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蘇醒
向壬曦從床邊站起身。
「來看看你的小男朋友。」向壬曦語氣平淡而輕鬆地說。
他一點也不在乎葉瀾舟有沒有發現自己的小動作。
因為葉瀾舟很清楚他並不喜歡楚辰離。
而除此以外，向壬曦是一個完美的好搭檔。
他比任何人都懂葉瀾舟的心思，比任何人都要配合默契。
向壬曦幾乎每一分每一秒都希望楚辰離立刻停止呼吸和心跳，但只要楚辰離不是死在他的手上，葉瀾舟便不會為此跟他翻臉。
他是為了那些枉死的兄弟、也是為葉瀾舟鳴不平，他始終站在大義與大眾利益的立場上，葉瀾舟沒有絲毫理由去指責他。
這次也一樣。
葉瀾舟定定地看了向壬曦半晌，最終也沒有真的露出生氣或者指責的神情，只是有些疲憊按了按眉心，低聲說：「是阿離救了我的命，我不能拋下他。」
他是在提醒向壬曦，也在提醒自己。
向壬曦不在意地笑笑：「他又沒救過我的命。」
葉瀾舟哀求似的叫了他一聲：「小曦。」
向壬曦斂了笑，淡淡地說：「開個玩笑而已。實驗室那邊研究結束之前，我不會真的動他的，否則也不會專程叫人盯著這裡了。」
葉瀾舟鬆了一口氣，越過他看向床上的人。
向壬曦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下來，恰好擋住了他的視線：「聽說黃教授那裡有了新的發現，好像能夠改良基地外面的防護罩，你是跟我一起過去，還是……」
他轉頭看了眼床上的人，接道：「還是留在這裡陪你的小男朋友？」
葉瀾舟聞言只注意到前半句，面上一喜。
基地日常防禦問題一直都是他們頭疼的問題，異種入侵不分時段，沒有規律，無孔不入，自從建立起基地開始，防護罩就是他們研究的重點，甚至還為此建立了第一個實驗室，犧牲了十三個兄弟的命才撈回了一個專家教授。
目前防護罩只有警報功能還算完善，但因此救下來的人也遠遠多過十三個。
黃教授最近重點研究的便是如何提升防護罩的防禦能力，這樣在抵禦異種潮的時候就能發揮更大的作用，預留出更多的時間集結調遣戰鬥隊伍，並疏散普通人。
實驗室只負責技術研究，後續的應用調控部署還需要葉瀾舟點頭。
葉瀾舟沒多想便說：「我跟你一起去。」
說完他才想起床上的人。
原本他是想趁今天休息的時間來看看楚辰離的，像這樣風平浪靜的日子是屈指可數的，隨著基地的人越來越多，肩上責任越來越重，瑣事越來越多，他能陪在楚辰離身邊的時間就越來越少。
楚辰離已經睡了十年了。
直到五年前，葉瀾舟趴在他床邊，從夢裡驚醒過來的時候，還恍惚以為他馬上就要醒了，然而強撐著困意空守一整夜，昏迷的人也沒有任何的動靜。
而現在……
繁重的事務之下，葉瀾舟偶爾也還會有些慶幸。
他只要過來確認楚辰離還活著就足夠了——既然已經睡了十年，那麼再多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也沒什麼差別。
像是遇到現在這樣的情況，他也不用為難猶豫。
最後看了眼病床上的人，葉瀾舟朝向壬曦點了點頭，說：「我們走吧。」
向壬曦習慣性地走在他身側，與他一同走出了病房。
房門被輕輕關上。
「咔嚓。」
上了鎖的鎖芯發出一聲輕響。
病床上昏睡的人指尖隨之顫動了一下。
……
……
當病房裡的楚辰離慢慢睜開眼睛的時候，葉瀾舟正在實驗室聽黃教授講述自己的新發現。
向壬曦也在旁邊。
