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福爾摩斯先生、赫德森,我上來了!」
是威爾遜的聲音,這次他聽起來精神了不少。
「噢,威爾遜先生,阿德里安期待許久了,」赫德森太太的語氣上昂,「看來我的午餐正是時候,你的朋友們可都在等你呢。」
「多謝您,赫德森太太,」他摘下手套執起她的右手,「您真是位貼心的女士。」
儘管這個年代男女的接觸什麼的都挺尋常的,但阿德莉亞下意識視線還是迴避了這個再尋常不過的吻手禮,就如她本人是很喜歡挨著、靠著或者抱著什麼,外在仍舊是肢體相當克制的類型,她尤其避免在外時與人的碰觸。
「你們先吃吧,不用管我。」赫德森太太樂呵呵的,關上門下樓之前還不忘記用眼神鼓勵阿德莉亞。
有那麼一瞬間,阿德莉亞想把她喊住一塊吃飯,又想說她下去和她單獨吃飯——歇洛克沒住進來之前,阿德莉亞還時常同嬸嬸一起吃飯,歇洛克搬來之後就很少很少了。思及此處,阿德莉亞心裡有些微妙的惆悵。
這一次的威爾遜穿的筆挺精神,這次他顧不上自己的「好朋友」阿德里安,問好直直就沖著福爾摩斯去了:「福爾摩斯先生,我很是難料到您竟能從如此微細的痕迹中找到線索,我不得不驚嘆於您的頭腦了,在劍橋的時候我為何沒聽過您的名聲呢?」
他的雙手緊緊地握著歇洛克的手,大力地搖了搖。
阿德莉亞注意到歇洛克不太耐受此等熱情、有些隱忍想要抽手的動作,心裡覺得好笑,但並不打算解圍。不等招呼自己拉開椅子先坐下了。
「一點微不足道的小小天賦罷了,你說是嗎,阿德里安?」歇洛克拉開椅子請這位大個子醫生就坐,並試圖把話題遞給他的室友。
他怎麼就還記得這句話?阿德莉亞有點無奈。
「這可不能算是小小的天賦,說實話,昨天和蘇格蘭場的人打了一宿交道,他們所有人加起來都不及你萬分之一。」威爾遜充滿感激。
歇洛克微微往椅背一靠,嘴角似乎翹了起來,又很快收斂。
他在開心。阿德莉亞覺得這位室友的表情似乎也有些可愛,忍不住也湊了句嘴:「或許這才是適合你的工作,福爾摩斯。」
找貓,找狗,找人的,簡直是獵犬呢。
「我能感覺出你全身心拒絕我去到你的化驗室工作,」歇洛克或許是有自己的考量,故意避而不談,「我甚至能感覺你在心裡編排我。」
「那倒沒有,」阿德莉亞否認得很快,她也不知道對方對於獵犬這個形容的接受程度,所以也不想說出來,而是轉移了話題,「那位克里斯蒂女士如何了?」
「托你們的福,她很好,」威爾遜坐直,身體前傾,「昨晚我把她帶到診所去,我的診所有一間房間供給需要住院的病人——她應當是靜脈注射了麻醉劑導致昏迷,謝天謝地,目前沒看出來有什麼不良影響,除了受了些驚嚇到也沒有別的。我請女僕先照料她,這才赴約。」
「你的求婚成功了。」歇洛克慢悠悠道,他並不感到疑問,只是陳述。
「是的——這又是您的才能嗎?」他驚奇地看著歇洛克,「我不認為我身上有什麼痕迹……戒指或者什麼的,都沒有。」
「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技巧,一旦我說明自己的思考過程,你便會覺得不過如此……雖然你出門見我們前換了外套,但襯衫和西裝褲還是相當考究,右膝有跪地壓出的摺痕,這不難看出來,再加上剛剛握手的時候聞到了玫瑰花的味道——不必用驚嘆的眼神看著我,這隻能算一點小小的推測。」
歇洛克接收到威爾遜崇拜的眼神之後忍不住瞟了一眼阿德莉亞。阿德莉亞注意到這個眼神,並在內心翻譯成「你就不能學學人家」。
接收到信號的阿德莉亞故作不知,並且假意社交了起來:「這真是好事,祝賀你威爾遜。」
她端起自己的杯子,裡面裝的白水,微微致意。
威爾遜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斟酒的時候又想起什麼似的,彷彿變成了偵探的腦殘粉,試圖向她說明偵探的高明之處:「赫德森,或許你不知道,雖然一開始我特別忐忑,我按著福爾摩斯先生的指示行動的時候卻越來越踏實。」
阿德莉亞保持微笑,只當個捧哏:「怎麼說?」
「因為一切後續的發展,都在他的預料之內,我只需要像演員一樣順從導演的命令——」
