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整座城市被陰雨籠罩著,灰濛濛的,一切好像都變得模糊,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傅司年拿起車鑰匙和手機就匆匆出門了,一路上,彷彿某種可能性已經變成了一隻猛虎,在後面追著傅司年的車。
傅司年把車開得飛快,雨落在瀝青路上形成一個個小水窪,傅司年的車飆過,水窪被撞碎,濺起來,又猛地被潑到地上,「噗啦」一聲,伴隨著路人的咒罵,在這個雨天里此起彼伏。
一路就這樣撞碎了無數個水窪,車最後一個漂移,停在了海豐酒店的門口。
傅司年打開車門,打算下車的時候才發現沒帶傘。他冷著臉,熄掉車,拔鑰匙,直接下車,關車門的時候力氣很大,把門童都嚇了一跳。
他身上還是穿著去殯儀館的那套西裝,沾了雨倒也沒有很大關係,只是頭髮被淋濕了一些,自然卷就冒出來了。
傅司年頂著那頭圈圈的頭髮,下車的時候,站在海豐酒店的門口,駐足了兩秒鐘,抬頭往上看。
他的個子十分高大,穿著名貴的西裝,站在微雨里也不覺得落魄,只是眉宇間耷拉著悲傷,陰沉,憤怒……以及某種溫順。
門童壯著膽子,打起傘走過去,問:「先生,請問您需要什麼幫助嗎?」
傅司年彷彿這才回過神來,他低頭,禮貌地說:「不用,謝謝。」
又從西裝內襯裡掏出錢包,拿出一張卡,說:「去26樓。」
門童一看那卡,表情便更加恭謹拘謹了一些,在前面帶著傅司年,掏出電梯卡,滴了一下26樓的樓層。
傅司年獨自走進電梯,將手機和錢包放好,冷淡而禮貌地說:「謝謝,我自己上去就行了。」
門童點頭,鞠躬,退出電梯。
電梯門緩緩地關上,上行。
只是,門童在電梯只剩最後一點縫隙的時候,忽然看到了電梯里的貴客換了一個表情,眼神低沉陰騭,目露冷光,像一頭嗜血的惡狼。
門童被嚇得後退兩步,心有餘悸,想了一會,趕緊去告訴前台,雖然有卡,但是那副表情,看起來要出事,要殺人似的。
到了26樓,電梯門打開。
傅司年緩緩地從電梯里走出來,皮鞋踩在酒店走廊柔軟的地毯上,靜悄無聲。
頭頂暗沉暖黃的燈光打在傅司年的臉上,頭髮因為濕了,全部往後攏,襯得他的五官更加英俊冷淡,只是也更加恐怖,猶如地獄的阿修羅。
他一邊走一邊鬆掉脖子上的領帶,纏繞兩圈,塞進西裝的口袋裡,再解掉鑽石腕錶,隨手放在走廊的花盆裡。
到了B706硃紅色的門口,傅司年站好,抬手,「咚,咚」敲門。他的聲音低沉陰冷,說:「您好,客房服務。」
門很快被打開,聞一凡的臉展露在眼前,看到來人,帶著一點吃驚和疑惑。
傅司年感覺到自己的心是有那麼一秒鐘在停止跳動了,那一秒鐘,很多事情都像一根用力過度繃緊的弦,「啪」的一聲,全部都崩塌了。
傅司年竟然笑了一下。
他很少笑,有的也只是冷笑,嘲笑,皮笑肉不笑,還有偽裝出來的溫柔的笑。
可是在那一刻,他好像回到了小時候,在那個時候,他是隨心所欲地,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撒嬌就撒嬌,同時地……想發瘋就發瘋。
傅司年推開聞一凡的手,走進B706的門,環顧一番,空氣里瀰漫著酒店淡淡的花熏香,還有一股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
「我來遲了?你們做過了?」傅司年回頭看著聞一凡,譏笑道,「這麼快?許落嘉那個biao子能滿意嗎?」
「你嘴裡不乾不淨說什麼。」聞一凡有點生氣。
傅司年走到浴室,裡面的落嘉可能正好聽見了動靜,大聲說,「外賣到了?我快洗好了。」
是他的聲音。真的是他,無可辯駁了。
傅司年的拳頭緊緊地攥緊。
許落嘉的聲音,傅司年已經聽過無數無數無數次。
他的採訪,他的紀錄片,他唱歌的時候,他的廣告物料,他的錄音棚vlog……所有人都說許落嘉的聲音很好聽,很特別,溫和平靜,像蜻蜓點水,而後在心房留下無數漣漪。
傅司年美滋滋地,驕傲又得瑟,也覺得他們說得對,許落嘉的嗓子真的太特別,太美好了,猶如上帝的饋贈。
可是現在,上帝的饋贈變成了殺死他的一枚毒藥。
傅司年又笑了一下,三兩步退出卧室,從二樓直接躍下一樓,一隻手揪住聞一凡的衣領。
「你干什……」
傅司年的拳頭落到了聞一凡的臉上。
聞一凡也不是吃素的,他也練過拳擊,三兩下地扭動掙開,舉起拳頭朝著傅司年的肋骨錘去,他心裡也並非不是有氣。
兩個人悶頭就在客廳里打起來,茶几上的雜誌全部被掃到地上,沙發被踹出好遠,花瓶也被打碎了,「嘭」的一聲。
