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桃桃,要我救你嗎?
三樓到四樓之間的樓梯沒有受到鬼打牆影響,幾人暢通無阻來到四樓。
四樓走廊入口處與三樓不同,被一扇鐵門隔著,門上的封條寫著禁止入內。
林泉低頭檢查:「鎖住了。」
桃桃掂了掂鎖的重量:「不讓人進的地方往往藏有秘密,越是危險的地方背後越可能有出路。」
丁潔:「這鎖結實得很,就算有出路我們也進不去。」
桃桃走上前去:「起開。」
薛蓉以為她要用劍劈鎖,提醒:「唉不行,你的劍是木頭做的,劈不開鐵鎖。」
桃桃沒有拿劍,她卷上袖子,豎起手。
林泉擰起眉。
薛蓉連忙喊道:「別亂來,你手會斷掉的!」
桃桃不理會薛蓉的提醒,她手掌抬高猛然切下,重重劈在鐵鎖上。
霎時,大門發出哐當的聲音。
薛蓉緊緊盯著那道鎖,三秒后,鎖想當然的沒斷。
桃桃將手從鎖上拿開。
根據她手上迅速紅起的腫塊和鎖的堅硬程度,大約可以推算出她的疼痛程度,可她臉上十分平靜,只隱約有些困惑。
她要抬手再劈,被林泉按住:「別試了。」
他說:「我來。」
他找丁潔要了根細發卡,攤在掌心,用手指在上空畫了一道並不存在的符,而後把卡子塞進鎖眼。
做完這一切后,他站在門前開始念咒。
桃桃:「……」
在靈師的技能中,確實有開鎖咒這一種,不過一般靈師不會去學。初級靈師能掌握的技能有限,開鎖咒難學難用,且只能開老式鎖,現代的密碼鎖指紋鎖都無法打開,學了以後對驅邪也沒什麼幫助,性價比不高。
林泉是最普通的一株靈師,符咒印三術中,以他的能力最多習得五種,他竟然浪費了一個位置在開鎖咒上。
桃桃靠牆休息,盯著自己的手掌發獃,神遊天外不知在想什麼。
半小時過去了,她不耐煩地問:「到底行不行啊?你還要念多久,打不開就換條路走。」
林泉說:「好了。」
說完,銅鎖在他手下應聲而開,他抽出發卡還給丁潔:「很好用,謝謝。」
他舉手投足間的溫柔叫人如沐春風,丁潔臉一紅,默默收回了卡子。
桃桃起身要踹門,林泉攔住了她,他雙手放在鐵門之上輕輕一推,門開了:「裡面說不定有邪祟,鬧出動靜會驚擾它們。」
桃桃滿不在乎:「那就把它們一起踹了。」
她蹲下身抹了牆根的灰塵放在鼻前聞:「邪氣很濃,可能會有危險,你們兩個別進了,在這等我。」
她看著林泉:「你跟我進去。」
林泉笑笑,沒有拒絕。
「不行。」薛蓉拉住她,「你們都進去了,要是邪祟來了怎麼辦?」
「邪祟來了你不會叫救命啊?四樓就這麼大,聽見聲音我會出來。」
「我要和你們一起進去。」哪怕知道裡面有危險,薛蓉還是覺得跟在他們倆身邊比較穩妥。
桃桃眼神看白痴一樣:「跟進去你能幹嘛?萬一打起來沒留神讓你掛掉,我出來后找誰兌錢去?」
薛蓉:「……你剛才也推斷說一到三樓都有鬼,萬一鬼上來后又放了鬼打牆,你聽不見我的叫聲怎麼辦?」
桃桃想了想,用劍尖在地上畫了一個圈:「好吧,老實待在裡面,只要不出來就不會有危險。」
薛蓉好奇道:「這個和孫悟空給師父畫的一樣厲害嗎?就是那種法力很強,什麼妖怪都進不來的圈。」
桃桃模稜兩可地說:「差不多吧。」
說完,她抬頭看見林泉忍笑的表情,她有些窘迫地揚起眉:「笑什麼?」
林泉沒有拆穿她:「沒什麼,很厲害的圈。」
兩人走進四樓。
過道狼藉,遍地是桌椅和玻璃的碎片,牆上無數黑色的腳印。
兩邊的教室門敞開,可以清楚看見屋裡的景象。二十年前,這裡一定發生了很嚴重的事故,黑板凹陷、桌椅破碎、牆皮大片大片地脫落,地磚上殘留著早已乾涸發黑的血跡。
