趁機學習一下。
雲晚白默許了他的行為,突然開口,道:「你叫什麼什麼名字啊?」
重雪照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他好像一直沒有跟雲晚白介紹自己,便道:「我叫重雪照。」
雲晚白又問道:「是哪幾個字?」
重雪照跟她講了一下,就見她看了過來一臉認真地道:「我叫雲晚白。」旋即又說了一下自己的名字是哪幾個字。
她那副認真介紹自己的小模樣,真的讓人很想捏一把她的臉,重雪照微勾唇角,道:「我也記住了。」
雲晚白瞅了他一眼,這才滿意地移開了目光。
一起吃好飯了之後,重雪照剛幫著她一起把碗筷收拾了,就突然感覺自己的意識出現了模糊。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他很快反應過來,清楚自己應該是馬上就要離開了。
重雪照戳了一下雲晚白肉嘟嘟的臉頰,惹得她瞪了過來,這才開口道:「我要走了。」
原本還有些生氣的小女孩表情登時變了,眼目中多了幾分茫然無措,她小聲道:「你這麼快就要走了嗎,那——」
「你什麼時候再來啊?」
重雪照黑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我也不知道,不過……」
他笑了一下,笑容自信又是肆意,道:「不過我知道,總有一天我不會再走了。等到了那個時候,我就能一直保護你了。
真的會有那麼一天嗎?雲晚白抿了抿唇,到底沒有問出來,沉默片刻后,她只是點了點小腦袋。
「別再難過了,都會過去的。」重雪照抓緊時間說出了最後一句話,熟悉的眩暈感來襲,他不得不閉上了眼睛。
最後入目的是雲晚白略有些蒼白的容顏,她張了張嘴似乎說了點什麼,但重雪照已經聽不見了。
……
他這一次醒來,並沒有在雲晚白的屋子裡,而是在一片山林中。
夜色深沉,樹木茂盛,月光艱難地自層層疊疊的樹葉間隙中鑽了出來,在地面上留下了點點痕迹。
沒了修為,重雪照乍一在這樣黑暗的環境中還有些不習慣,過了好久才勉強能視物。
寂靜的山林中,時不時傳來一聲蒼涼悠遠的鳥叫,以及不知道是什麼蟲子的窸窣鳴叫。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傳送來這裡,但重雪照清楚這一定和雲晚白有關係,而且她應該就在附近。
重雪照想先去找雲晚白,但是竟也不知道該朝哪個方向走去。
他在原地佇立了一會兒,一時有些頭疼。
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了一道虛弱的聲音:
「……有人嗎,有人可以來幫幫我嗎?」
這聲音格外熟悉,重雪照想都沒想,立馬回道:「有!我在這裡。」
「雲晚白是不是你?!」
「你……」那聲音似乎沒想到會得到回應,過了一會兒才再度想起,多了幾分驚喜,道,「重雪照!是你嗎?!」
「是我。」重雪照一邊辨別著她聲音的來源,一邊道,「你現在在哪兒啊?你怎麼了?」
雲晚白努力提高了聲音,但明顯有幾分力不從心,她道:「我出來采蘑菇,結果掉到了陷阱中,你小心一些,別也掉下來。」
「陷阱,你受傷了嗎?!」重雪照焦急了起來,「你再跟我說幾句話,我馬上就能找到你了!」
雲晚白道:「你現在聽得到嗎?我在這邊這裡面非常的黑,你小心一些,注意腳下。」
重雪照找到她的時候,已經過了快一盞茶的功夫。
確實如雲晚白所言,因為這附近太黑了,根本看不到真切,這個陷阱應該是用來捕大型野獸的,又做得非常的好,隱蔽性極強,一般人走過去肯定不會注意的太仔細。
好在做陷阱的獵人應該還沒來得及裝竹條之類的東西,陷阱底下是空的,不然重雪照簡直不敢想象。
但是光這樣,雲晚白從上面掉下來,落在這個足有幾米深的陷阱中還是受了傷,她的左腳腳崴住了,不能動彈。
重雪照找到她的時候,雲晚白正一個人抱膝縮在陷阱的角落中,一動不動。
陷阱上面正好被幾棵高大茂盛的樹木遮了個嚴嚴實實,一點光都沒有撒下,重雪照費了很大的功夫才點燃了一小簇火把,朝底下照了進去,同時喚道:「雲晚白,你聽得到嗎?」
那個縮成一小團的身影動了動,旋即抬起了頭來,一雙桃花眼怔愣地眨了眨,然後——
迅速地盈滿了淚水。
雲晚白小聲地道:「……好黑啊。」
「我好害怕,但是一直都沒有人來。」她悄無聲息地哭著,眼淚無聲地自面上靜靜滑落,看得重雪照心都被揪起來了,酸疼不已。
「別怕,我拉你上來,很快就沒事了。」
重雪照把火把小心翼翼地懸在了安全的地方,然後找了一根結實的木棍,朝底下的雲晚白探了過去,道:「你試試看能不能站起來,我拉你出來。」
雲晚白動了動身體,吃力地拖著不自然的左腿。
沒了修為,做事到底沒有那麼方便,重雪照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成功將雲晚白從陷阱中拉出來。
把她拉到地面上,重雪照這才發現雲晚白好像又長大了不少,現在應該有十三四歲了,臉上的嬰兒肥也褪去了些許。
只是她現在鬢髮散亂,身上的衣服也皺巴巴的,臉上也髒了好幾塊,顯然是在陷阱中掙扎了很久。更別說她的左腿已經高高的腫了起來,指不定有多疼。
看的重雪照鼻尖有些發酸,他想都沒想,抬起袖子想先給她擦擦臉。
只是他剛伸出手,雲晚白便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她哭得滿臉都是淚,一邊哭一邊抽泣道:「我真的好害怕……那裡面好黑啊,我以為我再也出不去了……」
「我叫了好久,可一個人都沒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