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救護車呼嘯於都市的馬路上。
傅司年已經陷入了半昏迷狀態,眼神渙散,戴上了呼吸面罩,西裝外套被仍在一旁,襯衫因為做了心肺復甦的緣故,正敞開著。
他的嘴唇翕動,好像在說著什麼,呼吸出白色的煙,籠罩在氧氣面罩上。水滴順著他的手腕,蜿蜒到指尖,滴到救護車上。
一向冷淡如機器人般的助理,此刻滿臉驚惶,跪在擔架床旁邊,小心翼翼地湊近了傅司年。
「電話…。電話。」傅司年不斷地呼喊著,說每一個字,都是從肺里轉了一圈,生生地掏出來一樣。
特別助理跟了傅司年這麼久,知道他說的電話是什麼意思。
他手忙腳亂地拿出電話,顫抖著指尖撥通許落嘉的電話,等了三十秒鐘左右,電話被接通了。
助理顫顫巍巍地遞到傅司年的耳朵旁邊。
傅司年整個肺部都在扯著痛,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像含了刀子一樣,憋得眼睛發紅。
傅司年閉上了眼睛,儘力克制著沉穩,不想讓許落嘉知道他受傷了,他的喉嚨滾動了一下,出聲,「喂。」
許落嘉在電話那頭也「喂」了一聲,他稍微走遠了一點,想避開電焊機的聲音。
傅司年死死地揪著手裡的項鏈,雙眼蒼惶,「說說話吧。」
落嘉皺起眉頭,感覺到有點奇怪,傅司年的聲音聽起來很飄,彷彿下一秒就在咽氣的邊緣一樣。
他沒有放在心上,看了看周圍,想起了聞一凡昨晚跟他說的事情,現在說正好。
於是,落嘉低頭,凝視著地板上的沙子,「傅司年,你當初說,我們一年之後就可以分開吧。」
「嗯。」
「一年也快到了。」
「嗯。」
「我有了喜歡的人。你也認識的。」
「嗯…。」
「所以,」落嘉走到欄杆的邊緣,伸出手,冬天的晴朗陽光落在他的掌心處,決定結婚那天,決定離婚那天,也是這樣一個好天氣。
落嘉嘆一聲氣,「所以,我們能夠好聚好散吧。」
「……」
助理的電話開了免提,許落嘉的話清晰地傳達到他們的耳朵里,能聽得懂中文的人都微微睜大了眼睛,監護心臟的儀器忽然發出異常的警報聲,「滴!滴!滴!」……
「要掛掉電話嗎?」助理與醫生面面相覷,「對緊急關頭的傅總來說,這些話都不適宜。」
傅司年的眼睛依舊是微微地睜著,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好像很痛,痛得渾身都要痙攣發抖。他以發顫的手臂,抓住了擔架床的邊緣,低聲說,「不要——掛掉電話。」
這句話是對助理說的,也是對許落嘉說的。
落嘉也聽到了,同時他還聽到了像定時炸|彈一樣滴滴的聲音,問,「你在哪裡呀,好像有嘈雜的聲音。」
心臟儀器持續在不斷地震動,傅司年沒有回答落嘉的問題,只是繼續道,「不要掛。不要掛掉電話。再說一點。」
呼吸面罩上的白霧越來越厚,彷彿模糊了雙眼,什麼也看不清,他無力地睜大眼睛,卻發現不僅僅是身體,連雙眼也在流淌著著無盡的水。
在冬天,任何的水都變得很涼。淚水也是。
「不要,掛,掛掉電話。」傅司年沒辦法抬手,手指上夾著儀器,只能任由眼淚打濕擔架床。
再說一點什麼吧。
也許這是生命里最後能聽見的話了。就算落嘉說的每一個字都讓他心臟如痙攣一般抽痛,他也甘之如飴。
他不想死之前,腦袋裡充斥的只是機器無情冰冷的警示音。爺爺去世之前只能看到虛幻的奶奶,而他能真切地聽到落嘉的聲音。如果比較的話,他比爺爺是長進了一點的。
