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怎麼會不過分,這分明就是要遠離他,簡直比割下他的血肉還要過分。
封於斯目光受傷,眼下的紅色小痣似乎都暗淡了不少,他低頭看她:「是不是我哪裡惹你生氣了,我會改,可你不能這樣懲罰我。」
上空有弟子御劍飛過,劃破長空,留下一道道凌然劍嘯。
明琰躲開他的手,下一刻便已經出現在層層石階之外,隔著濕冷的霧氣,她的聲音遠遠傳來:「手拿開,說好了不要對姨母動手動腳。」
明琰神色坦然,似乎真的這麼覺得。
青年表情有些僵硬,他按下心中的陰邪念頭,蜷回手指,默默垂下眼帘,大步追了上去:「我不同意,你怎麼可以以長輩身份自居,那我,我算你什麼?」
明琰微笑:「大外甥。」
離開萬劍宗的原因有兩個,一是小師妹如期而至,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祁斐沒有收下她做弟子,但明琰仍然準備避其鋒芒,二是封於斯此人不太服管控,潛在危險太大,她要找找辦法,將這玩意兒妥善處理了,防止她死後滋事。
明琰作為他前任監護人,現在就勉勉強強再帶他一段時間。
跨出萬劍宗領地範圍的那一瞬間,似乎有什麼屏障轟然碎裂。
明琰心有所感,抬頭望向天空,只見雲氣聚攏,洶湧翻騰,宛如一池被攪動的死水,有了新的起始。
註定消逝的宿命,或許會迎來不同的結局。
她低眉撫了撫劍刃,將寒光湛湛的長劍收回劍鞘。
離開雲境三洲的地域,便徹底來到了凡塵界。這裡沒有濃厚的靈氣,沒有如雲的修士,沒有奇異的法術,只有世俗百態,煙火人間。
清晨的霧氣帶著涼意,迴旋在夏初濃綠的草木間,空氣中飄著清新的泥土草葉氣味。
某處官道路邊的食攤上,一群押送貨物趕路的漢子正圍坐在桌前,埋頭吃著食攤賣的餛飩和大餅,就這一小碟辣醬,幾個人吃得滿頭大汗,酣暢淋漓。
周圍起了點風,翠綠的樹葉嘩啦啦響了起來,道路盡頭不知何時出現一對年輕男女,氣質出塵,很快便來到這個食攤前。
「吃點東西。」那女子一身澗石藍色衣衫,腰間束著素色長帶,打扮利落,模樣也漂亮得不像話,倒是和說書人口中快意恩仇的江湖俠女有幾分相似。
攤主見又有客人光臨,立刻從小廚房中探出身子,殷勤的笑問:「姑娘,來點什麼?小店提供餛飩豆花和大餅,餛飩是雞肉香菇餡的,都是山裡人家早上剛送來的食材,鮮著呢!」
那姑娘也不嫌棄條件簡陋,直接挑了個空桌子坐下,應道:「一碗豆花一碗餛飩,一碟子大餅。」
攤主應了聲,麻利的鑽回廚房盛飯。
幾個漢子剛剛還在胡天海地的高談闊論,見藍衣女子落座,不由得放輕了些聲音。
走南闖北送貨這麼多年,還是頭一回見到這麼標誌的姑娘,那周身的氣質,就跟仙氣似的。
幾人偷偷瞄了一眼,姑娘旁邊跟著的那個黑衣公子模樣也極俊,但似乎有點凶。
飯食上桌,明琰道了聲謝,隨口問封於斯:「你吃哪個?」
這幾天四處閑逛了一下,辟穀丹吃得乏味,終於有一家賣正常人食物的小店,她當然得吃一點。
封於斯想起她一路上的躲避遠離,以及那些莫名其妙的要求和條件,心中又酸又脹,濃烈的愛意和痛意交織,勒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袖中的手指捏得死緊,眉眼間神情溫和平淡,垂下眼帘笑了笑:「我不餓。」
「哦,」明琰點點頭,將兩隻碗都挪到自己面前,張嘴吃了口豆花:「好吃,你不吃實在太可惜了。」
她愜意的品味著食物,全程都沒看封於斯一眼,完全不知道坐在她面前平靜溫柔的黑衣青年目光幽沉,心臟像是被薄刃一刀一刀割去,血流不止。
又來了,這種無所謂的態度,似乎只是為了機械的走個流程。
他吻過她,抱過她,陪她度過最漫長的歲月,擁有最忠誠炙熱的心,理應是她最獨一無二的親密之人。
封於斯握了握手指,試探性的朝明琰的方向挪了一點,輕輕捏住了她的袖口。
他抿了抿唇,目光小心,低聲乞求道:「我只牽著你的衣角,不做什麼的,你能不能——不要拒絕。」
明琰本來想將衣角從他手裡扯出來,但看到他這幅好像被欺負慘了的樣子,默默放下了手。
她自我反省了一下,難道是她態度過於惡劣了?可這幾天下來她只是勒令封於斯不要靠自己太近,言辭也不尖銳,怎麼好像自己也沒做什麼天怒人怨的惡事一樣?
