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小師弟,你聽說過昭亭山嗎?
夜幕昏沉,映著窗外的月色愈加明亮,微風輕輕吹拂,周圍寂靜無聲。
溫璨躺在床榻上,睜大眼睛盯著房梁,腦海里閃過的全是其他三大世家的人。
從蘇慎,到常氏莊主,再到顧家主,還有那一張張他也許見過,但叫不出名字的臉。
一本《參同契》,毀了蘇家和赤城山,一把滅邪劍,滅了常氏山莊和崇靈島。他雖手未沾鮮血,但這些人卻是實實在在死在他手下的。
明明來時,溫璨滿腹仇恨,誓要將他們,那些曾經想要他命的人都狠狠地踩在腳下,感受他曾感受過的絕望。
師門棄絕,家門無入,唯有骷髏地無數怨靈殘存身側,這樣的痛苦他受夠了。
可當溫璨真正看到那些人因他而死,屍橫遍野的時候,他竟然開始懷疑自己,懷疑自己一直以來做的的到底對不對。
溫璨正要閉上眼睛,突然耳邊傳來一陣聲響,只聽得一道慵懶的嗓音喚他:「溫以均,這麼多人因你而死,你後悔了嗎?」
「誰?」
溫璨一瞬睜開眼睛,卻發現房間里並無別人,也沒有異常。
他一口氣提到了嗓子眼,還沒來得及松下,那人又道,「溫以均,我是替你報仇的人啊。」
那聲音空靈飄渺,彷彿在天邊之外,又彷彿近在眼前,溫璨一時察覺不到,立刻坐起身來,滅邪劍在身側嗡嗡作響,溫璨覆手按下,卻覺其中一道洶湧的靈力在肆意流竄。
「你到底是誰?仙友既然來了,就請以真面目示人,不要縮頭縮尾。」
「呵。」那人輕笑一聲,語氣輕蔑道,「就憑你,還不配見到我的真面目,我怕你一不小心就被嚇死了,還得我來救,浪費精力。」
這人好大的口氣!
溫璨目色漸沉:「閣下要是不現身,那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溫璨正要伸手拔出滅邪劍,突然劍身一震,一道黑色的霧氣從劍身中躥了出去,將整個房間死死地包圍住。
溫璨被劍氣震開,後背撞上床榻,疼得他齜牙咧嘴。
黑霧在溫璨的眼前凝成一個人影,那人優雅的向他走來,騰出一隻強勁的大手,死死扼住溫璨的手腕,將他拽了起來,笑道:「真不錯啊,沒想到你竟然有本事衝破《參同契》的封印。不錯,不愧是我選中的人。」
隨即,那人一鬆手,就將溫璨甩開了。
掙扎著起了身,溫璨驚道:「你……你是魔修?」
「是,或不是,又有什麼關係?你以後不也是嗎?」
他一字一句的說著,彷彿一記重鎚,狠狠地砸在溫璨的身上。
這人為什麼會知道他身上封印了《參同契》,還說是來替他報仇的?
他們這麼大的動靜,雲漣就在隔壁,不可能聽不見,但云漣絲毫沒有反應,又或者根本沒有察覺,只能說明這人的修為極高。
能在他和雲漣的眼皮子底下不聲不響的布下陣法,關鍵是他還看不出來,這種修為的程度,就是平滄尊親自來,也不可能做到的。
他到底是什麼人?
溫璨還沒來得及問出口,就見那人「噌」的一下竄到了他眼前,指尖放在唇上「噓」了一聲:「小點聲音,我能聽到你心裡在想什麼哦,所以不要給我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溫璨一下愣住了,那他對雲漣的那點心思,豈不是藏不住了?
濃重的黑霧下,溫璨彷彿看見那人白了他一眼,滿眼的嫌棄。
冷眼相對片刻,那邊一點動靜沒有,還是溫璨先遭不住了,開口問道:「你到底是誰,你找我究竟想做什麼?」
這人修為簡直深厚到可怕,溫璨離他這麼近,都感覺不到他體內的靈力波動,但那股子氣勢卻壓抑得很,壓得他的修為都使不出來。
黑影晃了晃,給溫璨騰出點呼吸的空間,緩緩說道:「我想做什麼,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滅邪劍選中了你,它就會為你報仇的。」
溫璨凝眉:「我不需要,誰告訴你我要報仇的?」
「溫以均,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你好好想想吧,想想你曾經被那群道貌岸然的狗東西們圍攻的時候是什麼樣的,他們可曾會憐惜,會心疼你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年,而對你手下留情嗎?」
「不會的,他們只會因為自己的懼怕和無能而對你群起而攻之。但凡有超出他們控制範圍的能力出現,他們就會破天荒的團結,將你一網打盡,殘忍的摧毀。這就是那些修仙的人,那些掌控一方世家的真面目。」他說著,愈發激動,連語氣都變得尖銳起來。
溫璨仔細打量著他,試圖找到他的破綻,可左看右看,這也只是一團黑霧,即便動手了,也只是像打在棉花上,根本傷不到什麼。
思及此,溫璨的目光轉向了身側的滅邪劍,以魔制魔,說不定還能有用。
他正要伸手夠滅邪劍的劍柄,那人彷彿是預判了溫璨的行為,一勾手,滅邪劍就像是見到了主人似的,咻得一下飛了過去。
他一手握著劍身,指尖輕撫,軟聲道:「滅邪劍本沒有錯,錯的是世人對它的偏見,只因它嗜血生靈,一念入魔,便再也不會有人記得,這曾是一柄斬盡妖邪,戰無不勝的名劍。」
「你……你到底是誰?」他怎麼會對滅邪劍如此了解?
