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第11章

一位身著華服的女子與一宮女走出屋子，只瞧見一抹白影飛快竄進樹影。

再看自家的狸花貓，毛髮有些蓬亂，似乎和別的貓打過架，還沒打贏，正一臉委屈地喵喵叫。

叫荷衣的宮女將狸花貓抱起來，順了順它的毛：「娘娘，貓兒的木球不見了。」

華服女子道：「想是被搶了吧。」

華服女子正是貴妃蘇靈妙。

蘇靈妙原是太傅蘇大人家的二小姐，自幼生得傾國傾城，又與皇帝青梅竹馬，及笄后便被宣召入宮。

彼時皇帝剛剛登基，她一入宮便得封貴妃，自此便盛寵不衰。

一路順風順水走下來，沒有遭受過一點挫折磨難，蘇靈妙的性情便也柔弱嬌怯，似水一般柔和。

「我瞧那貓，似乎有些像廢太子養的……」

蘇靈妙望著白貓離去的方向出神。

荷衣臉色一變：「娘娘，真是他那隻貓？」她恨恨一跺腳，「廢太子那樣的禍害，養的貓也蠻不講理，禍害旁人！」

一位小小的宮女，竟敢這樣說皇帝的子嗣，哪怕是廢太子，也著實不合規矩。

若有其他人在此，早狠狠給她掌嘴去了。

蘇靈妙卻什麼也沒說。

荷衣是母親給她的丫頭，從小與她一同長大，二人情同姐妹。

蘇靈妙性子軟，又沒什麼主見，很多時候都是荷衣給她出謀劃策。

荷衣罵完貓，抬眼看了看周圍，確定四下無人，她小聲道：「娘娘，楚煊不可再留了……奴婢今日一早便得了消息，楚煊不知因何處置了福寧宮的下人……那被處置的兩人都是我們的人。」

蘇靈妙有些猶豫，細聲道：「反正他已落到這樣的地步，雙腿也殘疾了……」

歷朝歷代都沒有殘疾者坐上皇位的，在蘇靈妙看來，楚煊絕對翻不了身。

「哎呀，娘娘，您怎麼又糊塗了？廢太子那樣的人，誰知他什麼時候發瘋，對太子殿下不利呢？」

荷衣這裡說的太子，是指三皇子楚寧。

楚煊被廢，楚寧就成了新任太子。

「況且，您難道不懂，有些事不能拖延，免得夜長夢多的道理嗎？」荷衣聲音壓低，湊到她耳邊說了句什麼。

蘇靈妙眼底的猶豫瞬間褪去了，她點點頭：「荷衣，那就交給你去辦。」

荷衣笑道：「自然，娘娘的手乾乾淨淨的就好，其他的都交給奴婢來。」

主僕二人抱著貓重新走回屋裡去，卻沒發現，梅林中一隻純白的小貓正望著她們的方向，兩隻尖尖的耳朵動了動。

阿梨也不是故意偷聽，只是她的聽覺太過敏銳，隔得遠遠的就能聽到她們說話。

阿梨這才知道，原來昨晚上抓她的兩個人，是小狸花主人派去的。聽她們的意思，好像還要對楚煊不利。

她們一定是壞人！

阿梨內心憤憤地想。

貓咪往往十分記仇，阿梨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之前生活在靈境時，有哪個小動物欺負了她，她一定要狠狠報復回來。

等她想到辦法，她一定要好好教訓那兩個壞人。

至於現在？

還是先填飽肚子再說吧。

阿梨歡快地叼著小木球，一路踩著屋檐牆角蹦蹦跳跳往食物的方向走。

最後她又來到了膳房，先把小木球藏在牆邊，然後熟練地鑽過牆角的破洞，趁人不注意溜進后廚。

后廚劉師傅正在燒菜，圓勺在鍋底一撈，一股油煙香氣撲鼻而來。

劉師傅雖只是一介廚子，但在這個廚房裡，他卻是當之不讓的一把手。

他的飯食都會提前準備好，和普通宮人吃的清粥小菜大饅頭不同，他的早飯都是油條豆漿和大肉包，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等他忙完了再吃。