實驗室中央的玻璃罩外連接著各種儀器，罩子當中放著一把短刀，刀刃長二十七點二厘米，刀柄十五厘米，刀背三點二毫米，通體純黑，材質不明——黃教授早把這把刀各種數據研究得倒背如流。
在普通人眼裡，這就是一把普通的短刀，充其量就是顏色特別一點。
但黃教授早就通過各種研究證實，這把短刀上存在著特殊的能量場，對異種有特別的反應，也能夠直接抵消異種的部分攻擊——尤其是特殊能力的那一部分。
基地外的防護罩最初也是以此作為原型模擬研究出來的。
黃教授唾沫橫飛地甩出一沓沓專業術語，葉瀾舟聽得頭昏腦脹，但見他興奮不已的模樣又不好意思打斷，好在向壬曦向來善於捧場，沒有擾了黃教授的興緻。
說到興起，理論結束還有演示的部分。
黃教授指揮助手取出實驗箱中的小型昆蟲異種，自己站在一旁的儀器前面，調整了一下數值，一邊示意助手將異种放進玻璃箱，重新封好箱子后，他按下啟動鍵。
原先昏迷在密封箱里的異種蘇醒過來，張開嘴巴，露出野獸一般的尖銳獠牙，一邊撲扇著翅膀，同時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響，玻璃罩隔絕了大部分噪音，也依然刺得旁邊的人腦瓜子嗡嗡直響。
它對其他東西都視若無睹，徑直衝向葉瀾舟的方向。
「砰。」
一聲悶響，異種撞到玻璃上。
玻璃罩輕微地震顫了一下，旁邊抱著異種收容箱的助手臉色微微泛白。
黃教授卻很得意地叫葉瀾舟和向壬曦注意看中間的那把刀。
原本其貌不揚的短刀覆上一層寒光，一眼看去便像是極為銳利的利器，叫人看著便覺出幾分含義，那點寒光像是被什麼東西觸發出來，不斷變亮，很快化成肉眼可見瑩藍光亮，如同一層薄霧覆蓋在刀身周圍。
異種叫得聲音更大了。
它搖搖晃晃地從玻璃罩底部爬起來，在罩子邊緣停頓了一會兒，像是在分辨方向。
就在這片刻，刀上的藍光陡然間大盛，一縷藍光如同閃電飛射出去，正中異種的身體中心。
異種觸角上的眼球轉了一下，隨即便連同身體一起直挺挺地倒下。
再兩秒鐘后，異種從中心傷口處開始灰化，眨眼間便成了一團灰色的粉末。
旁觀者連同助手在內都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這種小型異種攻擊力並不高，所以才能被圈養起來以作實驗之用，但它們也有著異種共有的特性，即堪比小強的頑強生命力，缺胳膊斷腿都是小事，普通槍|械無法殺死它們，必須要特質的彈|葯。
除此以外便只有覺醒者的特殊力量才能輕易殺死它們。
然而無論是特製彈|葯還是覺醒者，都不是可以隨意取用的大白菜。
現在一把刀、一個死物，輕輕鬆鬆地、自發地殺死了一隻異種。
要是應用到防護罩，甚至是武器上……
「在周圍異種具有強烈攻擊性的情況下，這把刀上的能量場會自發地進行反擊，這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性與材質有關，葉隊上周帶回來的那塊石頭也是一樣的——」
黃教授指了指安置短刀的底座，縫隙里確實夾著一塊黑色的石頭。
那是葉瀾舟上周帶隊出去圍剿異種的時候，路過某片樹林，發現唯獨那一片沒有絲毫變異的跡象，便採集了一些樣本帶回了實驗室。
那塊黑色的小石頭就是樣本之一。
「那個石頭分析出來跟刀的材質有相似之處，而且把它們放在一起的時候，能量場有明顯的增幅。」
葉瀾舟和向壬曦對視一眼，皆是一臉欣喜。
