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第248章
一隻彆扭的小怪物。
……
「萬萬不可,這是偷盜!」
「小禿驢,你念經念傻了吧?偷邪祟的東西也叫偷?」
桃桃三人站在山下一戶邪祟家的小院里。
到處是邪靈城的追兵,不換掉身上的衣服很容易被認出來。
因此,桃桃決定偷幾件邪祟的衣服喬裝打扮再跑。
她丟給南宮塵一件黑色布衣,又丟給慧覺一件帶帽子的粗麻斗篷:「快把你反光的小禿頭遮起來。」
慧覺還在分辯這是犯戒律,桃桃不由分說把帽子給他扣上:「桃子是我塞給你吃的,衣服是我強迫你穿的,他日你駕鶴西去見到佛祖,就跟佛祖告狀,說壞事都是我乾的,你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和尚,阿彌陀佛了,可快點吧。」
慧覺:「……」
這間小院住了一隻狐妖,一隻夢鬼,此刻都不在家。
鬼沒有實體,除非自願暴露於人前,否則一般人或邪很難看到它們,更別說觸碰。
在外界,鬼物死時穿什麼衣服,死後就穿什麼衣服。
但在以邪祟為尊的魍魎鬼域,有專門的鋪子販賣特殊材料製作的鬼衣,因此,院里掛了幾件夢鬼的常服。
桃桃揪了件不太起眼的淡黃色裙子給自己換上。
她回頭,南宮塵已經穿上了她遞來的布衣。
「要給南宮找條紗巾覆面。」慧覺道,「他長相太惹眼了。」
沒有五官的一張臉,放眼邪祟中也沒幾個,對於南宮塵而言,只換衣服怕是不夠。
桃桃思索:「紗巾沒用,一掀開就露餡了。」
她在院里找到一隻筆和一盞墨。
她靈機一動,臉上劃過一抹狡黠的笑容。
南宮塵感受她的不懷好意,緩緩後退,不過只退一步就被桃桃撈了回去:「過來吧你——」
南宮塵抬起手:【你……】
「別寫了。」桃桃一巴掌拍掉他的小手,「等你寫完天都黑了,乖乖的哦,姐姐很溫柔,不會弄傷你。」
慧覺見南宮塵小雞崽一般在她手下沒有掙扎之力,突然覺得自己的遭遇也沒那麼值得同情了。
桃桃一筆一畫在南宮塵乾淨臉上畫出了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巴。
慧覺評價道:「……不像個人。」
桃桃畫完收手,隨手把筆朝身後一丟。
她端詳自己的畫作,墨汁渲染的五官粗粗黑黑的,詭異得很:「不像人說明我畫得好,這可是魍魎鬼域,要是像人那還得了?比他丑的鬼怪多了去了,他混在其中才不違和,是吧小怪物?」
南宮塵漠然。
桃桃拍手:「走吧,一起去鬼城。」
她和慧覺翻出院牆,南宮塵站在小院里沒有動。
桃桃翻牆翻到一半,回頭看他:「走啊你,傻站著做什麼?」
魍魎鬼域的夜色漆深如墨,他靜靜地站了一會兒,似乎在思考,在猶豫,桃桃無法從他那張臉上看出任何情緒的痕迹。
最終,他放棄了思考,慢吞吞跟上他們。
……
慧覺想走小路,被桃桃拉了回來:「就走大路,邪靈王做夢也不會想到我們毀了邪靈族的聖泉還敢光明正大招搖過市,再說,剛剛我們踹了油鍋就跑,見到我們的長相的邪靈只是少數,就那畫像,也就畫的他比較像。」
桃桃指指牆上到處貼的畫像,又指指有了五官的南宮塵:「不過現在也不像了。」
慧覺深以為有理。
桃桃繼續說:「一會兒遇到追兵就扮喪屍,鬼城離這不遠,只要進了鬼城我們就安全了。」
慧覺:「何為喪屍?」
桃桃:「就是殭屍。」
三人以桃桃為首假扮殭屍,雙手伸平,一蹦一跳。
桃桃在臉上抹了黑泥和鍋底灰,把臉塗抹得骯髒不堪。
她翻著白眼吐著舌頭,在青石磚路上蹦躂著前行。
慧覺學她。
南宮塵本不願意學,被桃桃發現后嚴厲地踹了一腳,威脅他再不學就把他丟給邪靈城的邪奴炸成酥肉賣到菜館里當下酒菜,他才不情不願地跟著蹦,不過他沒有舌頭,所以伸不出來,沒有眼睛,也翻不了白眼。
就這樣,一隻大殭屍帶著兩隻小殭屍招搖過市。
邪靈城的邪奴在暗巷裡往來不息。
偶有走大路的也只是檢查貼在牆邊鬼鬼祟祟行跡可疑的邪祟,眼神根本不曾落在道路中央。
幾百個邪奴從他們身邊經過,都沒有起疑。
不遠處又走來幾十隻邪靈。