外頭氣候嚴寒，廚房內幾人卻是忙得熱火朝天，滿頭大汗。

劉師傅抹一把額頭的汗，一轉頭卻瞥見一隻小白貓，正埋頭在他的飯食里，偏著腦袋和一隻大肉包苦戰。

「喲呵！這小畜生又來了！」

劉師傅提著勺子就衝過來了。

雖然這貓洗得乾淨雪白，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這貓就是上次偷吃他紅燒肉的貓。

劉師傅氣得火冒三丈，飯菜也不做了，喊著小太監和燒火宮女一起來抓貓。

廚房裡又是一陣雞飛狗跳，舊日情景重現，三人追得氣喘吁吁，那貓兒反倒變得更加靈活，精得像個猴兒，還把他們耍得團團轉。

阿梨吃了劉師傅一隻大肉包，吃得滿嘴油光，肚皮鼓鼓。

她這會兒年紀還小，吃不下太多東西。

臨走前她忽然想到楚煊那碗沒滋沒味的粥，心念一動之下，又從盤子里叼走一隻大肉包。

這肉包真好吃，不如給楚煊帶一個嘗嘗。

鏡爺爺說了，要給楚煊送溫暖，這應該就是溫暖了吧？

反正如果誰給阿梨吃好吃的，阿梨一定特別感激他。

不過叼著肉包出來后，阿梨又犯難了。

她一次只能叼一個東西，如果把肉包帶回去，木球怎麼辦？

小貓咪陷入了糾結，她哪一個都不想捨棄。

思索良久后，阿梨決定同時帶回去。

對，沒錯。

她要把兩個同時帶走，先叼著包子走一段路，找個乾淨地方藏好，再回去把木球叼回來。

這樣就不怕木球被人拿走了。

阿梨覺得自己簡直太機智了，她一定是最聰明的小貓貓。

於是皇宮內就出現了這樣一副景象，漂亮的小白貓不斷在路上往返，口中時而叼著一隻大包子，時而叼著一隻小木球，顛顛地跑著，格外引人注目。

然而並未有多少人注意到它，宮內宮人本就不許隨意走動，何況小貓走的都不是尋常路。

它偏愛往人家的屋頂上跑，或是踩著圍牆，似乎這樣更有趣。

從人家屋頂上走時，可以看見院子里發生的事情。

阿梨看到有人在用早膳，有人在打罵宮人，還有一男一女躺在床上，兩個人一起打架。

這些都是阿梨沒見過的事情，特別是打架和吵架，她一看見就走不動道了，蹲在窗外、屋頂看得津津有味。

就這麼耽擱著，等她跑回福寧宮時，已經過去許久。

太陽都升到了頭頂，她一路叼回來的包子也只剩了半個。

不怪她禁不住誘惑，實在是包子太香，她又一直叼在嘴巴里，鼻息間都是肉的香味。

她總想就吃一口，就吃一口，然後一口接著一口，等緩過神來的時候，包子已經就剩一半了。

雙喜在福寧宮門前看門，以往他都沒這麼認真，今天一雙眼睛卻瞪得像銅鈴。

眼見小白貓一道閃電似的從門口跑進去，他趕忙讓開路，像是遇見主子，使勁挺了挺身子。

阿梨熟練地穿過花園，向著窗戶跑去。

在距離窗戶還有一米遠的地方，她一瞪腿一個發力，猛地蹦了上去。

還沒等她落上窗欞，一雙白皙修長的手倏忽伸了出來。

那雙手一把撈過她的小身子，然後阿梨就被摁在了一雙腿上。

「你還知道回來？」低啞的男聲透出十足的冷意。

阿梨莫名其妙抬起頭，就對上楚煊陰冷的目光。

男人眉目低垂，一雙黑眸隱藏在濃密長睫下，漆黑深沉，一眼望不到底。

阿梨將剩下的半隻包子放在他懷裡，沖他喵了一聲。

「喵喵~」給你帶來的哦，快吃吧。

視線緩緩從小貓臉上移開，落在那半隻包子上。

包子里的餡兒撒了許多，包子皮也變得干硬，上面還蹭了些許灰塵。

一看就知道，這是貓兒吃剩下的東西。

楚煊薄唇緊抿，臉色蒼白，不知是不是受了寒，身上冰涼涼沒什麼溫度。

按著小貓的手稍稍放開，拿起那隻賣相凄慘的包子，他嘴唇動了動：「這是……給我的？」

小貓彷彿聽懂了，點了點小腦袋。

所以，它不是嫌棄他，也不是一去不回，而是去給他找吃的？

楚煊突然揚唇笑了笑。

「好，小梨兒給我的，我當然要吃。」

他握著那半隻丟在路上或許連乞丐都不會看的包子，半點也沒有猶豫地送到自己唇邊，輕輕咬了下去。

貓兒定定仰頭望著他，清澈的藍眼睛里清晰倒映著他的模樣。

楚煊認真地把包子吃完了，沒有浪費一點。

味道並不算好，但這不重要。

就在他剛吃完包子時，小貓又猝不及防跳上窗戶，趁他反應不及，再一次鑽進了花園。

楚煊眼睫一顫。

他以為他的貓兒又回到了他身邊，所以他放鬆了警惕。

為什麼要跑呢？

為什麼要一次次地離開？

外面就那樣好嗎？

楚煊望著小貓離開的方向，漆黑的眸子幽深難辨。

好在這一次小貓回來得很快。

不一會兒園子里又出現它的身影，小小的白糰子奔跑在薄薄的雪地里，踏出一連串小梅花印。

這一次楚煊沒有伸手去接，他只靜靜望著那隻小白貓，看它從窗外跳進來，爬上他膝頭，將口中叼著的木球放在他懷中，獻寶一般給他看。

木球製作精巧，裡面裝著貓草研磨揉成的貓草球。

在這宮裡，愛養貓又能用得上這貓草球的人，少之又少。

小貓碧色的眸子亮晶晶的，小尾巴也在不住搖晃，肉眼可見的歡喜。

「這麼喜歡它？」楚煊問。

小貓舔了舔木球，軟綿綿叫了聲。

「喵嗚~」當然喜歡了。

「呵。」楚煊輕笑了聲，嗓音低沉沙啞，緩緩說道，「你若喜歡，那我把它們都奪過來，給你玩好不好？」

阿梨眨巴眨巴眼，疑惑地咪嗚了一聲。

它們是什麼呀？

一隻冰涼的大手撫上她的脖頸，柔柔摩擦著她的耳朵，阿梨情不自禁眯起眼，舒服地趴了下來。

「所有你喜歡的一切，這世間最好的東西，我都會給你。」

代價就是，再也不許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