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第17章 第17章

傅司年的爺爺最後還是被搶救過來了。

傅家本家的人冷漠地聽完,沒有什麼反應。畢竟對他們來說,搶救成功意味著一場戰爭在即將開戰之前臨時熄火了。

眾人彷彿意興闌珊,穿著西裝的精英們悉數散去,皮鞋踩在地上,帶起一陣沙沙的腳步聲。

人散去以後,醫院的走廊一下子寂靜了許多,燈也滅,放眼望去,空蕩蕩又黑漆漆的走廊盡頭彷彿是怪獸的喉嚨。

只有頭頂的數字時鐘發著猩紅色的光,落在地上,像濺了一地的冷血。

那群精英們,以及傅家的旁系都在走廊盡頭等電梯。

傅司年冷眼看著他們的作態,眼眸一片冷漠,含著一團無法驅散的陰霾,像無盡的黑夜,在吞滅世界的邊緣。

他將手貼在玻璃上,即使是三月,晚上的天氣依舊是很冷的。指尖冰涼。

傅司年就這樣看著病房裡的爺爺,睡在病床上,臉上覆蓋著面罩,看不清他的臉,但是能感覺到他已經很老了,很老了,像一根在風雪裡搖曳的蠟燭。病房很大,但是也空蕩蕩的,周圍只有冰冷的儀器陪他。

