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大師兄,你真好看。
他們在這裡,能清楚的看見滅邪劍被池水環繞,一寸一寸的侵蝕,將劍身的紋路顯現得愈加清晰。
滅邪劍封印多年,便是以血生祭,也需要時間恢復,不然只怕今夜崇靈島不再是崇靈島,他也沒辦法安穩的站在這裡。
顧懷玦抑制住了攥劍的手,咬緊牙關問道:「可明日就是訂婚典禮,仙門世家都到齊了,沒了新娘子,松霖怎麼辦,你到時又要怎麼跟常伯伯交代?」
明日的訂婚典禮,所有仙門世家皆為此而來,不說場面宏大,那也是風頭極盛的,除了崇靈島和常氏山莊的聯姻,至今還沒有哪家能有此排場。
這場訂婚典禮是怎麼來的,顧懷玦心裡明鏡似的,常家只有常松霖一棵獨苗,對他向來予取予求,只要常松霖喜歡,連家族修鍊的武器都能允許他隨意更改,更別說其他的了。
相同的,常松霖不喜歡的事,常莊主也絕不會強求他。也正是因為如此,才養出常松霖這般高傲又單純的性子來,是仙門世家中獨一份的特殊。
可常氏山莊又一向以崇靈島馬首是瞻,明面上雖不說,但他們彼此都清楚,常家是為了報崇靈島提攜的恩情。常家重情義,所以不論顧家主說什麼,他們都不會拒絕。
常松霖不喜歡顧泱泱,顧懷玦比誰都清楚,他自小跟常松霖一起長大,自然知道他只拿顧泱泱當妹妹寵著,顧泱泱也是一樣。
常松霖早就表示了不同意,可常家還是答應了訂婚,只有一個原因,就是顧家主親自要求了。
顧家主冷哼一聲:「滅邪劍都已經在我手裡了,還要訂婚典禮做什麼,我也不怕告訴你,你將來繼承我的位置總要學會的。常氏山莊不過是我布在世家之中的一枚棋子罷了,我一手將他們推向四大家的位置,再用泱泱去聯合他們,就是為了用他們來牽制溫家和蘇家。如今蘇家已經沒了,我們再與常氏山莊聯姻,想對付溫家,還不是輕而易舉?」
從頭到尾,常氏山莊都只是他布下這場棋局的一顆棋子,顧家主原本以為常氏山莊在這場棋局中會起到重要的作用,是他一舉打擊溫家的利器。
但沒想到,連老天都在助他,讓他找到了滅邪劍。
「只是我沒想到,泱泱這至陰至純的命格派上了用場,為了我們崇靈島的大業,沒辦法,我就只能犧牲她了,也算是我沒白養她這麼多年。只要有滅邪劍在手,將來整個修仙界就都是我們顧家的,珩兒,難道你不開心嗎?」
他拚命地搖頭:「爹,你瘋了。」
顧家主反手甩了顧懷玦一個巴掌:「你給我閉嘴,你怎麼跟你娘說一樣的話,我做這些是為了誰,還不都是為了崇靈島,為了顧家的未來。你是我的兒子,你不該質疑我!」
他憤怒的瞪著眼睛,深邃的眼眸透著猩紅,是顧懷玦從未見過的冷漠和瘋狂。
「你是為了我們嗎,你只是為了自己的野心!」
顧懷玦頭一次對上他的強勢,抻著脖子吼道,「顧家的未來,需要犧牲一個姑娘去換嗎?那我寧願不要這些!阿娘與泱泱不是你至親的人嗎?難道我們和崇靈島百餘條人命在你眼裡,都比不過那柄魔劍來的重要嗎?」
「放肆,你敢這麼跟我說話,反了你!」
顧家主抬手一掌,將顧懷玦拍進了屏風后的暗室中,「既然你非要跟我唱反調,那就留在這裡好好思過吧,等明日一切塵埃落定了,我再來收拾你。」
顧懷玦拍著那道結界變幻而成的暗門,無聲無息地喊著:「爹!你放我出去,你不能這樣做,不能一錯再錯了。」
「爹!」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崇靈島上的人就已經開始準備了。
沉悶的鐘聲響了三下,隨即又沉寂下去。
一夜翻來覆去,腦袋混混濁濁,還沒等溫璨入眠,就已經被屋外的動靜給吵醒了。
他掙扎著不肯起身,雲漣不知何時進來,立在床榻前,就這麼直直地看著溫璨衣衫不整的裹著被子,露出胸前大片白皙的皮膚。
溫璨揉了揉發昏的腦子,眯起眼眸看他:「大師兄?」
雲漣悶聲應道:「還不起?」
那一臉的冷若冰霜看得溫璨背後發涼,險些就沒想起來為什麼他大師兄會出現在他的屋子裡。
見溫璨一愣一愣的沒反應,雲漣俯下身,一手撐在床榻的邊緣,微涼的眼眸逐漸靠近溫璨,幾乎將他圈在自己的臂彎里,然後蹙眉道:「怎麼,突然就想不起自己昨夜做了什麼蠢事么?」
一張清冷的臉像是鍍了三尺寒霜,周身透著森然冷意,溫璨偷偷瞥了一眼,隨即心虛的偏過頭。