傅司年看到了碎掉了的花瓶,便將聞一凡拽過去,眼睛也不眨,下了死力氣把聞一凡的頭往滿地的玻璃渣里按,做這種事情的時候,一般人都是面部猙獰的。
傅司年不,他一直冷著臉,五官英俊,平靜得像在一個美好的早晨煎著吐司。
聞一凡瞪大了雙眼,彷彿看到傅司年的背後有一個要殺人的惡鬼,齜牙咧嘴,面目猙獰,恣睢暴動,那個才是真正的傅司年。
那個滿臉冷淡,高傲冷漠的只是皮囊。
其實聞一凡一點都沒看錯,內里的傅司年,是徹底的瘋戾和偏激,也許是遺傳於他暴戾的母親,也許是天生的扭曲,讓他的靈魂都是黑色的。
只是傅司年理智凌駕於一切,平時隱藏得很好,也沒有什麼事情能讓他有波瀾。
只是今天,傅司年的靈魂彷彿被生生地撕扯開兩半,一半是理智與冷漠,告訴他,沒有必要,沒有必要,這是徒勞的。
而另一半,就是徹底的絕望和瘋狂,看到聞一凡那張狗臉,聽到落嘉親昵的話語,彷彿就有什麼生生地從他身邊撕扯開一樣,讓他痛不欲生,眼底一圈發紅,許落嘉要從他身邊遠去的認知便讓他想要毀滅一切,同歸於盡。
聞一凡咬牙推開:「瘋子!住手!」
傅司年看著掙脫扭動的聞一凡,波瀾不驚,長腿跨過沙發,血滴得到處都是,他才發現自己的手也被玻璃渣割傷了。
啊,流血了。
聞一凡捂住受傷的脖子,幸好沒割到動脈,他憤恨地盯著傅司年,罵:「瘋子!你是要殺人嗎?來啊!流血了就會死,你來!」
傅司年把血抹在西裝上,喘著氣,點頭,表情依舊冷淡平靜,說:「好。」
然後長手一伸,擰著聞一凡的脖子。
聞一凡的力氣其實已經差不多了,不知道傅司年這個瘋子哪裡來的蠻力,脖子被一雙鐵手抓著怎麼也掙脫不開,揮拳頭朝著傅司年的臉,他也不躲開,像是一點都不會痛。
他不知道傅司年在發什麼瘋,鬧到什麼時候,喘著氣,說:「你有本事就殺了我。」
隨即,他很快就閉嘴了。
傅司年正他把的身體按在落地窗旁邊,他聽到了自己的骨頭和鋼鐵摩擦的聲音。
頭和上半身已經出去了,聞一凡嘗到了雨滴的涼意,26樓的風也很冷,往下看,下面一片空茫,什麼也看不清。
「你幹什麼!真的瘋了嗎!」
聞一凡不敢再說什麼有本事你就殺了我的話,他現在知道了,瘋子是不能激的,越激越瘋。
他看著傅司年毫無波瀾的神情,像是什麼都沒發生,可是脖子上被擰著的手卻明白地告訴他,只要這個人再用力一點,或者往外用力,自己就會瞬間掉下26樓。
聞一凡不說話了。
26樓高空的風和雨,失控感,懸空感,還有血腥味折磨著他。
聞一凡看到傅司年的眼睛落寞地眨了一下,聽見他的喃喃:「再見。」
隨之而起的,還有許落嘉的尖叫:「傅司年!!!」
聞一凡看到,傅司年的冷淡與平靜瞬間崩裂,隨之而來的是巨大的悲傷和恐懼。
許落嘉衝過來,拉著聞一凡,對傅司年吼:「滾開!!!」
傅司年愣愣地放了手,退開,一片失神。
聞一凡捂著脖子拚命咳嗽,懸空感和雨滴都全然散去,他抬眼看傅司年,便看到他背後的那個暴動猙獰,恣睢瘋狂的惡鬼陰影全然散去,彷彿安靜下來,又躲回皮囊之下。
「你是瘋子……」聞一凡說。
許落嘉跪在聞一凡的身邊,拍著他的背,說:「沒事吧,沒事吧……全部是血,差點掉下去了…!」
隨即抬起眼,瞪著傅司年,咬牙切齒地說:「滾,不然我要報警抓你,精神病!殺人犯!」
「我不走……」傅司年低聲地喃喃,帶著濃重的鼻音,「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走。」
「都說了不想再看見你!聽不懂人話是么!!」許落嘉心有餘悸,他是一個共情能力很強很強的人,看到聞一凡被按在窗邊搖搖欲墜,他的魂都要被嚇掉了!!這可是二十六樓!
許落嘉繼續瞪著他,說:「也是,你是精神病,聽不懂人話!精神病犯了就去治病!我不想哪天你殺了人我還要被你連累被警察叫去問話!你趕緊走!」
「我說了不走。」傅司年說,「倒是你,我來這裡你不知道為什麼嗎?敢找人了啊許落嘉,我們倆沒離婚的你知道嗎。」
落嘉一聽就氣得氣血上涌,「找什麼找!我們倆正經關係,待會我經紀人也要來!少拿你那骯髒下流的東西污衊我們。」
傅司年的眼睛亮了一些,彷彿回魂了,帶著一點驚喜和天真,說:「真的嗎……」
溫順得像個教養良好的家犬,喉嚨里只會發出哼哼的撒嬌聲,滿嘴尖牙也只是用來啃毛絨玩具小鱷魚,一點…都看不出剛剛滿身戾氣的模樣。
「真的假的又跟你有什麼關係,傅司年,你是不是太天真了,當初你做的那些事情我有沒有問過你一句?你今天又有什麼資格來管我,還來這裡發瘋,我最後說一次,滾,滾出去,瘋子,殺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