他的病情太不穩定了,除了醫護人員外,沒有人能進去。

然而除了傅司年,也沒有人想進去看看他。他們更在乎的是這個老人背後滾動的鈔票和無邊的權利。

老傅總年輕的時候鐵血手腕,雷霆萬鈞,築起一座沒有人敢踏進的壁壘,如今這般光景,不再威嚴冷酷,仍只有一個人。

孤獨才是人生常態。

良默許久,傅司年的眼中的陰霾越來越濃重。

傅司年的父母早就相看兩厭,互相忍著噁心討論完事情細節以後,又開始在走廊里互相冷嘲暗諷。

傅司年轉過頭,冷冷道:「要吵出去吵。」

傅司年的父親冷哼一聲,拍拍司年的肩膀,帶著律師走了。

秦女士看著他的所謂丈夫的背影,一向教養良好的她也露出嗤之以鼻的神情,面容嫌惡。

「我走了。」傅司年說。

「等等。」秦女士道,「剛剛許夫人給我打了個電話,她說,你跟許落嘉要結婚?戒指都戴上了?」

「嗯。」

「但是我看許夫人不太願意的意思,落嘉還離家出走了。」

傅司年面無表情地聽著。

倒是秦女士有點感情,她說:「落嘉這個孩子我調查過,還是挺好的,你跟他也算合適,比外面那些亂七八糟的好多了。他離家出走,你去找找。」

傅司年說:「不去。」

「天氣這麼冷,不行的,許夫人說他出去的時候什麼都沒帶,不知道能去哪裡,你去找找嘛。」

秦女士轉頭看了一眼病房,說,「你爺爺肯定也希望你早點結婚,成家立業的,穩定下來,我了解你爺爺,他喜歡讀書人,脾氣好的,落嘉就很合適嘛,快去找找。」

傅司年依舊臉色冷如霜,沒說什麼,只微微頷首,便對母親道別,去按電梯了。

下到車庫的時候,看見旁邊有一個人,圍著自己的車轉圈。

傅司年微微蹙眉,走上去,渾身寒霜,看著他。

然而一看到對方的臉,傅司年的眉頭便皺得更緊了。

是同一個劇組的演員,著名的圈內gay,挺妖嬈的一個零,看到傅司年的時候還試圖爬過他的床。

可惜傅司年雖然玩得開,然而鐵直,對gay沒興趣,冷著臉直接讓助理換個房間。

傅司年眼睛長在頭頂上,對他視若無睹,走到車門前打算開車走人。

沒想到,對方一手攔在車把手上,笑嘻嘻地說:「傅司年,好巧啊,你怎麼裝看不見我啊。」

「有事么。」傅司年語氣冷漠,對gay,他沒什麼興趣和耐心。

「你要結婚了?我看到了啊,教堂面前遞戒指了,你不說你直男嘛,怎麼跟男的結婚。」

傅司年更加不耐煩,「有事么。」

「沒事啊,喜歡你,想跟你做個朋友。我不會做別的。」

傅司年被氣笑了,語帶嘲諷:「朋友?」

妖嬈零眼帶秋波,附在傅司年的耳邊,說:「是呀。」

傅司年皺眉,下意識想推開他。

然而腦海中閃過某些畫面,神色一頓。半晌,才笑得涼薄,神色是往常那種玩世不恭,半攬住懷裡的人,低沉道:「如你所願。上車。」

妖嬈gay歡快地蹦躂著跑向副駕駛,乖乖地坐好。

傅司年低沉道:「我先去個地方,等會再說。」

然後手一打方向盤,跑車帶著殘影,漂移著駛出停車場。

……

落嘉從家裡出來以後,一直沿著別墅區的路往山下走。

抬起頭,前方什麼也看不見,一片黑暗,只有無數的冷風鑽進他的脖子里,寒意滲得骨頭都在刺痛。

眼淚早就被風吹乾了,連淚痕也不曾留下,只有一種乾澀,無法忽視的疼痛。

落嘉茫然地往前看,不知道怎麼才能讓自己不那麼冷,也不知道去到哪裡,不知道要怎麼辦。

風繼續吹,這殘忍而凄涼的風不斷地帶走他的溫度,也讓他變得意識模糊。他竟然出現了一種死亡之前釋然感,周圍的冷風和寂靜慢慢地吞噬著他。

半晌,落嘉目光微茫,才想起,自己這一生,恰似著茫茫的黑夜,什麼都看不到,一直往前走。

傅司年像一束耀眼的光芒,刺破了這可怕而漫長的黑暗。可是他為了追逐這束光,不斷地往前跑,最後竟然跌進了更深的,無窮的黑暗當中。

迎著冷風,繼續往前走著,落嘉的指尖處碰到衣袖,冷得手指都要發麻。落嘉抱緊手臂,因為太過用力,手指上的有什麼膈著他的皮膚。

落嘉愣愣,停下,伸出自己的手指,指尖在夜裡凍得發紫。然而很冷很難受,頭腦昏沉,但是仍然能感受到左手無名指上有一種束縛感,那裡戴著一枚銀色的指環。

「有事情可以打電話給我。」

落嘉的腦海中出現了這句話。那麼溫柔,令人感到可以十全地相信和依賴。

當拿到傅司年的電話,落嘉馬上就記住了他的號碼。這是許落嘉除了父母以外,唯一記得電話號碼的人。

落嘉的瞳孔在夜色里微微地睜大了,終於顯得不那麼茫然,他抬手,搓搓幾乎要凍僵的耳朵,打起精神繼續往前走。

因為路上太黑了,他看不見路,又沒有電筒,被鵝卵石絆了一下,然後手掌又撐在尖銳的石頭上,痛得幾乎要失去意識,半天都喘不過氣來。

在冰冷又鋒利的鵝卵石上悶頭坐了一會,等那種鑽心地疼痛減輕了一點點以後,落嘉慢慢地從地上站起來。

很奇怪,他從前不算是堅強的人,碰到困難的時候,還會一個人默默地躲起來哭。

可是這麼黑,這麼痛,這麼冷,落嘉的眼眶依舊沒有濕潤,面無表情的,只是站起來的時候,一隻手緊緊地攥著那個無名指,雙臂都在發抖。

這條黑暗,漫長的路,後來成為他一生的夢魘,好像無論怎麼走都走不完。他曾經試著去回憶,當時到底是什麼支撐著他走完一整條路。

那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他才恍然大悟,原來他也曾那麼愛過傅司年,把他作為自己的支柱,一生的信仰,要永遠供奉的神明。依靠這種熾熱而真誠的愛戀,什麼路都可以踏過,走完。