眼前這人一身月白長袍,身高體長,溫璨只要稍稍撇過眼,就能看清他領口上綉著的曲水蓮花紋,雅緻又清淡,更甚者,連他領口下白皙分明的鎖骨都清晰可見。
不似往常板著臉的冰冷,今日的雲漣總有種說不出的清冷欲。
溫璨時不時的瞥他一眼,絲毫不敢對上雲漣的眼眸,好像那是一彎深潭,隨時都能將他吸進去。
他默默地吞了口水,眼睛直直看著雲漣。
清了清嗓子,溫璨道:「我,我昨夜好像是……偷了崇靈島的酒窖吧?」
雲漣點頭,示意他繼續回想。
「還,還有……我好像還在酒窖周圍下了禁制,定時爆炸的。」
如果溫璨沒記錯的話,他定時爆炸的禁制還是從蘇家順手拿的,沒想到最後用在了崇靈島。
眼前的人始終沉默,一張清雋的臉距他不過尺寸之間,溫璨餘光所見之處,依稀能看見那道月白長袍立在身前,被他緊攥著衣角。
月光灑落的屋子裡,他手腳並用的抱緊了雲漣,哭著喊著求他不要走,說自己會乖乖聽話的,別不要他。
其實溫璨只是恍惚了一瞬,在看清眼前人確實是雲漣,而不是他做的夢后,溫璨就全部想起來了。
昨夜他跟雲漣發現了顧家主的秘密后,並未敢驚動任何人,而是打算等著顧家主親自把自己的事情捅出來,再坐收漁翁。
顧家主怎麼說也是個家主,在世家中地位頗高,比他有說服力多了,溫璨沒把握能一舉擊潰,自然也不敢輕舉妄動。
他們從碼頭回來的路上,恰好碰見顧懷玦急匆匆走過,兩人為了不被其他弟子發現,這才躲進了顧家的酒窖里。
顧家酒窖地處靈氣充沛之地,就在前廳後面,位置偏僻,一般不會有人靠近。也正是因為如此,兩人才能順利的摸進去,沒費什麼力氣。
酒窖里珍藏著的,都是幾十年的陳釀,顧家主愛酒,對美酒是絕對不含糊的。還有幾盞梨花釀,應當是崇靈島的特色,以島上至純的靈氣灌溉,梨花下酒,溫璨稍稍掀了一角,便濃香四溢,沁人心脾。
溫璨揭開蓋子,偷摸嘗了一口,清淡的梨花香融進烈酒的濃醇,彷彿有種天地合一的感覺。
於是溫璨也沒客氣,選好位置下了禁制后,就這麼坐在酒窖里開始喝起來了。
雲漣就站在旁邊,靜靜地看著他,沒說話,也沒阻攔,彷彿在默認他所做的事情,卻又不願跟他同流合污。
是溫璨舉了酒罈子,遞到了那張冰霜般的臉面前,彎起眉眼,用他喝過的罐口蹭著雲漣的嘴角,得意洋洋的笑道:「大師兄,珍藏的梨花釀啊,還在靈氣中泡過的,顧家主自己都捨不得喝,你不嘗一口豈不可惜?」
溫璨歪歪斜斜的舉著酒罈子,坐不住似的往邊上倒,雲漣下意識的伸手接住他的胳膊,半扶半抱,才勉強撐住溫璨微醺狀態下那一把柔軟的腰身。
他痴痴的笑了一下,眼尾微紅。
溫璨的酒量其實並不好,只是沒人見他醉過,便以為他酒量極好,但實際上他不是喝不醉,而是不敢喝醉。
他向來自詡孤身一人闖蕩江湖,便是那市井凡俗,也少不了想覬覦他東西的人,所以溫璨誰也不信。
雲漣接了酒罈子,又順手遞了回去,溫聲道:「我不喝酒。」
好聽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溫璨趁著酒勁,湊上前去,想將那聲音聽得更清楚些。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雲漣問:「沒了?」
溫璨遲疑的點頭:「沒,沒了吧。」
見溫璨故作鎮定的垂眼沉思,像是真的在思考一般,雲漣抿了嘴角,道:「是嗎?
可我怎麼還記得,也不知是誰昨晚抱著我死活不肯撒手,還說我要是敢走,他就敢哭給我看的?怎麼,才過了一夜就不記得了?不僅灑了我一身的酒,還差點沒把酒窖都砸了,要不是……」
雲漣頓了一下,沒說話。溫璨看了一眼他的神色,立刻就明白了。
要不是雲漣親自把他抱回來,他現在就已經被扔出崇靈島,在江里跟那群邪靈作伴了。
溫璨沒記錯,真的是雲漣把他抱回來的,關鍵他還一副享受的樣子,摟著雲漣的脖子,喃喃地說:「大師兄,你真好看。」
溫璨:「……」
這特么的絕對不是他,一定是顧家的酒有問題,反正他是不會承認自己做出這種蠢事的。
丟人。
對上雲漣微挑的眉眼,溫璨整個人都縮了下去,抱著被子裝死。
丟人就丟人了吧,畢竟雲漣也不是第一次看他丟人的樣子了,早就習慣了。關鍵丟人完了他還都記著,這不是明擺著要讓他羞愧至死嗎。
他現在就差沒找個地縫把自己給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