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八三章

第83章 第八三章

星辰升起於吵嚷的市井長街之上,底下唯有攢動的人頭和數不盡的燈火輝煌。

在「杯莫停」二樓的雅間內,付臨野匆匆而來,走得滿頭薄汗衣衫凌亂,儼然是途中被什麼給絆住了。

隋策等他倒是等得耐心,一壺小酒悠悠淺酌,也才喝了一半。

「唉,熱死我了。」

他拿袖子擦脖頸流出的汗水,拖開椅子坐下,「要不是戶部那幫孫子又找茬鬧事,嫌都察院的御史太苛刻,我還能早半個時辰到。」

付臨野徑自奪過面前的酒壺,仰頭灌了一大口解渴,爽快地咂咂嘴,這才開口:「之前你拜託我的事兒,查得八/九不離十了。」

他眼神倏忽冷肅,「梁敏之的確有一份名單。」

梁大公子是吏部右侍郎,底下掌管著所有文官生殺大權的吏部文選司,這可是個公認的肥差,與吏部考功司、兵部武選司、兵部武庫司並稱四大油水衙門。

在每年的職位調動之上,要誰升誰就能升,要誰貶誰就得滾蛋。

梁敏之花錢一向揮霍無度,他格外惜玉,買起原石來眼睛都不眨一下,這麼大的開銷,隋策就賭他一定在文官的選拔調動上做了手腳。

好在,梁大公子沒有讓他失望。

該貪的一樣沒少。

對面的付臨野忙著吃喝,他只若有所思地輕撫杯沿,「就是說,上次我跟蹤他一路回到梁府,他在小庫房內藏的,便是此物?」

「才和通政司的經歷碰完頭,出來便揣著這東西往家裡走,能沒有鬼嗎?」付臨野舉著筷子分析,「像他們這種收錢辦事的,不留個簽字畫押的存檔,雙方心裡都不踏實啊。一個怕給了錢打水漂,一個怕被人下套錢權兩失。」

他信誓旦旦,「那本名單冊子分量不輕,只要能拿到手,梁敏之絕對翻不了身,最輕都得判個削職摘印,流放遼東。」

隋策沉默了一會兒,「他為人謹慎,在小庫房附近安插的守衛不少,要想從梁府取東西……光我一個,輕功再好也無法萬無一失。」

青年自言自語,「必得有人配合才行。」

「什麼人啊?」付鐵嘴咽了口酒菜,「用我幫忙嗎?」

此事參與其中的人自然不宜太多,像付臨野這般手無縛雞之力,戰鬥力全在嘴上的,帶去了也是添麻煩。

他需要一個可以替他聲東擊西,可以拖延時間,而且還不會驚動梁府侍衛的人……最好是梁家熟悉的,由他出面,方不至於遭到旁人懷疑……

——「公主以後若有何吩咐,我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腦海里瞬間便浮起一張誠惶誠恐的面容。

是不久之前頂著烈日在午後的公主府外鞠躬至膝的雲思渺。

她身處梁家的邊緣,平時隱形得仿若空氣,但計較起來,的確算是梁氏正正經經請來的客人,縱然無意中出現在禁地,也不會叫守衛生疑。

這丫頭心眼實,一門心思撲在家族生死之上,為救族人不惜一切,如今知道是重華府在助她父親脫險,他若有求,不會不幫。

只是……

隋策還是猶豫良久。

「盜名冊的事,你不必插手了。」他告訴付臨野,「我已經有打算。」

對自己的本事頗有自知之明的付御史樂得清閑,「行,反正有吩咐你吱一聲就是。」

說完嚼了一口花生米,忽然道,「誒對了,你這夜闖國丈府的計劃,告訴咱嫂子了沒?她怎麼說?」

隋策端酒的手稍作遲疑。

那日在隋家的夜裡,床榻之間,商音憂心忡忡說的話不經思索就響在了耳畔。

這些天不是沒發覺她的沮喪,大概因為兩位長輩的事心懷有愧,更甚的……也是在反思當初放棄方靈均選擇他是不是正確之舉吧。

越這樣想,他心中就越急躁。

「暫時不告訴她。」他抬起眼,「等拿到了名冊,再說也不遲,現在講了她反而要擔心。」

況且得知是要找雲思渺合作,恐怕商音更會生氣。

「唔……」付臨野不好的過問別人的家事,隨意道,「你自己有數就行。」

隋策聯繫上雲大小姐是在三日後。

這姑娘果然毫無二話,當場答應下來,一副慷慨赴死的決絕,「駙馬爺您放心,我雖然跑步慢些,但力氣還是有的,實在不行,我可以替您抱住他們的腿!至少能給您爭取到離開的時間。」

隋策:「不不不……不必如此。」

「你屆時按我說的做便是,不出意外,梁府下人不會懷疑你。」

「嗯!」雲思渺聽得認真,「您儘管安排,我一定照辦!」

他兩手叉起腰,自言自語地仔細琢磨,「現在的問題就剩下定日子了,你可知梁家的守備什麼時候會松一些?」

「守備……」她凝著神情努力回想,試探性地問,「再過五天小少爺滿周歲,屆時府上要大辦一場,人多口雜,守衛應該也會調走一些去前廳維持秩序吧?」

「小少爺的周歲?」隋策略一權衡,就覺得可行,畢竟梁尚書地位尊崇,前來赴宴的朝官肯定不少,他脫身時大可往人堆里一紮,倒是方便,「挺好,你反應挺快。」

雲思渺難得讓人誇讚一回,不禁鬆了口氣。

隋策:「諸事細節等周歲宴前一日我再告知於你。」

「嗯!」

挑梁少毅長孫生辰之日動手也好,他想,按照商音的脾氣,是決計不會赴宴的。

這天清晨,隋策照常在外間陪公主用早飯,夏季不思飲食,吃什麼都沒胃口。他趕時間應卯,三兩口喝完粥吃完蝦餃,佯作自然地隨口說道:「近來城中頻頻失火,兵部要求加強禁軍巡查,夜裡我可能得晚些回來,不用等我吃飯了。」