蒼白的手指捏著明琰的衣角,指尖沾染著屬於她的溫度,封於斯心中躁動的戾氣漸漸淡去,他眉眼舒展開來,唇邊漾起一抹淺笑,用指腹一下一下撥弄著那衣角凸起的銀色紋路。
她沒拒絕,看來她還是在乎我的,封於斯心中泛甜。
「誒,你們聽說沒有,這幾天聽聞有仙門之人在這附近招收弟子,不限年齡,哥幾個要不要去試試?」一漢子神秘道。
「仙門招收弟子,了不得,你哪來的消息?」有人低聲問。
「嗨,附近村子都傳遍了,稍一留神就能打聽到,你們只顧趕路,在這方面沒我在行吧。」那漢子擠眉弄眼,「要不要去試試,根骨這種東西,萬一咱們也有,那可不就一步登天了!」
另一人附和:「聽說那些仙門中人都能飛的,隨隨便便就能活個千八百歲,吃的喝的可都是帶著靈氣的肉蔬果子,那生活叫一個美!」
幾個漢子被說的有些意動,咬著大餅計劃道:「要不,去看看,沒成也耽誤不了多久,就當觀瞻一下傳說中仙人的模樣!」
攤主笑呵呵的走過來,遞上一壺免費的茶水:「確有其事啊,我家兩個孩子都被媳婦帶過去給仙長瞧了,也不知道有沒有靈根,但凡他們倆有一個人被選上,我就是做夢都要笑醒!」
明琰咽下一口豆花,抬起頭來,似乎只是好奇:「仙長們可有說是來自哪個宗門?」
攤主見這姑娘主動搭話,有點受寵若驚,他絞盡腦汁想了想:「好像……好像是叫歸一宗來著,聽說是個頂厲害的宗門哩。姑娘瞧著就是伶俐聰明的,不如也去試試。」
歸一宗,倒是沒聽說過。但修真界門派從來不會進入凡塵界,更遑論跑來招收弟子。
明琰道了謝,低頭正繼續吃她的豆花,沒想到卻被一隻手搶過碗去。
修長蒼白的手指拿起湯匙舀起一塊白嫩豆花,封於斯低頭淺嘗一口,他舔了舔沾了水光的嘴唇,目露期待:「你還要吃嗎,我喂你。」
「……」明琰無視了他儘力找存在感的行為,敷衍了幾句,就去吃餛飩了。
被冷落的封於斯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他放下湯匙,眸底漸紅,似乎蘊藏著無數怨氣:「大人。」
明琰看了他一眼,他後知後覺,不情不願的改了口:「阿琰。」
「你不要不理我。」他輕輕扯了扯明琰的衣袖,眼底染上薄紅。
明琰默默吃完飯,留下飯錢,起身便離開了這處路邊食攤。走得遠了一點,她聽到壓低嗓音的八卦聲從背後傳來:
「這小郎君好生痴纏,與那姑娘關係匪淺吧。」
「哈哈,你懂什麼,這叫打情罵俏!」
封於斯自然也聽到了,他觀察著明琰的反應,嘴角不禁盪出一抹笑。
拉著明琰那一截衣角,追著明琰的步伐,他狀似不經意的湊近了一些,望著她雪白纖細的脖頸,嗓音帶了點啞:「阿琰,我們去哪?」
去哪呢,明琰頓足,她既然離開了雲境三州,自然要開始尋找方法處理封於斯的事情了。憑藉現在她金丹期的修為,肯定無法再將他封印回去,只能另尋方法。
明琰展開神識,閉目默默感受了一會兒,抬腿朝一個方向走去,「去會會那些仙門中人。」
