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窗外細柳拂風,陽光透過細細長葉斑駁地灑進屋中。
那一聲「女兒不輸世間男兒,一襲紅妝,也可指點山河」像是砸落在碧波的湖裡,叮咚迴響。
山羊鬍看著燕嬌,眼睛也不由濕潤起來,這世道對女子多有不公,可現在,有一個男子同她說,女子也可指點山河,這是第一個不嫌棄她是女子的外人。
也是她遇到的第一個對女子沒有偏見的人!
原來,這就是大晉的太子殿下啊!
因她一時震撼,也沒注意到燕嬌說出這話時,並沒有結巴。
她只吸吸鼻子,又繼續說下去,好似終於找到個人,可以將她許多過往傾訴出去。
她說,小時候她發了高燒,哥哥們為了她能活下去,去撿藥房掉下的葯,胡亂熬著喂她吃,她竟活了下來。
又說,她的哥哥們把乞討來的饅頭都給了她,還騙她說他們吃過了。
她說:「所以,我那時就想著,日後等我長大了,我要讓他們過好日子。」
所以,當她看到孟隨時,知道他的身份,便裝作風水先生,又向孟隨介紹了幾位壯士,也就是她這幾位哥哥。
燕嬌聞言,心下有幾分震撼,而她的這幾位哥哥,也讓她想起了莫氏,莫氏也曾在她病著的時候抱著她,會輕輕拍著她的背,喂她喝葯。
莫氏還會給她請最好的西席先生,教她讀書識字,莫氏為了給先生束脩,點著燈做綉品。
那時,她想過的,她圖樣子畫得好,可以拿去賣,她再寫些話本子,等賺了錢,就換一個大房子,讓莫氏養身子享福。
可——莫氏還是走了,而她也不能再像在太平府那般過活了。
燕嬌看向眼前這個姑娘,只見她也在看著自己,聽見她有些緊張地問道:「所以,我……我們並沒有那麼厲害,也不是什麼高手,你、你還願意讓我們為你做事嗎?」
燕嬌一怔,旋即笑道:「你、你的哥、哥哥們有、有血、血性、有、有情義,而、而你又、又聰明,為、為什麼不、不用?」
山羊鬍一聽,眸中閃過驚喜,忍不住呼出口氣,難得地笑了。
燕嬌問她:「你、你叫什麼名、名字?」
山羊鬍一怔,看著她的笑,微微晃了眼,這人長得可真好看!
她脫口就回道「春花。」
說完,她臉色一紅,又道:「我哥哥們不識字,說是在春天撿的我,給我取的這名字。」
燕嬌見她窘迫,又想到姑娘家起這個名字卻是有些……嗯,太俗,而春花還要跟著哥哥在外行走,多做男裝,這名字倒不好用。
燕嬌想了想,對她說道:「你、你的幾位哥、哥哥很好,春、春乃四、四時之首,既、既然於春日撿、撿了你,春、春日識君,不、不若叫、叫你懷、懷春?」
春花在外行走,聽過很多故事,其中有不少帝王將相的故事,裡面就有厲害的將軍被賜姓,而她現在……就是被賜了名嗎?
懷春,這名字可真好聽!
「謝過殿下!」她也不再是剛進東宮那不情不願的模樣,看著燕嬌揚起大大的笑臉,隨即想到什麼,她轉轉眼珠,又問燕嬌道:「那我可以跟你的姓嗎?」
燕嬌眉頭一挑,笑了一聲,點頭道:「也好,燕懷春。」
燕懷春聞言,更是喜上眉梢,她也可以像個大將軍一樣,得了帝王的賜姓呢!
燕姓,是殿下的姓氏,燕懷春,更好聽了呢!
「殿下,我還有一個疑問,你是怎麼看出我是女子?」燕懷春不解地問道。
燕嬌挑挑眉,就是懷春不問,她也是要說的,也是因此留下她來。
燕嬌指了指自己的「喉結」,說道:「女、女子與男、男子於此、此處多、多有差、差別,再、再則,你的手、手指纖、纖細白、白嫩,不、不似你、你那幾、幾位哥、哥哥。」
燕懷春恍然,將衣領立地高了起來,暗嘆這位太子觀察入微。
燕嬌見她動作,微微垂下眸子,這女扮男裝的手段,可是瞞不過她這個裝了十年之久的人哦!