可惜傅司年的懇求沒有被聽見,落嘉所處的毛坯房裡,電焊機又開始運作起來。
許落嘉皺著眉,嘗試著說了很多句話,可是電焊機的聲音實在是太吵了,他都聽不見自己的聲音。於是,他點下了通話結束的紅色按鈕。
紅色,意味著狂熱,愛情,信仰,以及死亡。
狂熱地追逐了十年,以為那是愛情,以為會是終生的信仰。最後落得遍地泥濘,滿身腥雲。
許落嘉想好聚好散,便親手按下結束鍵,他是期盼這一切都戛然而止的,好聚好散的。然而結束鍵是紅色的,是危險警戒線的顏色。
救護車上,電話被掛斷的聲音異常清晰。
隨之而來的,是監測心肺的儀器發出異樣尖厲的慘叫聲,冒著猩紅色的光芒,在馬路上呼嘯著。
三個醫生都開始著急了,他們馬上跪在擔架床旁邊,開始實施心肺復甦。
「傅總,傅總,您振作一點!不可以倒!」
「1001、1002、1003、1004!」醫生凌厲而有力地呼喊著。
儀器頭頂的虹燈發出強烈的光芒,「滴——!!!滴——!!!」
「傅總……傅總!!!」
「1014、1015、1016、1017……!」
落嘉送的吊墜仍然被傅司年捏在手裡,可是雙眼卻始終緊閉,氧氣面罩的白霧淡薄了很多。
因為心肺復甦的緣故,傅司年的身體猛地震起來,又摔回擔架床,再次震,落,震,落,節奏就像毛坯房裡那個電焊機。
落嘉站在電焊機的側面,電焊機嘣出的火花,像煙花一樣絢爛,而後又悄無聲息,再然後又是一次火花,呲——停,呲——停。落嘉感覺被震的是自己,指尖都有點發麻。
傅司年的搶救終於有了一線生機,機器的儀器聲終於停止了尖叫,慢慢地平息下來,又恢復成平穩的聲音。
他的指尖有點發麻,艱難地睜開眼睛,救護車頂部冷冷的白熾燈光芒讓他的眼睛有點不舒服。
他感覺眼角發痛,眼淚凝固在周圍,變成乾澀的痕迹。氧氣面罩再次凝固著白霧。
醫生經歷過一場搶救,累得驚魂未定,渾身脫力,跌坐在搖晃的靠背處,感嘆傅司年命硬。
下一秒鐘,一輛巨大的貨車朝著那輛白色的小救護車逆行直衝而來,整個城市發出震耳欲聾的「嘭!」的一聲,像天上打了雷,也像是戰鬥機轟鳴而至,在雲層上發出危險的低吼。
救護車被撞翻在一旁,頂部的紅色的已經不會發光,變得灰暗。
後面好幾輛車接連追尾,整條馬路上瀰漫著汽油的味道,以及嗆鼻的濃煙。
後面的車停下來,紛紛下車,都不敢靠近,害怕前面的車有爆炸的風險,有的人罵罵咧咧地,操|著粗|俗的髒話,有的人捂住雙嘴,對面前宛如末日一般的景象震驚得無可言喻。
很快,消防車,警車,另外好幾輛救護車呼嘯著警報趕到,拉起了紅色的警戒線,指揮疏散。
天邊的烏雲籠罩,像一層發霉的棉被,馬路上是此起彼伏的警報聲,洒水聲,咒罵聲,哭泣聲,所有人的臉都是灰暗的。
看起來更像世界末日了。
在灰暗的車座里,傅司年握著那個銀色的吊墜,血從他身體的各處流出來。
其中一些血沾到了吊墜,使得銀色的鑽石貼上暗暗的猩紅,看起來像被詛咒的眼白。
可是傅司年還是死不放手,偏戾地,瘋狂地,執著地摳著吊墜,像他說的那樣,變成鬼了不會放過許落嘉。
執念太深。
作者有話要說:
我說過的話就當放屁,什麼時候寫完我也不知道,我只跟著大綱走,其他隨緣吧。好想出去玩,可是天天下雨,什麼時候才會天氣晴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