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你為何不敢進來?
六合峰凌駕於十二座仙山之上,甚至比歷代掌門所居的主峰還高,幾乎沒入雲霄。
又因著出了一位化神飛升的離淮仙尊,所以也被稱為「仙門第一峰」。
站在峰下,溫璨遠遠望著沒在雲霧中的峰頂,仿若仙境縹緲。
以溫璨現在的淺薄修為,連御劍都飛不穩當,要是光靠他的一雙腿爬上去,還不知要爬到何年何月。
不過幸好還有從蘇慎那借來的縮地符,可以縮地成寸,減少了他爬山的時間。
六合峰不愧為仙門第一峰,峰頂極高,且又有靈氣壓制,溫璨浪費了好幾個縮地符才勉強到了峰頂。
方才到了頂峰,便有一層縹緲的霧氣撲面而來,裹挾著流轉的靈氣,細細密密的鑽進了溫璨的四肢百骸。
周圍寂靜的仿若毫無生氣,清風微拂,吹動著他高高束起的墨色綢帶。
面前是一座古雅的仙山瓊閣,蒼勁的大字寫著「六合峰」三個字,入眼便是一片純白,隱隱可見雲霧繚繞的山峰后翠玉蔥蔥。
不似其他峰那般生氣勃勃,也沒有各世家的金碧輝煌,六合峰就高高居於凡塵之上,像雲漣一樣不染塵埃。
那樣俯瞰眾生的風景,令人仰望的縹緲靈境,在往前的十七年裡,卻只有雲漣一人欣賞。
溫璨想著,他一個人該多孤獨啊。
在峰頂轉了個彎,溫璨毫不費力的就找到了雲漣,他還是像以前一樣,喜歡獨自待在劍閣修鍊。沒人跟他說話,他就拿起渡世劍,用旁人聽不懂的方式跟劍說話。
察覺到溫璨靠近劍閣,雲漣收了劍,負手在那一排錚錚作響的名劍前,等了許久,卻沒見溫璨進來。
他轉過身去,盯著溫璨:「你為何不敢進來。」
雲漣說話,一向是篤定了才會開口,他本就面色冷淡,語氣也冷,這一句話出來,竟有種質問的感覺。
聽他開口,溫璨仍是沒動,兩隻眼珠子滴溜溜的在四周瞟。
開玩笑,以為他不知道劍閣有靈,擅闖必死嗎?
六合峰的劍閣里,藏著整個修仙界最有名的利器,每一把名劍都是經曆數百次的搏殺才能留存下來的,在六合峰收藏多年,早已有了靈性。
但仙門武器的靈性亦正亦邪,還是要看使用的人存著一顆什麼樣的心。
聽說離淮仙尊還在時,曾有不少人覬覦六合峰上藏著的幾把絕世名劍,於是那些自詡絕世高手的人便想盡辦法混上六合峰。能踏進劍閣的本就寥寥無幾,從劍閣里出來的,更是一個也沒有。
沒人知道他們是怎麼死的,只是看著他們站著進去,橫著被丟出來,一擊斃命,身上卻連一絲傷痕都沒有。
自此,便再也沒人敢踏上六合峰了。
不過劍閣也因為有靈性,所以認人。雲秉容曾告訴過他,能進入劍閣的,要麼是能讓雲漣承認的,要麼是佩戴六合峰腰帶的弟子。
自雲秉容拜入山門還沒見雲漣承認過誰,能有資格佩戴六合峰腰帶的弟子也一個沒有。
溫璨現在還沒領到入門的腰帶,所以他才不敢進了,不然肯定要被那些蠢蠢欲動的劍教訓一番。一聽那錚錚作響的聲音,溫璨就感覺後背一涼,寒光乍現。
溫璨小心翼翼的趴在門口,朝裡面張望:「聽說六合峰的劍閣里藏著極其貴重的寶劍,還是絕世珍品,我現在還沒拜師入門,怕、怕褻瀆了劍靈。」
「無妨,往後你修鍊總是要進來的。」
要不是早知道裡面是刀山火海,溫璨還真就信了雲漣的話,甚至還要表現一番感天動地的師兄弟情。
天哪,這一定是假的,高高在上的凌清君竟然親自邀請他進劍閣,這可是誰都沒有的待遇啊。
多少人做夢都等著這一天呢,但溫璨依舊不為所動。
將眼睛笑彎成月牙,溫璨一副討好的樣子:「就、就不了吧,這個劍閣重地,當然要留到最後拜師入門后,才、才能進來的對吧,咱們這個規矩禮節還是要注意的。」
雲漣拂了把袖子,那些錚錚作響的劍立刻就安靜了下來,像是被震懾了一般,出了奇的乖。
興許是知道騙不到溫璨了,雲漣負手走了出來,路過他身邊時,眸光微斜地瞥了他一眼:「沒想到,你還知道規矩禮節。」
看來所謂的廢物草包,也不是像傳言那樣一無是處。
雲漣從劍閣出來,直接走向了他們的住所廂房。
六合峰上以往都只有雲漣一人,其他的房間一直都空著,連打掃的人都沒有。雲漣像一顆挺拔的仙樹般立在廂房的院前,一旁染了霜的清松都沒他姿態翩然。
溫璨跟在身後,就聽他清冷的聲音響起:「左手邊第二間是你的房間,六合峰無人打掃,所有事情都要自己動手。」
他餘光掃了溫璨一眼,好像是在問他懂了嗎?