與之前不同,這些邪祟以身高九尺、莊嚴威武的的邪靈王為首,氣勢洶洶。
——邪靈王親自出動來搜捕他們,說明這事不好糊弄。
桃桃拿不準邪靈王是否能認出他們,她眼珠子一轉,蹦到路邊賣人肉的攤位前。
攤主是個熊妖,長得五大三粗:「買肉?」
桃桃強忍著不適,伸出蔥凈的纖縴手指點了點:「來一顆人頭,兩隻人腿,四根棒骨,那是啥?」
「人腦。」
「怎麼吃?」
「燉煮煎炸,想怎麼吃就怎麼吃。」
「給我來倆。」桃桃說,「再來三罐人血,我們做殭屍的,一天不喝血就難受。」
慧覺臉色蒼白,低聲喃喃:「阿彌陀佛……」
熊妖給她遞來人血,遠處的邪靈正在靠近。
桃桃沒有接,她湊過鼻子聞了聞,接著,一把子掀飛了裝著人血的罐子:「你個死妖怪,你賣假貨!」
熊妖:「……」
慧覺:「……」
南宮塵:…………
流動的鮮血糊了熊妖一臉。
桃桃破口大罵,嗓門大得整條街都能聽清楚:「我當殭屍二十年,人血狗血還聞不出來?你拿狗血糊弄我,還是隔夜的狗血!狗血祛邪,要是我喝這血喝出問題賠得起嗎你?小禿,小怪,給我揍死這個奸商!」
邪靈王近在眼前,南宮塵和慧覺不明白她要搞哪樣,但還是上前,一人抱住了熊妖一條粗壯的大腿。
熊妖被莫名其妙砸了攤子,體內的獸性和怒意激發出來,它甩開南宮塵和慧覺,兩人摔在了街的另一邊。
桃桃也悍然兇猛地朝它撲上去。
它一個熊掌下來,直接把桃桃拍飛。
桃桃抱著頭在地上滾了一圈,剛好落在街道中央邪靈王的腳邊。
慧覺在心裡為桃桃捏了把汗,心想她現在捂著臉滾過來或許還來得及不被發現。
誰知桃桃沒有那樣做。
她不躲不避,坦然地抬起頭與邪靈王對視。
在邪靈城時她踹完油鍋就跑了,匆匆一瞥的印象本就不夠深刻。
外加她此刻的形象已經全然變了,柔順的黑髮被她揉成髒亂的鳥窩,臉上全是黑泥和鍋底灰,衣服也是偷來的,眼珠獃滯地翻著白眼,身上的氣味更是用南宮塵摘的藥草遮掩了。
——一眼根本難以認出。
她沒有給邪靈王看第二眼的時間,一把抱住他的大腿:「邪靈王大人,您要給小的做主啊——死熊妖把狗血當人血賣,坑我錢財,害我屍命,意欲毒死我和我兩個弟弟,它還動手打我,您不給我做主我一天都活不下去了,啊——」
從前很少下山的慧覺目瞪口呆:「人間女子死後化為鬼魂……是這模樣?」
南宮塵靠在牆角,平靜如往常。
只是臉一直朝著少女的方向,似乎在看她。
桃桃嚎得整條街都能聽到,口水蹭濕了邪靈王的褲腿,引得路過邪祟紛紛圍觀。
邪靈王青色的麵皮看不出喜怒。
他背後的近侍一腳將桃桃踹到了牆邊:「滾開,莫擋吾王的路。」
挨了熊妖一巴掌,又挨了邪奴一腳,桃桃滾到牆邊,一口血噴出來。
她離南宮塵很近,吐出的鮮血濺在了南宮塵的身上。
小孩怔了怔,伸手想扶她,桃桃卻給了他一個眼神,不准他動。
南宮塵停住動作,收回了手。
邪靈王帶著他的近侍繼續搜查長街,遇見的每一隻邪祟都要拎過來盤查一番。
桃桃靠牆嚎啕,哭天喊地訴說熊妖賣假貨有後台還敢打人,魍魎鬼域沒天理,官商勾結自己活不下去了,邊哭邊捶牆。
路過的邪奴們只是看她一眼就匆匆而過。
無人回頭,也無人敢想,它們要找的犯人敢這樣當眾在街上撒潑。
等邪靈王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長街盡頭,桃桃倏然安靜了。
她擦去眼下淚痕,以手撐地,哇得又嘔出一口血來。
慧覺緊張道:「無妨吧?」
那血暗紅裡帶著一點黑,一看就是受了重傷,要說無妨誰也不信。
可少女的眼眸仍然清澈。
她斂去嚎哭時的潑婦模樣,抹掉嘴角的血,笑容瀟洒中帶著幾分不羈:「一點小傷,不用在意。」
南宮塵一直面朝她。
當桃桃將目光移到他身上時,他卻扭過了頭。
——一隻彆扭的小怪物。
對於他,桃桃只能想到這樣的形容。
明明是個奇怪的不知是否能稱之為人的生命。
可說不清為什麼,從第一眼看到他,桃桃就對他有一種天然的想要親近的感覺。
哪怕幾次三番差點殺了他,但當他有危險的時候,她第一反應永遠是救。
難道我失去記憶前是一個這樣善良的人嗎?