落嘉都不記得自己走了有多久,終於走到了別墅區山腳下的保安亭。

他顧不上酸痛的雙腿,冷到幾乎失去直覺的身軀,充滿希冀地跑向那個發著光亮的保安亭。

保安廳裡面只有一個穿著制服的叔叔,正坐在裡面看看別墅區的監控。

落嘉趴在玻璃上,輕輕地敲玻璃,手指比劃著。

落嘉平時很講禮貌,車輛進去之前要在保安亭停一下,那個時候落嘉也會和保安亭里的叔叔打招呼。

所以保安立馬認出了這是業主,打開玻璃窗,探出頭,問他:「你有什麼事情呀。」

落嘉已經冷到講不出話,艱難地吞咽喉嚨幾下,才虛弱又誠懇地說:「叔叔,可以借我打個電話嗎?我沒帶手機。」

保安這才看到他只穿了一件單衣,嘴唇凍得發紫,臉色蒼白,身體還在微微地顫抖。

這可嚇壞他了,要知道,自己坐在避風的保安亭裡面,尚且還穿著一件毛衣和一件厚實的制服,外面再裹了一件軍大衣。

這孩子,可不要冷死。

於是,保安三兩步走去開門,趕緊讓落嘉進保安亭。

落嘉搖搖頭,溫和地微笑一下,說:「沒關係的。」然後,再次說,「叔叔,請問你可以借我打個電話嗎?很快就好。」

保安趕緊把電話塞給他,說:「打打打,儘管打!我的天,這麼乖孩子,怎麼天寒地凍地外面也沒人管。」

落嘉沒說除了什麼事情,接過電話,小聲地說,謝謝叔叔,然後按著記憶中的數字,一個一個按鍵地按數字。

然後深深地呼一口氣,呼出來的全是冰冷的白霧。

電話那頭安靜了幾秒鐘,空氣凝滯得幾乎要靜止。落嘉雙手捧著手機放到耳邊。

求你了,接電話,接電話。

可是這安靜過後,電話里傳來機器人的聲音,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Sorry,thenumberyou……」

落嘉把電話放下,按下清除鍵,再次撥打。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落嘉雙手捧著電話,默默地透過窗口,看外面的馬路。玻璃窗的視野十分清晰,外面的一草一木能看得一清二楚,對面還有停著的幾輛轎車。

可是當那種冷酷的機械聲不斷地傳入腦海里,落嘉只覺得眼前漸漸全部是恐怖的黑暗,快要將他淹沒。

忽然,肩膀上一沉。落嘉捧著電話回頭看。

是保安叔叔脫下了自己的軍大衣,披在他身上,說:「娃娃,電話打不通也不要著急嘛,可能正好有事情。你要不要在這裡坐一會,等會再打。這衣服給你披著,你要是不嫌棄的話。」

落嘉有些失魂落魄地,點點頭,反手捏著軍大衣,指尖在顫抖,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逞強了,說:「謝謝叔叔。」

叔叔還給他倒了一杯茶,茶水已經不太熱了,可是喝下去,手腳被暖得發癢,彷彿正在融化解凍。

過了一段時間,落嘉對叔叔說,「對不起叔叔,能再麻煩你一下嗎,我想借個電話。」

保安二話不說就把電話給他,說:「儘管打。」

落嘉盯著那個電話,舔舔嘴唇,鼓起勇氣,再次輸入數字型大小碼。

司年,傅司年,接電話。求你,求你,求你。

求你。

落嘉把電話放到耳邊,依舊是停頓了幾秒鐘。

這次依舊是令人絕望的「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這一個字一個字,像世界上最毒的匕首,朝著落嘉的耳朵,大腦,心臟,一刀一刀地凌遲,要把他推下最可怕的地獄,永生永世不得超脫。