桃桃伸手去摸黑板上的凹陷,那是鞋印踩下的坑。
林泉站在桃桃身邊:「這是當年李道長驅邪時留下的痕迹吧?」
桃桃問:「關於這棟樓,初級靈師教材里都寫了什麼?」
「只有一張外觀圖和簡介。」林泉說,「超過三星危險級的超自然事件對低級靈師的學習意義不大,所以沒有詳細介紹。」
「那你來這裡的目的是?」
「瞻仰。」
林泉笑道:「這半世紀來,邪祟被靈師壓製得厲害,很少有三星危險級出現,當年清風觀的李道長鎮壓了樓中的邪祟后交上去的驅邪報告里說,解剖樓的大門永遠不能打開,一旦放出裡面鎮壓的惡鬼,將造成難以想象的災難。所以許多靈師都把能除掉這棟樓里的惡鬼當做畢生努力的方向,我只是想來看看它的外觀和書上有什麼不同。」
「可你進來了。」
「那是因為我看到你進來了。」林泉看著桃桃,「桃桃,你又為什麼要來?」
凹陷是帶花紋的,那紋路桃桃再熟悉不過,就是李三九的鞋底。
他常年一雙黑色的老布鞋,穿臭了也不會刷,直到熏得桃桃受不了,她帶著面罩和手套跑去他房間把鞋子拎出來扔進水缸泡著,一開始水還是清的,泡幾個小時候就變成黑水了。
桃桃給李三九刷了很多年的鞋,認得他鞋子的痕迹。
「李道長沒有攔你?」
「他死了。」
林泉靜了片刻,輕聲說:「連李道長都棘手的事情,你應付不了的。」
「應付不了與不願應付是兩回事,解剖樓事件是老頭子的心病,我不來一趟,他在九泉之下多半不會瞑目,要是讓那些學生死在這,他多半還要半夜託夢來罵我。」
「你要是死在這裡呢?」
桃桃瞄林泉:「你咒我?」
「只是合理擔憂,畢竟你和我加起來連李道長的腿毛都打不過,更別說樓里的惡鬼了。」
「大不了下去和老頭子大眼瞪小眼一起投胎,你既然是混沌冢的人,就應該知道十八歲是我的死劫,就算不死在這裡也會是別處,對我而言沒什麼分別。」
林泉沒有再說話。桃桃在房間轉了一圈,桌椅染上銹色,木頭髮出腐敗的氣味,牆上掛的人體器官圖已經泛黃,紙面上黏著噁心的褐色污漬。滿地紙張,有的是稿紙,有的是書本,幾乎無處下腳。
桃桃撿起幾片碎紙,發現上面全是陳年的血跡。
房間的窗戶也封著鴉指桃木,除了手電筒的光源外沒有一絲的光亮,廢棄了二十年不見天日的荒樓陰冷無比,寒氣從青磚地上滲起,通過腳底板蔓延至身體各處。
在房間的角落裡,林泉撿到一個本子,他遞給桃桃:「好像是本日記。」
本子的硬皮封面殘破不堪,上面的圖案已經被磨沒了,扉頁字體清秀,寫著主人的名字——田文月。
桃桃翻開來,打著手電筒看。
【3月12日陰
嚴濤打算考研,不是泡在圖書館就是在解剖樓上自習,我說那裡陰氣森森的叫他換個地方,他非說那裡安靜沒人打擾,適合一個人學習,我總是說不過他。他考研的事也沒有和我商量,我不明白他在想什麼,明明說好了畢業就結婚的,心煩。】
【4月9日晴
我們已經一個月沒有單獨相處了,他不是在複習就是在寫論文,雖然聽起來是正事,可我總覺得他對我心不在焉,很是敷衍,他難道有外遇了嗎?我不想知道。】
【4月18日小雨
嚴濤最近很奇怪,他看我的眼神和從前不一樣,我說不出那是種什麼樣區別,但我感覺,他每次從解剖樓上完自習回來,看我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有時候,我甚至被他看得背後發涼。】