不過,燕嬌也沒過多同她談,只囑咐了她些扮裝的要緊處,便帶著她去了偏殿,準備用膳。
正趁著這期間,她也知道懷春那幾位哥哥的姓名,只有那瘦瘦小小的名字還算好聽,叫成林,其他就是王六、李四之類,燕嬌重新給他們起了名字。
當先那大漢改王六為王准,李四改為李容,趙五改為趙武,幾人都依次謝過,又聽說了懷春的名字,都十分歡喜,高興地給懷春夾了不少菜,那碗堆得山高。
這一頓飯,幾人吃得歡快,臨到他們吃飽喝足,燕嬌才說起讓他們為她尋人之事。
她一說完,王准就拱手道:「殿下儘管吩咐,那話怎麼說來著?啊,鞠躬盡瘁……死後?」
王准摸著腦袋,怎麼也想不出後面的話,紫棠色的臉漲得紅紫起來,眾人見了,都噗嗤笑出聲來。
燕嬌笑著讓壺珠將宮女名冊遞給了他們,上面還附著這些宮女的戶籍,也方便他們日後查尋。
幾人都不識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十分尷尬,燕嬌點點額頭,倒是忘了這茬兒。
正這時,燕懷春從他們手中拿過那名冊看了起來,燕嬌一見,問道:「你、你識字?」
燕懷春回道:「回殿下,我跟著鎮上的秀才學過,識得一些。」
說罷,她目光落在寫著:錦荷——未名府重花鎮人的一行上,不由一怔,看向王准他們道:「大哥,這個名叫錦荷的同咱們是一個地方的,是重花鎮人。」
那幾人一愣,其餘三人都看向王准,王准摸著腦袋,頗有些羞澀。
燕嬌不由有些好奇,「怎、怎麼了?」
那成林笑道:「殿下有所不知,這位名叫錦荷的,若我們沒猜錯,怕就是差點兒成了我們嫂子的姑娘。」
燕嬌聞言,瞪大了眼睛,觀王準的年歲,倒和這個宮女差不多,若是這般,倒是好找了些。
聽成林說,錦荷改了姓名,嫁到了外地,他們到時候去打聽打聽,好去將她尋來,燕嬌朝他們遞了酒,謝了一番,嚇得幾人連連起身喝下了酒。
他們離去之時,燕嬌只在偏殿外倚著欄杆,看到一個小宮女在不遠處張望,一雙眼緊緊盯著燕懷春他們,待瞥到燕嬌,嚇得連忙轉過身去。
燕嬌搖頭一嘆,這東宮裡的人啊,還真沒幾個可信的。
她聳聳肩,已經想好這次不等皇帝問,先寫個《罪己書》,裡面明明白白寫了她外祖見她收了銀子,又要給她塞人,她又怎樣將這些人說得灰頭土臉,讓他們速速離去,但她太過仁慈,見已至晌午時分,心中不忍,留了他們吃飯。
可待他們走後,罪己難忍,實在愧對皇帝,又說她太過縱容丞相,還請皇帝責罰。
這一封書,洋洋洒洒千字,看得皇帝瞠目結舌,倒不是她寫得多好,而是字如蟲爬,錯字如山,看得他眼睛酸澀不堪。
不過,因著她主動上書,皇帝自然信她,也沒責罰,只囑咐她好生對待課業,還給了她一份謝央的字,讓她學著寫。
燕嬌:「……」
燕嬌戳著皇帝給的書,上面「謝央」兩個大字,恨不得戳出兩個大洞。
待她戳累了,忍不住呼出口氣,至少,皇帝不會再懷疑王准他們,那王准他們在宮外行事也自在些。
且經了這事,皇帝倒撤了幾個眼線,似是對她聽話很是滿意。
她歇了幾天,再重新去文華殿上學,這次只有魏北安他們四個,可讓這幾人撒歡壞了。
總之,上樹、掏鳥蛋,打雙陸,他們什麼都干,就是沒好好學過東西,哪個先生都氣,就沒敢氣傅老先生,怕他翹了辮子,以至於傅老先生還時常為燕嬌說話,氣得李延玉等人紛紛請了假。
燕嬌他們難得作成這樣,沒了老師上學,就又給他們放了幾天假。
這一晃,就到了六皇子燕茁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