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宋方霓在青海玩了一周,終於在一個清晨飛回北京。
她到家后,先洗了澡,穿著上衣和內褲,趴在廚房的桌子看iPad。
自從梁新民又一次不打招呼闖進來,撞到宋方霓只裹著浴巾在打電話,她丈夫就把舅舅的指紋從家裡的門鎖系統里,徹底消除了。
但是,梁恆波沒有去機場接她。
此刻,他半躺在沙發上。
小鳳依舊坐在對面,手裡拿著紙筆,再用筆戳著自己架在鼻樑上的紅色眼鏡。
梁恆波跟小鳳說了一些他工作上的人際變動,寥寥幾句,之後,說起他和宋方霓上周還吵了一架。
宋方霓委婉地抱怨,如果搬回來住,到處都是屬於梁恆波的東西,自己只能擁有一個小小的床頭櫃,還不能隨心地布置房間。因為梁恆波很不喜歡他熟悉的格局被改變。
小鳳建議,他可以試一下,允許宋方霓把她的幾樣東西放進來,
梁恆波勉強地照做。
沒想到,宋方霓從上海拉來一衣櫃的衣服,兩幅畫,和整整九紙箱的書和好幾個心愛的魚竿。
梁恆波說:「……她很喜歡看釣魚直播,而且,會打賞主播。梁小群現在都被傳染,也開始刷直播視頻了。」
小鳳說:「這讓你有什麼感覺?」
他想了一下,說:「我還是對她這個人,感到很好奇。」
梁恆波晚上很難入睡的時候,會陪宋方霓去河邊夜釣。她真的能夠做到,睜著眼睛釣一晚上魚,第二天早上再精神抖擻地去上班,只需要中午睡會。
他以前還會擔心,宋方霓獨自在上海,會對兩人的感情產生動搖,她會投入其他男人懷抱。但是,她每天都和他視頻,他們每周都有一個人飛過來,和另一個人見面。她從來沒說過他哪裡對或者哪裡不對,不管他表現出焦慮或者壓抑或者割裂時,就待他如常,讓他知道,不管怎樣的,她都是愛他的。
他現在的狀況穩定,只是,他不知道擁有一個抑鬱症丈夫什麼感受,偶爾看著她在自己懷裡微笑的樣子,他想,她現在真的開心嗎?
他們曾經有著相同的起點,甚至於,自己更好點,母親開明,一路名校,他很早就心智成熟能負起責任,也正是抱有這個念頭讓他壓力倍增——一旦事情哪裡不行就肯定是他自己不行,怎麼就會得抑鬱症?
然而,小鳳說他進步了不少。
她問他:「你曾經跟我說過,希望自己睡著睡著覺,就永遠醒不過來。這一種感覺,最近還出現過嗎?」
梁恆波搖頭,隨後,他突然微微地笑了,低聲說:「jinx!」
小鳳愣了一下。
他一伸腿,從沙發上坐起來,解釋說:「我和方霓在婚後有了一個約定,不準輕易地說」永遠」。方霓說,」永遠」這詞很美好,美好的東西值得我們持續去追求,而不是佔有。我們嘴上也不需要說。」
小鳳也不禁笑了下,暗想這句話必須記下來,等以後她寫自傳,默默地抄在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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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時候,梁恆波才知道宋方霓回城了,他把一個線上會議提前二十分鐘結束,又挪移了另一項日程。
但宋方霓不在家。
到了半夜,她才帶著一個紙袋子回來,裡面是各式各樣的烘焙品。這是她和新同事一起策劃的線下烘焙比賽的成品,乳品消費的主力已經是年輕媽媽居多,宋方霓順手拿了幾個麵包,打算當明天早餐吃。
結果,一關上冰箱,就看到梁恆波站在後面。
宋方霓還沒來得及打招呼。
清涼的唇隨後覆在她的唇上,是一個深吻。隨後,她就被抵在昏暗的角落,托舉起來,胸前是他的頭髮,宋方霓被鬆開時,用指頭輕挫了下長度:「頭髮怎麼長得那麼快,上次見面,才幫你剪完。」
他不言語,低頭很慢地幫她把衣服全脫了,塞在的背後面,這樣舒服多了。
直到,宋方霓全身上下只戴著他的寶格麗戒指,他仔細地凝視她,然後趨前一步,貼緊,宋方霓大膽地伸出手,握了他一下,他渾身熱得厲害。
她笑著說:「你的理智哪裡去了?」
梁恆波低聲說:「你回來了,它就退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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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恆波因為睡眠質量不太好,需要靠藥物輔助,有時候是需要分房睡的。
他也經常凌晨四點多,就已經起床,開始忙工作。
宋方霓工作再拼,也確實不會像他這樣。
她現在住他的卧室,床頭櫃全都是她的護膚品和書,梁恆波住到了原先梁新民的房間。
第二天早上的時候,宋方霓端了一杯咖啡,敲了敲梁恆波的門。
沒有應聲,她走進去,書房的窗帘嚴密地拉著,梁恆波正在電腦前埋頭工作,過了會,是咖啡的香味讓他抬起頭。
