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哥哥發了四天燒，林笑吃了四天糖水罐頭。

每天上午和下午，在兩頓飯中間，哥哥都會打開沉甸甸的罐頭瓶，用不鏽鋼勺盛出半碗黃澄澄的桃子塊，再倒半碗罐頭水。

「笑笑。」

一聽到哥哥叫自己，林笑立刻跑過去，果然看到一碗罐頭放在餐桌上！

她兩隻小手捧住碗，端到自己的書桌上吃。林笑用不鏽鋼勺小心切開滑溜溜的大塊黃桃，塞進嘴裡的每一勺里，都保證既有桃肉又有糖水。

這樣才最好吃！

糖水包裹著黃桃，甜滋滋、涼津津，不等她咽就順著喉嚨滑下去了。

每天下午，杜阿姨都來家裡給哥哥輸液。

哥哥的發燒一直在反覆，下午輸完液后體溫降下去，晚上不燒、上午不燒，吃完午飯就開始燒，彷彿身體里有一個時鐘。

杜阿姨摸到林躍飛發燒的規律了，每天下午卡著點來給他輸液。

杜阿姨對呂秀英說：「別擔心，孩子精神頭看著挺好。」

呂秀英有點擔心，不過她知道家裡兩個孩子都是這樣，很少發燒，一旦發燒就愛反覆。

杜阿姨每天扎完針就急匆匆地走，這兩天廠里感冒發燒的人急劇增多，廠醫院忙得不行。

呂秀英過意不去：「要不讓小飛去醫院輸液吧。」

杜阿姨高聲道：「不用！我來一趟又不費事！」

「小飛這病都快好了，你可別折騰孩子啊！」

因為杜阿姨說這次感冒的傳染性強，呂秀英就把林笑和林躍飛隔離了。

林躍飛沒事不許出屋子，林笑不許進哥哥的屋子。

吃飯也分開了，呂秀英每天把飯菜端進林躍飛屋裡，讓他單獨吃。他用的餐具也都單另出來，分開洗，洗完再用熱水燙。

明明都在家裡，林笑只能聽到哥哥的聲音，看不到哥哥的人影。

砰地一聲，呂秀英關上門去上班了。

林笑跑到哥哥房門口，把門打開窄窄一條縫。

林笑眼睛貼在門縫前，尋找哥哥的身影。

林躍飛：「你幹嘛呢？」

林笑：「杜阿姨說感冒是因為有病菌，我開細細一條縫，病菌就擠不過來啦！」

林躍飛：……

這真的是他的數學天才妹妹嗎？

怎麼感覺渾身冒傻氣？

「你有事？」林躍飛問道。

林笑搖頭。

林躍飛：「那是你想我了？」

林笑加速搖頭！

「你自作多情！」這是林笑暑假前剛學會的成語，立刻用在哥哥身上。

她才不會想哥哥呢。哥哥只會花錢不會賺錢，哥哥只會弄髒家裡不會收拾，哥哥還經常讓媽媽偷偷抹眼淚！

如果她沒有哥哥就好了。

她小時候說過一次，被媽媽狠狠罵了。

從此林笑只敢在心裡偷偷想。

林笑偷偷打開房門才不是因為想哥哥了：「我有重要的事，不得不對你說！」

看到林笑一本正經的樣子，林躍飛也嚴肅起來：「什麼事？」

林笑：「你不要再給我吃罐頭了，你自己吃！」

林躍飛驚訝道：「為什麼？」

椰汁、速食麵、糖水罐頭……這些對林躍飛來說很普通甚至被淘汰的食物，卻能帶給林笑無與倫比的快樂。

林躍飛自然全都留給妹妹吃。

林笑：「你不吃罐頭，病都好不了！」

林笑心裡已經忐忑好幾天了，哥哥發燒遲遲好不了，是不是因為把罐頭都給自己吃了？

從林笑記事起，發燒就要吃罐頭。

她每次發燒，呂秀英都會買罐頭給她吃，「吃了罐頭病就好了。」

所以哥哥這次發燒一直好不了，肯定是因為沒有吃罐頭。

林笑心裡偷偷想，其實哥哥發燒也挺好的。哥哥發燒這幾天，沒有和媽媽吵架，不再醉醺醺臭烘烘地回家。

那些讓林笑害怕的哥哥的朋友們，只上門來找了哥哥一次，站在一樓的小院里，隔著窗戶看到哥哥躺在床上輸液，就呼啦啦地離開了。

但是媽媽很擔心。

林笑不想讓媽媽擔心，所以哥哥的病還是趕快好起來吧！

隔著門縫，林笑看到哥哥一臉古怪：「你覺得我發燒沒好是因為沒吃罐頭？」

林笑點頭。

哥哥爆發出一陣大笑。

砰！林笑生氣地把門關上！

雖然她不知道哥哥為什麼笑，但哥哥肯定是在嘲笑她！

-

「三十六度七，不燒了！」

呂秀英對著光看溫度計，語氣欣慰：「這病可算好了！」

