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兩個人走出木雕店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長街亮起霓虹燈,遠處大屏幕上閃爍的奢侈品廣告的投影倒映在傅司年的臉上。
許落嘉看著他的臉,眉眼一彎,竟是笑了出來,嘴角邊暈染著兩個纖巧的梨渦。
傅司年無奈地看著他,溫柔地笑笑,說:「別笑我,你臉上也有。」
心思被拆穿,許落嘉的耳朵動了一下,尷尬地轉過頭去,哼哼唧唧地,半天沒說出什麼話。
然而一路走出長街,他的腦袋一直晃晃悠悠的,顯得很愉快。
能夠跟傅司年並肩走在一起,是在夢境里也不敢肖想的情節。
在夢裡,永遠都是傅司年走在前面,他只能,也支配跟在他身後,小心翼翼地追尋著他的影子——他是連傅司年的影子也不敢踐踏的。
兩個人在長街的路口分別,道別的時候,傅司年將手裡橙色的包裝盒遞給許落嘉,說:「給你的。」
許落嘉的瞳孔微微張大,吃驚地看著他,又低頭看看盒子:「給,給我的?」
傅司年牽起許落嘉的手,將盒子放到他的手裡,隨後一觸即離,說:「本來就是給你的。」
他笑,橘黃色的路燈落在他的側臉上,眉眼纏眷,「忽然就很想送你一個禮物。」
說著,傅司年微微彎下腰,頭側著,看著許落嘉的眼睛,輕聲道:「要拒絕嗎。」
許落嘉連忙躲開臉,眼睛移開,強自鎮定,笑笑說:「沒有,沒有…謝謝你,我很高興。」
他也知道自己語無倫次的,耳朵尖那塊都要熟透了,可是越想正常越緊張,腦海里只有傅司年若即若離的指尖,和那雙攝人心魄,淺琥珀色的眼睛,以及懷裡橙色的,沉甸甸的禮物。
不過是一個小木雕而已,一隻手也能拿得起來把玩,可是人類一旦賦予了它某些意義,木雕就開始變得沉重,炙熱,彷彿情感的具象化。
傅司年依然在笑,眼尾促狹,抬起手越過許落嘉的腦袋。
許落嘉嚇得呼吸一停,下意識縮著腦袋一躲。
傅司年卻比他還要快,在躲開之前已經碰觸到他的頭髮,輕輕地掠過一下,隨後指尖捏著一小塊木片,放到許落嘉的眼前,說:「這個飛到你腦袋上了。」
許落嘉真是羞得恨不得厥過去,為自己的出洋相,也為自己的自作多情。
他伸手摘過小木片,訥訥地說:「謝謝。」
「好了,走吧,我看著你走。」傅司年的雙手插在風衣兜里,人顯得很挺拔。
許落嘉只好點點頭,戀戀不捨抱著懷裡的兩個木雕包裝盒,其實他也很想把手裡的搖滾小貓遞給傅司年,然後勇敢地看著他的眼睛,說,這是送給你的。
然而他終究是膽怯了。因為許落嘉知道自己的,不擅長撒謊,也兜不住事情。
如果傅司年問,為什麼這個小貓是我,那自己應該怎麼回答呢,會不會一瞬間將心底里的感情全部說出去呢。
應該是會的吧——當一個人不顧後果地,把自己心裡所有的事情說出去,在那個瞬間,一定會傷害一些事情,畏懼,顫抖帶來心跳的劇烈加速,然而隨之而來的,還有一種毀滅所有的快意。
許落嘉不能拒絕這樣赤|裸坦誠,剖白一切的誘惑,所以他選擇不開這個頭。
他乖乖地抱著懷裡的包裝盒,轉身走了,走了好幾步,還是忍不住回首。
空氣里傳來「咔嚓」一聲,是按下打火機的聲音。
落嘉一回頭,便正好看見傅司年低頭打火點煙抬眸的那一瞬間。
霎那間,許落嘉呼吸一窒,把懷裡的木雕盒子抱緊了一些,指甲上的粉紅全部歸於一處,指尖發白。
傅司年遙遙地站在他的身後,一隻手夾著煙,另一隻手插在風衣兜里,笑得英俊,下巴揚了揚,像是在道別。
許落嘉傻乎乎地抬手,跟人說再見,再走了幾步,回頭。
這回只能看見傅司年轉身離去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霓虹燈里。
回到家以後,許落嘉習慣性的第一時間拿出手機報平安,發了微信給傅司年。