他對她揚了揚眉。
宋方霓問他要不要咖啡,他點了下頭,卻又搖搖頭,梁恆波的辦公桌面是不允許放液體的,她便依言放在旁邊的小茶几上。
他看著她,然後說:「寶寶,昨天你睡著之後打呼嚕了。」
宋方霓原本要走,聽到這句話,頓住腳步。「呸!」她說。
梁恆波從桌面拿起他的手機遞過去:「猜到你不肯承認,特意錄的視頻,當作呈堂證供。」
他喝完剩下咖啡,宋方霓也驚訝地看完視頻。
老實說,她在視頻確實發出了輕微鼻音,手還稍微抽動,對著空氣撓了下。不僅如此,梁恆波的相冊里居然有她的各種睡照,是她坐在副駕駛座上打瞌睡的樣子。
「你存這一些東西做什麼!」她驚了。
梁恆波長身從書桌前起來,奪回手機,不准她刪除:「因為覺得很可愛。」
「才怪!」
等從同學會回來,天還沒有黑。
今天的天氣很好,能遠遠地看到西邊的層巒。她冷不丁地提議,他們去附近的北海公園逛逛。
梁恆波是推了一下午的工作,正好沒什麼事,欣然作陪。
因為是工作日,又臨近傍晚閉園,去的時候,遊客並不多。
北海公園近年才開放了濠濮澗,畫舫齋,靜心齋和闡福寺和小時候去的完全不同。
他們租了一艘船。
夕陽里的北海,中央的瓊島白塔,日日夜夜堆疊起來的情緒就像浪,平凡著普通人的喜樂,堅持著普通的感情。
船停到湖水中央。
兩人都靜靜地,沒說話。
過了會船身微晃,是梁恆波站起來,他坐到了她這一邊。
宋方霓任他抱住她,隨口說:「待會我們一起去吃晚飯吧。」
梁恆波稍微愣了下。
「我看你在席間一直玩手機,沒怎麼吃東西。」她說,「抱歉啊寶寶,我應該單獨約鄭敏出來,早知道,我就不答應來了。」
梁恆波不語。
他今天其實跟著前來,是有一點擔心歐陽文。
但是,那一點焦慮,在臨出門前,對著鏡子的兩場緊張歡愛里,好像消失了。
他們像兩株最緊密的植物,交疊著,綿延著。在最後的時候,宋方霓無意識地把她手指伸進他頭髮里,揪緊他,他也轉過頭,在靜室里一分分地吻她。
他想,她應該是快樂的。而且,他知道,她是愛自己的。
舟在水中飄,宋方霓把手浸在溫暖的湖水裡,輕輕地碰一下,再縮回來。輕輕地碰一下,再縮回來。
她出神地看著湖底纏繞不清的水草,心想鄭敏一個人大著肚子在澳洲怎麼辦,又想,這種人工湖裡應該有白條,真想釣魚。思緒轉了很多,都是在為別人的煩惱而煩惱。
也許,她現在是真正的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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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夕陽還剩下最後一抹光輝的時候,他們的小舟靠了岸。
這是北海公園最後的遊客。
在湖邊靠岸的地方,水裡沉浸著一個被人扔掉的大風車。
那種小時候在春節廟會時候玩的,會迎風吹動的兒童玩具,七彩的塑料板,靜靜地躺在岸邊泥土裡,半浸著湖水處。宋方霓順口說:「不知道誰扔的。」
梁恆波連看都沒看,拉著她的手往前走,但沒拉動。
宋方霓盯著那個大風車:「想把它撿起來。」
梁恆波被她拽著,走到岸邊,宋方霓讓他站著不動,隨後一隻手拉著他,身子探出去,一隻手小心地伸長,彎腰去撿水裡的那個大風車。
岸邊有點滑,她叮囑他不準放開。
她慢慢地彎下腰,手指間在半空中伸長,終於觸到了大風車的杆子。」
她附身把大風車撿起來,隨後發現,上面迎風旋轉的塑料頭,無力地垂落下來。
原來,是一個壞了的大風車,怪不得被人丟棄。是個垃圾罷了。
宋方霓腳下一滑,立刻失去重心,就往湖裡跌去。幸好,有人從胳膊下面撐住她。
「抓住我的手。」梁恆波驚魂未定,稍微皺眉,「我把你拉上來。」
「……抓緊了么。」梁恆波說。
「抓緊。」他重複。
「讓你抓緊我。」他說。
「……寶寶,你又想什麼?」他無奈地說。
她的手卻還是鬆鬆地握住他,宋方霓看著他的表情在夕陽下變成溫柔的橘紅色,曾經青澀感的胸膛和肩膀線條,也已經是成年男人的模樣。
世間才俊何其之多,梁恆波卻不會有。江河湖海一望無際,她卻只寧願身心都停留在此刻。
梁恆波等了會,他抿抿嘴,覺得自己夫人又在玩鬧,便直接一用力,把她抱了過來。
等兩人重新平安地站到路邊,他說:「不知道你怎麼想的……」
宋方霓卻把頭貼在他胸脯上,用力地擁抱住他。
《左傳.昭公二十五年》:「繾綣從公,無通外內。」
杜預註:「繾綣,不離散也。」
繾綣除了代表情意,還有一層冷門的意思,代表著「不離散」,
百無一用是繾綣,在世間全部的繾綣消失前,波光和霓虹,早就已經身處其中。
-fin-
作者有話要說:「豈期去國八千里,此意猶能化鱷魚。」
三個月的冥王星遊戲就此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