溫璨腦海里下意識的閃過一個念頭,但他也只是想想,隨即就被否決了,畢竟那人早就死了,連魂魄都被鎮壓,絕無可能再出現在這裡。
可若不是他,這世上還有誰能對滅邪劍如此了解?
那團黑霧擺擺手,動作優雅斯文:「說來,你還算得上我的小師弟呢。小師弟,你聽說過昭亭山嗎?」
隨著一聲輕笑,那團黑霧晃了兩下,漸漸地在房間中散開,直至徹底消失不見。
六合峰后的昭亭山,傳言離淮仙尊專門為其弟子云昭題名的獨峰,幾十年來,都沒有弟子有這樣的待遇。
溫璨怎麼會不知道,他還上過一次,如今是讓人聞風喪膽的斷風崖。
難道他就是……離淮仙尊的大弟子,滅邪劍的主人,雲昭?
可是雲漣說過,雲昭早就死了,十幾年前的那場圍剿后,他的屍首被丟進了禁地,永世不得超生的。
溫璨不敢相信,撲著漸漸消散的黑霧,喊道:「喂,你回來,我還有話沒有問,你怎麼知道我是回來報仇的?」
還有,那人不僅知道他身上封印著《參同契》,還能察覺到他已經破開了《參同契》的封印。
溫璨驀然覺得後背一陣發麻,這人簡直強大到超出他的想象。若是敵非友,只怕他接下來的路都不會好走。
黑霧散去,周遭又回到了以往的寂靜,溫璨呆愣地站在窗前,滅邪劍不知何時又重新回到他的床榻邊,無聲無息。
這一切,都清晰得像是一場噩夢。
溫璨一夜未眠,在床榻上翻來覆去,第二天一早頂著一雙黑眼圈走在雲漣的身旁,這一對比,顯得他更粗糙了。
雲漣察覺了他的異樣,偏頭問道:「怎麼了,沒睡好嗎?」
溫璨點點頭,可不是嘛,被一個莫名其妙的人灌輸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折騰到大半夜不說,關鍵話還只說一半,留一半給他猜,哪還有心情睡覺啊。
溫璨苦著臉,小心翼翼的問:「大師兄,你昨晚有沒有聽到什麼動靜?」
「什麼聲音?」雲漣蹙眉,沒懂他的意思。
想了想,溫璨說道:「比如,打架的聲音?」
他才不會直說,是他單方面挨揍的聲音了。他被那麼重的摔到床板上,後背骨頭到現在都還疼著,怎麼想都不會是在做夢的。
雲漣遲疑地搖頭:「沒有。怎麼,你跟誰打架了?」
溫璨立即擺手否決:「不是我,我怎麼可能半夜出去跟人打架呢,這不是欺負人嘛,對不對?」
他確實不會半夜出去打架,他只能半夜在房間被人打,關鍵打完了他還不能往外說,連告狀的地方都沒有,溫璨簡直欲哭無淚。
兩人在路邊吃了早飯,溫璨捧著還沒吃完的蔥油餅,邊啃邊隨雲漣走到溫家門口。
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把最後一口蔥油餅吃完,還沒見有人出來迎接他們,溫璨頓時覺得面子有些掛不住。
往常溫家門口都會有兩個護衛看守的,一旦有人前來拜訪,也能第一時間通知家主,這是基本的規矩。
但是昨天他們來的時候,溫璨也沒看見門口有人,不然溫家主昨天就該知道他回來了。
雲漣正要上前敲門,被溫璨一把拉了回去,他環胸道:「哎哎哎,你可是稀客,身份貴重,要隨時保持形象的,怎麼能讓你親自去敲門呢。你就在這兒等著,我去。」
讓雲漣在正門口優雅的等著,溫璨擼起袖子,走到那扇朱紅的大門前,他姓溫這麼多年,還是頭一回敲門進去的。
抬起的手還未落下,溫璨都已經想好到時候該怎麼給他爹訓斥不孝了,這時大門突然打開,一行人從裡面涌了出來。
溫璨被突然出現的人群沖開,慣性地往後仰去,腳下步伐忽變,正要想辦法穩住身體,雲漣一個箭步上前,抬手將他接下了台階。
對面人群包圍中,一個大夫模樣的男子撞上了門框,捂著腦袋向後踉蹌了兩步,才勉強站住。
一個小護衛還沒看清來人是誰,指著溫璨就揚聲斥道:「什麼人,也不好好看路,敢在溫家門口撒野,還要不要命了!」
溫璨擼起的袖子還沒放下,抬手輕拂了一把,涼聲問道:「你在跟誰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