林笑也湊過去看溫度計里的水銀條，她的角度和呂秀英不一樣，呂秀英又轉了半天才讓林笑看清。

林笑有點心虛，她應該早點讓哥哥吃罐頭的。昨天最後一瓶山楂罐頭，她忍著肚子里的饞蟲堅持讓哥哥吃掉，然後今天下午哥哥就沒再發燒。

林躍飛退燒之後，又被呂秀英關在家裡三天。

「燒是退了，身體還沒養好呢。」呂秀英讓林躍飛在家裡歇著，「不許出去亂跑。」

當然，哥哥是不會聽話的。

呂秀英前腳出門去上班，哥哥後腳就去洗頭洗澡，穿上最好看的一身衣服出門了。

「你乖乖在家裡呆著。不許去廚房，不許摸電門，不許出門，有人敲門也不要開。」

「家裡木頭門關著，不管是誰敲門，你都不要應聲，就裝作家裡沒有人，知道嗎？」

「還有，涼白開給你晾好了，渴了就喝涼白開，不許碰暖壺。」

林笑震驚，哥哥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啰嗦了？媽媽上班、哥哥出門，林笑早就習慣了自己在家。

哥哥的要求，別的都不難，就是不許她出門這一條……

林笑的目光飄向桌子上用紅繩穿起來的鑰匙，媽媽和哥哥不在家，林笑都是一把鑰匙掛在脖子上，自己進進出出、開門鎖門。

今天她還和小夥伴們約好一起去抓螳螂呢。

玲玲姐姐說，昨天她在六號樓後頭的草叢裡看到一隻翠綠色的大螳螂，大鐮刀別提多威風了！可惜昨天沒有抓到。

大家已經說好了，今天一起去抓，誰先抓到了就算誰的，但是要給其他小夥伴一起玩。

「哥，我出門一定會把門鎖好，不會丟東西的。」林笑向哥哥保證。

林躍飛：「我是怕你丟了！」

林躍飛想反鎖大門，又覺得這樣不安全，萬一家裡出了什麼事，林笑跑都跑不了。

最終他還是決定不反鎖：「我用不了多久就回來，你乖乖在家呆著。」

林笑這次答應得爽快：「嗯！」

然而還要問一句：「哥，你出門多久啊？幾點回家啊？」

林笑的小心思全寫在臉上，急著把自己送走後跑出去玩，然後趕在他回家前先回家。

林躍飛皺緊眉頭。

上輩子他可沒覺得八歲的孩子不能獨自在家。呂秀英上班，他自己從小獨自在家的時候多了去了。

後來他長大了，呂秀英讓他在家看著妹妹，林躍飛哪有那個耐心？

還不是呂秀英前腳上班，他後腳就溜出去和朋友玩。

手裡有錢就給妹妹買點零食，讓她不許告訴媽媽，手裡沒錢就瞪大眼睛舉起巴掌嚇唬她：「你要是告訴咱媽，我就揍你！」

然而現在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就不放心了。

林躍飛都走到門口了，又轉身回來。

「你換身衣服，跟我一起出門。」林躍飛沒辦法，只能帶上這個小尾巴。

沒想到林笑還不願意了，用警惕的眼神看著他：「去哪兒？」

林躍飛瞪眼：「我還能賣了你不成？」

上輩子他是沒怎麼關心過林笑，但好歹也是林笑的親哥，不會和他搶碗里最後一塊肉的親哥！

林笑非要問清楚：「你去找朋友玩？喝酒還是打牌？一共幾個人啊？」

呂秀英沒空的時候，也讓林躍飛帶過幾次林笑。為數不多的幾次經歷，在林笑心裡留下了深深的陰影。

哥哥和朋友們在一起，每個人都喝得臉色通紅，搖骰子、拍桌子、說話聲音震得林笑耳朵嗡嗡響。

林笑根本分不清哥哥和朋友們是在聊天還是在吵架，總覺得他們下一秒就要打起來。

大家又抽煙又喝酒，空氣中的臭味熏得林笑喘不過氣來。

上次還有人捏林笑的臉蛋，疼得她淚花一下子就飆出來了！

哥哥竟然還哈哈大笑，噴著酒氣對她說，捏臉蛋是喜歡她！

誰要這樣的喜歡！

林笑向媽媽狠狠告了哥哥一狀！

林躍飛對林笑說道：「今天不去找朋友，不打牌也不喝酒，哥哥出去辦事，帶上你。」

林笑奇怪：「為什麼要帶上我？」

林躍飛：「你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

林笑一副見鬼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