浮白劍從儲物袋裡飛出來,親昵的貼著明琰手心蹭著,明琰眼神柔了柔,張開手握住了它。
另一邊,山坳間平坦的空地上,附近好幾個村子的男女老少都聚在一起,烏泱泱的站成一堆,悄悄打量著石台上的仙門人士,臉上露出嚮往激動的表情。
前方空地上,擺著一個巨大的石台,這裡本來是沒有東西的,可自打昨天這些仙人到來,一位仙師抖開腰間的那個小布袋,嚯,一個石子般大小的東西落在地上,迎風見長,不出半刻便長成這幅巨大的模樣,簡直能驚掉人的下巴!
而現在,仙人們正在高台上測試著村民們的根骨靈根。
這就是傳說中的仙人仙法啊,徐義搓了搓手,十分激動。
他就是一個普通農民,靠著祖輩傳下來的幾畝地勉強溫飽,如果能進入仙門修習仙法,一家雞犬升天,絕對是天大的好事。
「下一個,徐義。」高台上的白衣人送走一個靈根雜質斑駁的男童,心下鄙夷,瞟了一眼名冊,淡淡道。
那男童被後面幾個站立的白衣人塞了一張符紙,吩咐道:「回去將這張符紙泡水喝了,跟你爹娘告個別,收拾收拾東西來找我們報到。」
男童懵懵懂懂的應了,觀望的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激動的叫聲,一對夫婦擠出人群,拚命朝男童招手:「栓子,快過來爹娘這裡!」
說罷,兩人又喜悅的向身邊的村人指認:「那個被選上的小孩是我家兒子!」
周圍人一片羨慕讚歎之聲。
徐義咽了咽口水,既激動又忐忑的走上高台,學著之前其他人的樣子用針刺破手指,將手掌放到仙人面前的玉石之上。
鮮紅的血液浸入玉石,很快消失不見,爾後,玉石中亮起一抹極淡的白光。
負責測試天賦的國字臉男人嘴角下壓,沉聲道:「有靈根,去找仙師報道。」
忙活了兩天,這種窮鄉僻壤僅僅出了十餘個有點靈根的人,而且都是些極其低劣的靈根,果然不該對這裡抱有期望。
徐義精神一震,似乎是不敢相信,木獃獃的走了下去,喜悅的心情方才猛然迸發出來,激動的幾乎紅了眼眶。
他竟然有靈根!他要去仙門修仙了!
國字臉男人掃視了一圈石台底下鬧哄哄的人群,撇了撇嘴,他受夠了這群鄉巴佬畏畏縮縮的怯懦樣子,更聽煩了他們可笑蠢笨的阿諛奉承,朝身後的白衣女人招了招手,「你過來幫忙測。」
不經意間,他餘光掃到兩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突兀人影,他眯著眼瞧了瞧,這對男女模樣打扮惹眼,氣場不同,看起來倒像是有些仙緣的人。
他抬手指了指,下巴微抬,目帶審視:「你們兩個,也是來測靈根的?」
明琰見國字臉男人忽然看過來,淡定地從封於斯手中抽出她的衣袖。
「是的,」她推了封於斯一把,揚聲道:「我這外甥要測靈根。」
作者有話說:
劇情進展方向改了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