溫璨立刻點頭應下。
這有什麼難的,想他以往在溫家的時候,日子過得還不如這裡呢。
而且上輩子溫璨在剛拜入師門時也是這樣的,只不過時間過去太久,他的記憶早已經模糊了。
「那……大師兄你就住在我旁邊嗎,以後我就可以隨時找你練劍了唄?」
溫璨依稀記得好像在他旁邊的哪間的,可這房間都長的差不多,而且他以前從來不關心這個,所以具體在哪裡他還真記不得了。
「你的校服和腰帶都在房間里,收拾好了,自行去望仙閣報道。」
雲漣沒理他,淡淡地提一句,便拂袖轉身離去了。
可溫璨看著他離去的方向,白衣隱沒,再關上房門,那分明是他自己的房間。
大師兄還是一向嘴硬啊。
——新弟子入門都要在望仙閣學習的,即便是被幾位仙長收入門下,若無特別的情況,也都不能例外。
望仙閣自如其名,一座隱於山間的亭台樓閣,四面環繞迴廊,雕樑畫棟,遠遠看著,樓閣彷彿懸浮於雲霧之上,倒有種山外山樓外樓的古樸雅緻。
如今的望仙閣管事是白翁,除了雲漣外,現在山上的弟子幾乎都是從他手裡過來的,所以白翁在清玄山的地位也很高。
被選進山門的弟子們年歲都差不多,且世家中人常有往來,大多臉熟,很快就相處一片了。
仙門與世家又不同,都各管各派的事,就算有名聲在外的,也只是相互間拱手示禮,笑一笑,然後就不再說話了。
於是,一眾新弟子很快就分成了三個陣營,世家弟子一片,仙門弟子一片,溫璨單獨一片。
溫璨是個例外,一直都是。
雖然他大名在外,但在沒進清玄山之前,很少有人真的見過溫璨本人。所以在其他世家弟子第一次看見溫璨的時候,還有些詫異。
他們原以為溫璨如此不受待見,一定是因為他其貌不揚,資質又差,溫家主覺得拿不出手,所以才從不帶他。
可他們從沒想過,溫璨竟是這樣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只不過少年人往往都有慕強的心理,喜歡跟比自己厲害的人玩,所以即便溫璨不像他們想象中的那樣討厭,可一想到他那麼廢物,也就自然不會主動搭理他。
察覺自己被特意的孤立了,溫璨也沒在意,趴在桌案上閉眼休息。
從他第一天上清玄山開始,溫璨每天晚上都在做噩夢,夢見前世他臨死的時候,那一張張貪婪猙獰的嘴臉在眼前,連他死了都不放過,還要將他的衣衫剝盡,尋找《參同契》的下落。
只是沒人知道,他上輩子手持的《參同契》,不過只有一半而已。
一轉眼見溫璨睡得正熟,常松霖登時氣上心頭:「我昨晚回去翻來覆去想了一夜,怎麼也想不通,你說凌清君怎麼就選了溫璨呢?白鬍子老頭說的不錯,論修為,論資質,他比得過誰?」
顧懷玦坐在旁邊,看了眼後面的溫子豫,搖了搖頭:「松霖,你怎麼還在糾結這個。」
常松霖哼道:「我就是氣不過嘛。不過懷玦哥你可別光說我,你就看著吧,要是凌清君哪天娶了像溫璨那樣的仙侶,顧泱泱的反應肯定比我還厲害。」
他的偶像身邊跟著個廢物,還是他特別討厭的廢物,給誰誰能甘心啊?
顧懷玦沒說話,已經可以想象了。
「溫大哥你說,他這是走了什麼運了?」常松霖自己說著不解氣,轉頭又要去溫子豫那裡找安慰。
他一直都知道溫子豫最討厭的就是溫璨,自小就這樣,但凡誰要是敢提起那是他弟弟,溫子豫鐵定是要翻臉的,誰的面子也不給,跟他爹的性子一樣。
溫子豫瞥了眼那個方向的人,冷哼一句:「狗屎運。」
喧鬧的聲音一瞬就掩了下去,眾人不知為何,怎麼就突然沒聲了,寂靜的彷彿都啞了嗓子。
常松霖好奇的往後探著腦袋,睜大了眼睛,像是在問他們怎麼了。
幾個靠窗子邊的仙門弟子默契的伸手壓在嘴唇上,示意他們噤聲。
這時一道純白的身影從他們身後的迴廊上走過,明凈的長窗將那一抹淬了霧色的影子照進來,還依稀可見幾個仙門弟子的口型在說著:「凌清君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