【loga:平安到家了,謝謝你!非常非常開心的一天,還有謝謝你的禮物。】
然後點開表情包,千挑萬選,挑了一個可愛又憨憨的小恐龍敬禮發過去,然後忐忑地等著迴音。
然而許落嘉抱著手機,坐等右等也沒有收到回復,只好撇撇嘴,放下手機,又迫不及待地拆開包裝盒,從盒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那隻橙色的小狗,笑眯眯地亮在檯燈下看著。
方才在木雕店沒好意思多看,現在這隻小狗變成了自己的禮物,便可以大大方方地欣賞。
雕得真好啊,眼睛圓乎乎的,吐著舌頭,小狗的脖子上還用黑色的顏料系著一個名牌,顯示這是一隻有主人有教養的小狗。
越看越心動,許落嘉咚地一聲跳到地板上,噠噠噠跑去行李箱旁邊,迅速解開行鎖,從卷著的棉服里掏出一本厚厚的本子。
這是他的日記本,高中那本已經用完了,他細心地把舊本子的牛皮封面裁剪開,然後加上新的白紙,再用膠水和裝訂線把他縫合起來,本子又變厚了很多,差點合不上了,像一顆盛滿蓬勃愛意的心。
擰開檯燈,暖黃色的光纖瞬間傾灑下來,許落嘉攤開本子,歪著腦袋觀察著桌面上擺著的兩個小木雕。
然後眯起眼睛用鉛筆對比一下尺寸,再低頭,一筆一筆地在白紙上勾勒,嘴角邊的笑意未曾退卻過,甚至從鼻子里淺淺地溢出輕音,哼一首已經聽過千萬遍的歌。
傅司年跟許落嘉分開以後,轉頭就進了附近的一家酒吧。
這間酒吧傅司年常來,事實上不止是他,整個S市的年輕有錢富二代都喜歡來這裡,因此很容易能碰見熟人,往裡走兩步,卡座里朝他打招呼的人一個又一個。
傅司年習慣於這種場合,隨便挑了一個卡座坐下,無聊地拿了一瓶酒,然後坐在卡座上,一邊喝一邊看著不遠處的舞台。
舞台中間立著一根銀色的鋼管,一群看不清臉面的人就繞著鋼管,踩著勁爆的DJ音樂瘋狂扭動,甩頭,偶爾心血來潮跟身邊的人貼著身體前後擺動。
偶爾閃耀的燈球掃過他們的臉,呈現出一張張沉浸歡愉的臉。然而很快,只是一閃而過。
傅司年隨手開了酒,就這麼干喝著,另一隻手扶著額角,額前的碎發垂下來,略微遮蓋住冷漠的眼神。
他渾身黑暗神秘的氣息完美地融入這個昏暗瘋狂的世界,然而冰冷的眼神又使他顯得像一個疏離的局外人,像是站在高處,俯視著這個迷離的現實。
身旁不知道什麼時候貼過來一個女生,咬著傅司年的耳朵跟他打招呼,那股妖嬈的香水味便散發出來,她手裡端著酒杯,跟傅司年的酒瓶輕輕碰撞一下,互相交錯,淺紅色的液體微微晃動。
傅司年扭頭,那股清冷的氣場漸漸退散,表情玩味地看著那個女生。
應該是見過的,名字不記得了,然而沒關係,畢竟在這種場合里,誰也不在乎名字,只有鮮活年輕的□□才是真實的存在。
酒吧里的音樂很吵,兩個人臉貼臉聊起來,溫熱的氣息擦過彼此的耳垂,妖媚的紅酒彼此交錯。
然而傅司年對此遊刃有餘,甚至能從風衣袋裡拿出手機,漫不經心地刷起來。
還沒解鎖,第一條跳進來的信息是許落嘉發的,時間是在半個多小時以前,酒吧里音樂太吵,沒感覺到震動。
傅司年劃開手機,表情漫不經意,想要寫下的內容卻顯得有十分的真心,手指在鍵盤上滑動,回複信息。
「平安到家就好。」
「今天我也很開心。」
「還有,你頭髮很軟。」
「晚安。」
旁邊的女生好像是不滿,又用臉蹭著傅司年的耳廓,傅司年放鬆了身體,背部靠在沙發上,慵懶地看著面前的人。
女生知道了他的意思,迫不及待地趴在傅司年的胸膛上,熱唇送上,兩個人在沙發上開始接吻。
手機還沒來得及鎖屏,微微地發著光,然而這點光亮在材質良好的長風衣里根本算不了什麼,最終熄屏,與黑暗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