他忍不住興奮起來,轉向歇洛克,「如您所說,福爾摩斯先生,我告訴克林特,說我對換血有些好奇,只可惜小樣本十毫升的血量並不夠用,還有就是對東區那些風俗女的鄙薄——我只是稍微表露出來如果她們能夠多貢獻些血液,至少算是為科學做貢獻這樣的意思,他很快就將我引為知己,邀請我晚上一起去見那位科學家。」
「我該慶幸你不是那樣的人,不然你會墜入深淵,」歇洛克挑了挑眉,「或許這是基於對我們共同朋友的信任。」
啊,你們聊就聊,為什麼總要提我?阿德莉亞嘆了口氣:「這得益於威爾遜本是正直的人。」
威爾遜不知為何,漲紅了臉:「不不不,赫德森,你高看我了。」
「你至少得相信克里斯蒂女士的眼光,」阿德莉亞聳了聳肩,「至少你足夠勇敢正直。」
這算是很難得的誇獎了,引得歇洛克斜覷了她一眼。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他轉移了話題:「赫德森太太今天可算是超常發揮,雞肉的調味恰到好處。」
一派和諧的氛圍里,他們結束了午餐,阿德莉亞為了讓赫德森太太放心,親自將威爾遜送上馬車。
回到房間里,歇洛克站在窗前,偏著頭拉著小提琴。
阿德莉亞在音樂上沒有什麼了解,但她能聽出來一些憤怒,或者無奈,她無法表明,只靜靜地看他微闔雙眸的側臉。
一曲罷,他仍靜默地立於窗前。
「你在想什麼?」他望著窗外問。
阿德莉亞知道他問的是她,只是沒想好怎麼說。靜默許久,她驀然出聲:「那不是全部的真相,是嗎?」
「當然,」他沒有回頭,「事實上,威爾遜先生確實有他懦弱的地方。」
他沒說出來的是,反而是阿德里安表現出了令人驚訝的勇氣與平靜。
「啊。」阿德莉亞無意義地發出了一個短促的音節。
兩個人又一次陷入沉默。
難得的,是阿德莉亞沒有忍住:「所以不是換血——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這次,歇洛克回頭了:「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
「你知道。」
歇洛克頗為肯定。
阿德莉亞定定地凝視他灰藍色的眼睛,終於敗下陣來。
「器官移植?」
「移植——你這個詞用的很專業,和那位科學家的手稿不謀而合,」說到科學家一詞的時候,他語調上揚帶了點譏諷,「他對人體的器官能否更換十分好奇,搭起了個草台班子,借著威爾遜的診所篩選病人。」
「一開始,他們是弄了些死刑犯的屍體,練練手法什麼的,他們也考慮了血液凝集的問題,覺得血液凝集的話器官也一定存不下來,所以他們盯上了做這個課題的威爾遜,等準備正式開始想在活人身上試驗的時候,威爾遜也有足夠多的記錄了。」
「他們怎麼確定威爾遜會接著做?」阿德莉亞下意識問。
「即便威爾遜不做,他們也有別的辦法誘使,更何況提供資金的時候,他們就有談過這個事情,這就涉及到威爾遜的隱瞞了。」
阿德莉亞沉默了片刻:「那麼錢從哪來的?」
「詹姆斯·克林特——或者說詹姆斯和克林特兩人一起給的,這就是蘇格蘭場所揭示的真相。」
「他們絕不是什麼有資產的人,我很難相信那天我們看到的那些人能湊齊開一家診所的錢,那起碼是要搶過一次銀行才能一次性掏出那麼多,」阿德莉亞的語氣有些奚落,「所以這一點來說,你摸到真相了嗎。」
「是啊,弗蘭奇顯然不是真正核心,他只是這麼一件小事的實踐者,」歇洛克再次看向窗外,沒再看他的室友,再次把琴駕到肩上作出演奏姿態,「我敢打賭,這背後還有更黑暗的東西。」
「倫敦最大的事業就是犯罪。」
阿德莉亞不知從哪裡見過這句話,也不知為何說了出口。
她的室友放下琴,看了她一眼:「或許你是對的。」
「我總能找到的。」他彷彿嘆息般說出,再次回頭看向窗外,做出演奏的姿態,手腕輕輕抖動,小提琴便發出了優美的顫音。
阿德莉亞盯著他的背影,耳邊卻好像是靜默的。良久,她輕手輕腳地站起身來,把早上整理的報紙拿在手上。
出門之後,她站在街道上回望,歇洛克孤身一人在窗前,仍沉浸在演奏之中。
他現在還摸不清黑暗裡的力量是什麼,但是,他是不是可以做到?
作者有話說:
歇洛克:你誇他勇敢正直?你都沒這麼誇過我?(震聲
實在沒敢在正文里崩人設,但作話可以崩一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