桃桃又翻出包里李三九的驅邪簿,發現解剖樓出事是在2000年的6月,這個日記本上時間線正好在出事之前,她剛要繼續看下去,突然聽到走廊上傳來了喘息聲。
很粗,很沉,像是吊著一口老氣,聲音污濁。
兩人收起本子,走到門后藏起來。
喘息聲開始只是在走廊很遠處,聲音不大,漸漸由遠及近,越來越渾濁,彷彿就在耳畔。
直到近在咫尺,桃桃與林泉對視一眼,按住桃夭的劍柄將劍甩了出去。
咻的一道破空聲響起,桃夭豎插對面的牆上,可它並沒有釘中邪祟,在它離手那一瞬間,喘息聲消失了。
桃桃走出房間,四周安靜,過道空曠,沒有邪祟的痕迹,彷彿剛才的聲音只是她的幻聽。
就在她疑惑的時候,林泉指著前方:「桃桃,看那。」
桃桃望去,只見走廊盡頭有一扇斑駁的木門。
如果她沒記錯,剛進來時她也看到了那扇門,當時是關上的,可此刻卻大敞著。
陰風從門裡輕悠悠飄出來,隔著幾十米長的走廊吹到了她耳側的髮絲上。
風裡瀰漫著令人作嘔的腥氣,除此之外,還有強烈而濃郁的邪氣。
桃桃將桃夭扛在肩上,她什麼也沒說,徑直朝那扇門走去。
進來之前,薛蓉給她大概說過四樓的構造。
這扇門裡就是以前存放屍體的地方,裡面有一個大大的福爾馬林池,在解剖樓廢棄前裡面經常泡著幾十具屍體。
陰風一直緩緩地吹拂,破舊的木門拖長了音調吱嘎響個不停。
桃桃走進門裡,面前是一個巨大的房間,在房間的正中央,有一個兩米深的已經乾涸的屍池。
除此以外,別無他物,比起外面的凌亂,這裡乾淨得過分。
沒有邪祟的蹤跡。
房間有四扇窗,都被鴉指桃木封著,與三樓不同的是,這裡的木板足足封了四層,可見這裡是邪祟的老巢,也是它們力量最強的地方。可邪祟怎麼會無緣無故跑來一所學院的解剖樓安家呢?
「感受到了嗎?」桃桃低聲問。
林泉站在她身邊,輕聲道:「嗯,邪氣就在附近,它們藏起來了。」
這房間太空曠了,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除了那個巨大的屍池。
桃桃走向屍池。這房間有股刺鼻的怪味,也許是福爾馬林的味道,桃桃以前沒聞過認不出來,可每靠近屍池一步,那味道就越發濃烈,幾乎讓她昨天吃的飯都要吐出來。
她右手握劍,一步步朝前走,上到屍池外的台階時,鞋底突然踩到一攤滑溜的黏液。
桃桃鞋底還算防滑,原本可以穩住身體,可在她搖晃的時候,有隻手突然落在她的后腰,朝前輕輕推了她一把。
原本就酸脹的腿一下子支撐不住身體,她重心不穩,朝池子里跌去。
池子足有兩米深,底部積著一層厚厚的白灰,桃桃落入白灰之中,灰塵在屍池裡揚起。
同一時刻,薛蓉和丁潔恐懼的尖叫從身後傳來,遠處房間的大門無風自動,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重重一推,嘭得關上了。
桃桃剛要爬起來,池底猛地朝外冒泡,大量的福爾馬林液體散發著刺鼻的味道從水泥板下湧出。
十隻濕漉漉的腐手於屍池底的白灰里伸了出來,伸長、再伸長,兩兩環抱,兩隻環住桃桃的脖子,兩隻扣住桃桃的肩膀,剩下的六隻朝下淌著黃綠色的屍油,死死拽住了她的腳踝。
桃夭掉在半米外,桃桃伸手去夠,福爾馬林卻已經湧上來,層層浸泡,將她淹沒在池底的前一秒,她恍惚間看到了林泉悠然地站在池邊。
他唇邊依舊噙著斯文的笑,用種溫柔至極的語氣問她:
「桃桃,要我救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