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第9章 第9章

活著,確實痛苦。

體內痛意漸起,明琰拭去嘴角忽然冒出的血漬,斂眉望向自己背著的浮白劍。

劍身銹痕淡淡,繁複古樸的花紋勾勒在兩側劍刃處,通體呈暗淡的銀色,一眼望去或許會覺得普通無比,可在千年前,它是明琰最為稱心的夥伴。

而此時,劍身散發出寒涼氣息,即使隔著衣服,明琰還是能感覺到那刺骨的溫度。

大概又是那個不安分的怪物在找事,是因為對她殺念漸起,所以被符文反噬了嗎。

她同樣承受著這份痛楚,開始後悔當年的抉擇,選擇幫他,究竟給自己帶來了什麼。

幽暗空間內,空氣幾乎凝滯成水。

劍內空間積蓄了千年的怨恨與悲戚,聚成實質,如同黑色霧氣一般纏綿繚繞,在這個有幸逃出封印的怪物愚蠢的重新回來時盡數撲卷過去,一點點侵吞掉他所有的理智與情緒。

怪物被霧氣緊緊纏繞,他愛恨太過純粹,輕易便被勾出了絕望和痛苦,蒼白的臉上劃過冷汗,流露出迷惘的悲戚與痛楚。

「滾開!」怪物無力的反抗,可最陰晦痛苦的情緒,又豈是一個感情用事的怪物能躲避的。

記憶夾雜著一根根尖利的鋼針向他刺去,勒得他幾乎喘不過來氣。他胸膛起伏,呼吸漸漸急促起來,手指抓皺了平鋪在地上的黑色衣擺。

千百年來,這個狠心的人,哪怕懷念過他一次呢?

他閉上眼睛,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他是恨她的,但密密麻麻的痛意自心底升起時,他還是無法逃避自己的心意。

是啊,他卑微如泥,還是無可逃避的愛著她。

愛她什麼呢?他眼中流露出迷茫。

或許是曾經聖山的生活太過寒冷孤寂,他只是在兩個孤獨的人相互依偎間日久生情,又或許是在她一襲雪衣落入深淵,將他從廝殺后的血污中帶出來的那刻,他這顆骯髒卑鄙的心,就激烈的跳動起來。

是的,她無可替代。

曾經被一次次殺死留下的的傷口再次作痛,彷彿有一雙手冷酷無情的重新將它們撕裂,攪得血肉模糊,將內里那些骯髒不堪的心思徹底展露在人前。

黑色怪物匍匐在地上,將自己小心翼翼的蜷縮起來,墨色的長發遮蓋住他的眼睛,他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唇色越發蒼白。

可是,為什麼呢?

她博愛偉大,從不吝惜她的憐憫與愛意,將所有的溫柔都賜予凡間萬物,卻將最陰暗最殘忍的念頭全都留給了他。

就因為他醜陋低賤,是背負原罪的深淵怪物嗎?

可他很聽話,從未離開過聖山山巔,也從未動手殘害無辜。

為什麼要因為一個莫須有的預言,就一概否決他所有的心意,勢要將他打入無間地獄?

封於斯渾身冰冷,他額頭沁出冷汗,緩緩睜開眼睛,眼底的血霧濃重粘稠。

感受到他的情緒,金色符文又張牙舞爪,迅速攀上了他的身體。

渾身被金色符文纏繞灼傷,他咬了咬牙,臉色蒼白,大滴大滴的汗水從額頭滴落。

符文凝成條條金色鎖鏈,捆縛住封於斯的手臂腰肢,如同水蛭一般化作細絲拚命鑽進他的皮肉中,彷彿有毒蟲鑽入皮下敲骨吸髓,攪動著他的血肉,撕扯著他的神經。

汗津津的髮絲遮蓋住了他暗紅的眼睛,他抑制不住自己暴虐的念頭,想要撕碎和毀滅一切。

她既然不愛我,那這個世界所有生靈,都去死吧。

封於斯冷汗涔涔,臉色蒼白,黑鴉鴉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緒。

彷彿剛從水中撈出來,黑衣貼在他身體上,紅紋異獸的圖樣延展在他的衣袖衣擺,有了生命般的緩緩流動,隨著封於斯臉色更加蒼白,那紅色紋路變得更加鮮艷奪目。

「你師尊要我與你結為道侶,我答應了。」元尋崎的話一字不差的落入他的耳中。

封於斯倏然綳起了青筋,黑氣翻湧,符文鎖鏈被他扯得虛化一瞬,濃重的紅色徹底染紅了他的眼底。

元尋崎攏在袖中的手指細細摩挲著一枚小玉瓶。

這是碧芙丹,有市無價,食之可助修士衝破瓶頸,一舉進階。若他吃下這丹藥,此次進階金丹修士便不成問題了。

二十歲的,金丹修士。

他冷淡的眼眸中有碎光浮現,臉色也柔和了幾分。

這樣珍貴的東西在天衍宗被奉為至寶,但卻是劍聖前輩隨手贈出的小玩意兒。

他這些日子留在萬劍宗,親眼見到了世人所謂的大宗門的底蘊與豪氣。萬劍宗幾乎聚集了天下間最頂尖的那一波修士,他從前自負天才之名,在宗門素來受追捧,在這裡卻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修士。