「娃娃,娃娃!怎麼了嘛……」保安看他不對勁,推推他。

落下這才反應過來,朝著保安叔叔虛弱地一笑,搖搖頭,說:「沒事。」

過了幾秒鐘,還是在笑著,不知怎麼的,那笑容滿是苦澀的絕望。

他說:「還是沒人接。」

「沒事嗷娃娃,這個朋友不接電話,那你就換一個嘛。」

落嘉搖搖頭,說:「不記得別人的號碼了,只記得這一個。」

不過這也提醒了落嘉,現在只能暫時去發小成成家了。

成成是叫盛承,從小在一個院子長大的,後來是他家裡人換了一個區工作,這才不做鄰居,然而他們的感情很好,不是距離可以分割的。

只是不記得成成的電話號碼了。身上也沒錢,只能打車去成成家了。

於是,落嘉站起來,對保安叔叔說:「謝謝叔叔,我去朋友家。」然後雙手把電話還給叔叔,說,「謝謝您的電話。」

最後再把身上的軍大衣脫下來,打算還給保安叔叔。

保安叔叔一把按住他,說「別!我還有,而且不用出去,你穿著,你穿著,凍著了會出人命的。」

落嘉有些猶豫,低頭看著衣服,又看看保安叔叔。

保安憨厚一笑,說:「拿去吧!去朋友家注意安全!」

落嘉只好點點頭,鞠了一躬,然後推開門,準備離開。

衣服忽然被人拉住,叔叔說:「你等等」,然後轉身,拉開抽屜,在裡面翻翻找找,半天才找出一些被揉皺的錢,看起來破舊又缺角,都是些零錢,卻有厚厚的一沓。

叔叔把他們全部塞到落嘉的口袋裡,說:「你沒帶手機,肯定沒錢,這些全部拿著,打車,夠的。」

落嘉感動得幾乎落淚,不知道說點什麼好,嘴唇囁嚅了半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去吧,注意安全。」叔叔寬慰道。

落嘉點點頭,推開門,身上披了一件厚實的軍大衣,已經比原來好得太多。

他裹緊身上的衣服,推開保安亭的門口,繼續向著外面的走。

公路上有路燈,偶爾還有疾馳而過的車輛,草叢中甚至會傳來幾聲蛙叫,不再是寂寥無人的荒漠。

落嘉嘗試著伸手攔車,可是沒有一輛車會停下來。想想也很正常,誰會願意在冬日半夜的公路上停下來,搭載一個完全的陌生人。

落嘉的肩膀聳了一下,搓搓手掌,握成拳放在嘴唇前,輕輕地呼出一口氣,幸好,因為身上穿了厚衣服,手指觸碰到的都是溫熱的氣體。

他摩挲兩下左手的無名指,放在嘴唇邊,拿出最神聖的態度,用嘴唇輕輕地觸碰一下。

沒走多久,竟然開始下雪了。

迎面吹來的風帶著濕潤,夾著細雪,紛紛揚揚地飄落。落嘉正好站在一座路燈下,愣愣地抬頭,澄黃色的燈口映照著細雪的痕迹,似茫茫星光,而且能看得見星辰墜落的每一秒鐘。

可是燈的光照範圍有限,雪再落下,便歸於無寂了。

落嘉伸出手掌,接住了幾片雪,如棉絮般片狀大,在掌心微微地濕潤。

真好看啊。落嘉想。

然而雪越下越大,很容易將所有的事情都掩蓋,周圍變得寂靜無聲。而且,雪落在軍大衣上,融化了,便會濕,也會將大衣染成深沉的綠色。

濕了的厚衣服穿在身上有點難受,沉重,而且冷意滲過肩膀,不斷發寒。

落嘉皺皺眉,抬手抹掉眼睫毛上的雪,抬眼看看。

迎面,遠處再次駛來一輛車,落嘉抬起手,想試圖攔下他。車打著長燈從他身邊飛過,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再也看不清了。

希望再次落空。

落嘉嘆了一口氣,吸吸鼻子,圈緊了身上的衣服,一步步地往前走。可是腳步越來越蹣跚,背也漸漸地彎了。

最後竟然是一踉蹌,跪在了地上,摔得膝蓋鈍痛,虎口發麻。

這一晚上,已經記不清是第幾次摔倒了。

落嘉獃獃地跪在地上,兩眼無神地看著前方的下一盞路燈,去發小家的路很遠,一直靠意志力是走不完的。

落嘉告訴自己,要努力走到下一盞路燈。每走過一盞路燈,就可以鼓起勇氣,多對傅司年說一句我愛你。

落嘉的雙手撐在柏油路上,上面已經淺淺地鋪了一層細雪。掌心迅速地變得濕潤了。

他望著遠方的路燈,想爬起來,那雙白皙而修長的手,一直在雪泥上摩擦掙扎,弄得滿手污漬,骯髒不堪。

可是他雙腿已經酸軟腫脹,無論如何也爬不起來,只能勉強撐著,抬頭看前面的路燈,像個巨人一樣,立在那裡,默默地發著光。

還差一點點,就差一點點。

落嘉的手指蜷縮起來,痛苦地錘著地面。

可是我走不到了啊。

……落嘉沒看到,從下山,到一路地走,身後始終有一輛車跟著他,卻始終不靠近,冷漠得像個沉默的幽靈,靜靜地看著落嘉無助,彷徨地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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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痴情受摘下戒指后[娛樂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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