現在基地外的防護罩只是仿製品，所以短刀上的特性無法完美地應用到其中，而刀只有這一把，他們先前還擔心過萬一刀上能量耗盡，或許連研究模擬的機會都沒有了，只能小心謹慎地進行小規模實驗。
要是那些新發現的石頭能夠起到類似的效果，他們就完全不必擔心這個問題了，甚至可以考慮直接以那種石頭為原材料作防護罩。
黃教授示意助手再挑一個稍大些的異種重複實驗，一邊露出為難的神色：「現在的問題就是實驗樣本太少，我無法確定這塊石頭在其中到底能起多大的作用。」
葉瀾舟當即應道：「明天我就帶人去挖石頭！」
黃教授頓時眉開眼笑，給了他一個上道的讚賞眼神。
然而意外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
被助手放進玻璃罩中的大一號昆蟲異種沒有被殺死，也遠比上一隻更加狂躁，砰砰砰地撞著玻璃罩，嚇得助手尖叫一聲跌坐在地。
黃教授的笑容僵在臉上。
「怎麼回事？！」醉心研究的科學家顧不上害怕，擔憂而驚慌地撲到玻璃罩上，死死盯著中間的那把刀。
刀上的光芒黯淡，幾乎轉瞬之間便恢復成了古樸沉寂的模樣，彷彿就是一把其貌不揚的普通刀刃一般。
「不可能啊……不可能，怎麼會……」
黃教授一邊喃喃自語，一邊不斷地調整著旁邊的儀器，對異種砰砰砰砸玻璃的聲音充耳不聞。
葉瀾舟看著黃教授驚慌失措的模樣，皺了皺眉，示意助手把玻璃罩打開。
他才是這個基地的老大，助手戰戰兢兢地照做。
玻璃門一開，異種齜著牙猛然撲向葉瀾舟。
葉瀾舟隨手抄起桌上裁紙用的美工刀，手起刀落，隱約可見一道電光閃過，異種尖嘯一聲，轉瞬間化為灰燼。
美工刀隨之碎成幾段，塑料外殼上散發著一股焦味。
「抱歉，明天去後勤那裡重拿一個吧。」葉瀾舟對助手說道。
助手說不出話，只能點頭，勉強把快跳出來的心放回原處。
葉瀾舟轉頭先試圖安撫黃教授：「會不會是能量耗盡了？明天我會儘早去採集那些石頭回來的。」
一邊說，他一邊看了向壬曦一眼。
平時這些安慰人的活兒都是向壬曦來乾的，此刻他卻愣愣地看著那把失去光澤的短刀發獃。
「楚辰離。」向壬曦冷不丁地冒出來一句，「那把刀，原來是楚辰離的。」
楚辰離的「遺物」。
在楚辰離剛剛重傷昏睡的時候，葉瀾舟悲痛欲絕，也是出於對戀人的紀念，他有一段時間就是用的那把短刀作為武器，直到後來遇到黃教授，才上交成為了實驗室專屬的研究材料。
那把刀上的能量場，只有當楚辰離在它周圍一定範圍以內時才會有反應。
這也是他們後來發現的事情。
曾經有人試圖幫葉瀾舟丟到這個累贅，恰好當時葉瀾舟忙著救人，一時疏忽，沒有任何意識與自保能力的楚辰離就被落在了一百多公裡外的另一個城市廢墟之中。
那把刀就在那時失去了所有的光澤，黃教授換了無數種方法也測不出半點能量外溢。
直到他找上葉瀾舟這個「原主人」詢問情況，他們才同時意識到這兩個問題。
從那以後，楚辰離便一直被單獨安排在最安全的病房裡。
這也是向壬曦最終沒有真正動手的原因之一。
但現在他們剛剛才從楚辰離的病房出來不久，隨身警報沒有提示，說明沒有外敵入侵。
那麼，還能是什麼原因？
葉瀾舟臉色刷得白了。
他轉身就朝外走。
剛出實驗室的門，醫療部的人便急匆匆地跑過來找他，葉瀾舟心頭一緊。
但醫療部的人說的是：「楚先生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