普通築基巔峰放在天衍宗便可成為長老們的親傳弟子,但在這裡卻連進入內門都不夠資格。

更別提像掌門首徒時見塵這樣難得一見的天才修士,不過二十一歲便已至元嬰,這樣的修為天衍宗多少長老們窮盡一生都難以企及,卻只是時見塵修途中的一個小小節點。

他嚮往大道,渴望像時見塵一樣立於天才修士之巔,萬劍宗有更好的修鍊資源,而劍聖前輩更是最好不過的師尊人選。

起先明琰非要與他結為道侶,他是抗拒反感的,可劍聖前輩開出了足以令他心動的條件,元尋崎覺得如果能夠更好的修鍊,與明琰結為道侶並無不可。

她至少曾經也是個炙手可熱的天才,讓無數人視為修鍊的榜樣。

可現在看來,她矯情的演技過了頭。

有些時候,欲拒還迎不會讓人覺得有趣可愛,只會招致厭惡反感。

流雲被護身屏障破開,元尋崎俯視著腳下的萬劍宗,飛瀑直落,峰巒疊嶂,霧氣環繞著仙台樓閣,琉璃瓦頂的殿宇錯落有致,一行白鶴排空而上,仙意渺渺。

他有野心,也有能力。

周圍空氣忽然降了溫度,彷彿空氣都粘稠凝滯起來,帶著令人心驚的恐怖氣息。

元尋崎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股蠻橫力道掐住了脖頸。

手腳幾乎瞬間被重壓束縛,他毫無反抗之力,下一刻便有鮮血順著嘴角流下來。青筋暴起,體內靈氣暴動,卻又被死死釘在筋脈里。

「道侶?」低沉沙啞的聲音響起,發出一聲短促的輕笑。

元尋崎拼盡全力轉動眼睛,眼底血絲暴起,瞳孔中清晰的倒映出一個冷岑岑的渾身煞氣的黑衣男人。

封於斯臉色肉眼可見的蒼白不少,渾身上下幾乎被血霧覆蓋,幾縷髮絲濕漉漉的粘貼在他的臉上,他舔了舔發白的嘴唇,眼中流露出陌生的癲狂與輕蔑。

他虛虛抬著手臂,看不見的力量鎖住了元尋崎的喉嚨,明琰甚至能聽到他骨節摩擦的細碎聲音。

「你怎麼了?」明琰掀起眼帘,「不許傷人,放下他。」

封於斯側頭,目光定在明琰身上,像是一條濕冷的毒蛇,輕輕笑了:「放下他?你喜歡他這樣的?」

金色符文烙在他皮膚上,他皮膚因為痛楚泛著粉,雪白的裡衣領口染上了刺目的血色。

「不喜歡。」明琰盡量放柔語氣,「你放開他,你想要什麼,我都答應你。」

封於斯舔去唇角瑰艷的血滴,眼瞳鮮紅,嫉妒的情緒灼燒得他又痛又恨:「你為了救他什麼都願意答應我?那我更要讓你失望了。」

他笑容瘋癲,眼下的那顆小痣鮮紅如血。

浮白劍與符文幾乎融為一體,處於對封於斯的絕對壓制,她如果有心制止,大可一劍捅死他,反正他終究還是會活過來。

背後的長劍感應到主人所念,激烈得顫動起來。

殺了他,他本就是怪物,天生嗜殺,不該留在這世間的。

明琰的手摸向後背的長劍。

她按下躍躍欲試的浮白劍,朝封於斯伸出手,儘力放柔了聲音:「別鬧了,跟我回去吧。」

她只會冰冷的勒令要求,從來不會主動靠近一點點,回去?再也回不去了!

一雙帶著溫度的手臂便環上他的腰肢,攀上他的後背。

那讓他祈望已久的掌司大人輕輕貼了上來,隔著濕冷的衣料,他都能感受到那令人心悸的溫度。

封於斯頓住,一時間忘了呼吸。

「我累了,我們回去吧。」

明琰將臉貼在他染血的襟口,閉上了眼睛。

相聯的痛感刺激著她的神經,她抱緊了一些。

封於斯向來吃這一套。

無論是否痛恨怨懟,他都難以拒絕明琰的服軟。

他像個單純又幼稚,而且愚蠢。

胸腔中那顆冷寂的心臟彷彿被重新注入生機,一下一下的跳得沉重,卻難掩炙熱滾燙。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擁抱他。

黑衣青年僵著身軀,喉結上下滾了滾,眉宇間戾氣漸漸消融,束縛元尋崎的力道也鬆懈下來,他不自在的撇開臉,嗓音低啞:「……好。」

「這可是,你說的。」他咬重了這幾個詞,漆黑的眸子中浮現出幾粒碎光。

捆縛的力量消失,元尋崎一下子跌落下來。他捂著脖子,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空氣,喉嚨火辣辣的疼。

明琰暗自鬆了口氣。

她攥著封於斯的手,絲毫沒注意到一旁的元尋崎目光逐漸晦澀難辨起來。

——明琰與這個黑衣男人顯然有私情。

他感到一種被玩弄被蒙蔽的怒意,顯而易見,明琰不喜歡他。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還要來招惹他,為什麼還要許諾以道侶身份,是想看到一群男人為她一個人爭風吃醋的模樣?

簡直,不知廉恥。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鹹魚師姐是反派黑月光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鹹魚師姐是反派黑月光
上一章下一章

第9章 第9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