商音聞言只點點頭:「哦……小廚房要給你備點什麼嗎?」

他在整理袖口,想了想補充,「就留一碗冰鎮的椰奶小湯圓吧。」

「嗯,行。」

駙馬走後,公主殿下不緊不慢地添了一碗胡辣湯,饒是在這大熱天里也吃得甚有滋味。

她收尾時用絹帕輕擦嘴角,一面接過今秋遞來的漱口茶水,一面問她:「今天梁國丈的嫡長孫滿周歲,讓底下準備的賀禮,都置辦好了嗎?」

今秋頷首:「照您的吩咐,一切妥當。」

她應了一聲,漱罷口取了盞涼茶解膩。

梁家的信函是三日前遞來的,大宮女倒有些不明白了:「殿下,以往梁家的邀約,您都是只派人帶些薄禮走走場子,從不自己親去的,如何這次來了興緻?」

商音將蓋碗一放,冷笑:「哼,他之前熱熱鬧鬧地在背地裡攪混水看戲,我若不去,豈不是露怯。」

重華公主陰沉著臉:「我不僅要去,還要給他呈上一份大禮,好好兒地給他慶賀慶賀。」

總不能白白叫隋家吃這麼大一個悶虧。

隋日知想和氣生財,她可咽不下這口氣,哪怕無法叫梁國丈跪下磕頭,立一立威也是好的。

於是,就在商音和隋策雙方都以為對方不會到場之時,酉正初刻,下職后的朝官紛紛登門給梁侍郎道喜。

「小公子好福氣啊,將來必定大富大貴,顯赫京城。」

「原來是張主事,快請進快請進——」

正院的梁敏之隨管事一併迎賓客入內,邊上伶俐的小廝嗓音清亮亮的高聲唱禮,什麼「金鑲玉福祿壽的項圈」「金摺絲珊瑚珠墜領」「玉金鑲邊鸚鵡桃杯」。

隋策一早便踩過了點,駕輕就熟地摸到離那小倉庫最近的紅牆根,悄無聲息地一躍而上,既穩又輕地落地於草叢中。

他一路潛行至後院西廂的梧桐樹下,借一簇海棠遮掩身形。

現在天還沒全黑,正廳亦未開席,只得在此耐心等一等。

而另一邊,商音已經到了。

皇后不能離宮,即便是小侄子生辰,也僅能傳一道口諭以表心意,餘下豐厚的金銀自不多說。

這赴宴的女眷當中,長公主抱恙未至,除了皇太子妃,身份最尊貴的,就屬商音了。

念到重華府的名號時,席上笑容慈祥的梁少毅神情確有幾分詫異。

公主殿下風姿搖曳,光彩照人,哪怕是遠在數丈外,老眼昏花的國丈依舊能辨得一二風采。

她也不管老頭子看不看得清,囂張跋扈又不可一世地沖他丟了個皮笑肉不笑過去,秀眉陰陽怪氣地一挑,趾高氣昂地由下人引著入了座。

重華公主竟肯出席今日的酒宴,梁國丈眼皮沉了沉,不必猜就知道她是來者不善,待會兒多半要找點什麼麻煩。

因為是盛夏,席面擺在離水池頗近的一方院子里。

梁家財大氣粗,特地請了永平城最有名氣的戲班和雜耍班輪流吹拉彈唱,喝彩聲此起彼伏,片刻光景就將席間氛圍炒的很是喜躍歡慶。

雲思渺地位不高,來歷又有些尷尬,被安置在角落的末席,與一幫面都沒怎麼見過的姨娘、通房們坐在一處。

正好,這地方偏僻,她的舉動也不會過於顯眼。

雲姑娘瞥了瞥左右目不轉睛看雜耍的姨娘們,悄悄起身,口中微不可聞地說了句「各位嬸子們慢聊,我且去換件衣裳」,婦人們懶得搭理她,帕子一甩讓她路上當心,自己仍盯著戲台上花樣百出的技藝,還扯著嗓子拍手叫好。

彼時皎月已出,烏雲漫天,梁府內進進出出,攢動著的黑影都是忙著端茶送水,上菜撤盤子的侍婢僕役。

雲思渺避著眾人,鬼祟地往與隋策約定之處而去。

梁氏的那位姑奶奶大約是太沒把她當回事了,加之發現這丫頭還膽小怯懦,上不得檯面,連個盯著她的婢女也沒有——起初是有,後來漸漸忘了,那仆婢索性三天打魚兩天晒網,成日偷閑耍懶。

不多時,她就摸黑到了柴房外的山階旁。

這是此前商量好的,梧桐樹邊學兩聲貓叫,當作給他的提醒,待得後者回兩聲貓叫后,才可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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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宿敵成雙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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