桃桃在心裡問自己,又覺得不像,可不這樣說很難解釋她對南宮塵那特殊的感覺。
雖然手邊的小禿驢也是個可愛的小孩,但如果是他被架在油鍋之上,她會冒著被整個邪靈城追殺的風險去救嗎?
她不知道。
「喂。」她喊南宮塵。
南宮塵裝作沒有聽到,她問也不問,拉過他的衣袖,在他袖口蹭掉手上的血:「黏黏糊糊的,我不喜歡。」
「你的身體能跨越陰陽的界限,所以就擦在你身上了。」她隨意而散漫地說道。
彷彿這件事她自己就可以做主,不需要詢問苦主的意見。
而作為苦主的南宮塵,他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與其說是沒有意見,不如說是已經被奇怪的少女磨得沒有脾氣了。
從她出現到此刻不到一天,已經把他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
即使此刻,頭頂也依然懸著一柄刀刃,隨時有墜落的危險。
桃桃大咧咧站起來,翻看著蠻荒獄生存錄,確定了鬼城的位置。
她回頭看著南宮塵和慧覺:「要我帶你們走嗎?」
她帶,一定又是四腳朝地的王八羔子帶法,南宮塵和慧覺同時搖頭。
「很好。」桃桃開心地合上了生存錄的書頁,「那我們就朝鬼城前進吧。」
……
鬼城位於魍魎鬼域的北方,是四座城池中面積最大的一座。
鬼是人死後留戀人間不散而凝聚出的魂,在此時的世間,邪祟肆虐,最不缺的就是死人。
因此,鬼城也是四城之中邪祟數量最多的一座城池。
不過相比較於其他三城而言,鬼族多歸多,個體的力量卻不怎麼強。
「據生存錄說,鬼城與邪靈城之所以結怨,是因為十幾年前,鬼王的小世子和邪靈王搶一隻女鬼,小世子不敵,被邪靈王用靈師的戮鬼鏡燒瞎了一隻眼,從此兩座城池結下世仇,禁止雙方族人踏入自己城池一步。」
桃桃重點歪了:「為女鬼打起來了?女鬼漂亮嗎?」
慧覺:「寫書的人沒有描述,不過那女鬼原本是人,鬼王世子去人間遊歷時看上了她,設計將女子弄死帶回來,我想,應該是個樣貌姣好的美人。」
「好歹毒。」
「這在鬼城是常有的事,鬼魂生前為人,有著人的眼光與習俗,在四城中,鬼族是最像人的。」
「鬼死時的模樣會化為它死後的容貌,弔死鬼長著長舌,水鬼身體浮腫,毒死鬼全身烏黑,老死鬼老態龍鍾,車裂鬼支離破碎……因此,鬼族的貴族很少在城內挑選妻子、侍妾和家裡的僕人,它們一般會去人間遊歷,看到合適的就用特殊的方法弄死帶回,以求完整地保留生前的原貌。」
桃桃走到城門口。
她是鬼身,入城沒有任何障礙,南宮塵和慧覺卻被攔住了。
桃桃回頭,面不改色對守城的兩個拔舌鬼說:「這是我的凡人奴隸,有問題?」
兩隻守城的鬼魂視線落在她的臉上,久久才挪開,放他們進城了。
慧覺低聲說:「他們是看傻了,在鬼城,像你這樣平頭整臉還略有姿色的女鬼不多見。」
「略有?」桃桃擰他耳朵,「你給我重新說。」
慧覺疼得齜牙:「鬆手,我從未見過你這樣蠻橫的女人!」
——膽子大,兇巴巴,不顧男女有別的禮法。
話想說就說,事想做就做,敢去踹邪靈城的油鍋,也敢去抱想要她命的邪靈王的大腿。
這哪裡是個女人?分明是個冤家。
「你現在見到了。」桃桃擰他耳朵的力道加大,「給我改口!」
慧覺好漢不吃眼前虧,毫無傲骨:「在鬼城,像你這樣平頭整臉還國色天香的女鬼不多見了。」
桃桃滿意地鬆開手,他揉著耳朵,嘟囔道:「她可真兇。」
說完,他朝南宮塵身邊湊了湊,想要獲取認同一般問他:「對吧?」
南宮塵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