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辦公室早已翻新,當年的物理老師現在已經成了教導主任，獨坐一間辦公室。

天花板上掛著一盞白熾燈，燈光沒有讓梁今月感覺柔和,反而有些不自在。

進門前江序牽著她的手，也被她甩開了，在老師面前黏黏糊糊的，有傷風化不說，老師顯然一直記得江序這個好學生,而她帶著他做了壞事。

此刻她正坐在沙發上,雙手放在膝蓋,交疊，低頭時不時玩著手指。

兩杯熱茶放在他們面前的茶几上,耳邊響起物理老師依然渾厚的聲音,「來，喝茶。」

兩人都沒動。

「好多年沒見你了。」

江序嗯了聲。

「上回見好像是三年前？你說來學校有點兒事,這回帶著人一塊兒回來有事啊？」明顯的話裡有話。

秦華嘖了一聲，「不是我說,你們怎麼想的，來學校找刺激？不知道中學生多敏感,哪能見這場景,找什麼地方不好,找到學校里來了，那戀愛聖地好不容易才被我封禁了。」特別嚴肅古板的教育了他們一番,他又道，「江序,我記得你上學的時候挺正經的,怎麼出了社會……」

梁今月小聲嘀咕著,「其實我們也沒做什麼，黑燈瞎火的誰也看不見誰，不會有不好影響。」

秦華皺著眉去看她，而後神情恍然，「你是那個……那個……我對你有印象，你們一屆的，一時半會想不起名字來了，你們以前讀書的時候就早戀吧？我說呢，這是回來重溫舊夢了？」

梁今月擺手，「沒有沒有，以前沒談。」

秦華明顯不信，「別蒙我了。我真對你有印象，學生太多了，名字忘了而已，其實哪個學生做了什麼事我都記得一清二楚，從沒忘過。」

「以前江序經常來我這兒看你試卷，他還弄了個本子專門分析，寫易錯點薄弱點，我問他是不是早戀，他當時還和我否認來著。本來想告訴你們班主任的，後來想想這種早戀法，也能先進帶後進，我還特意去班上留意了你什麼模樣，觀察你們有沒有太出格，所以對你有印象。」

秦華顯然對當年沒棒打鴛鴦挺得意，「沒想到你們原來也經常往那地兒去啊，怎麼？是一直在一塊兒？」他想了想前幾年碰見江序是單獨一個人，斟酌著問，「還是後來碰上又好了？」

梁今月一時無話，江序瞥她一眼，伸手捉了她的指尖，回答老師，「後來碰上的，今年結婚了，秦老師，這是我太太。」

秦華站起來，「好事啊……」

後來又說了十來分鐘話，梁今月一直有些沉默，江序本就話不多，秦華見狀還當是自己打擾了小夫妻又批評他們，鬧得女孩子沒臉，笑著道歉，「你們理解我啊，剛剛真以為是學生呢，現在學生工作不好做，都叛逆，這早戀是重點要防的。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們一樣能走到最後，大多數都是耽誤學習，浪費青春了……」

梁今月點頭應著，又說了幾句話，同江序離開了辦公室。

辦公室離人工湖只有幾百米的距離，江序思考著逗她，「還回去那兒嗎？」

梁今月瞪他一眼。

他笑了，「餓不餓？你還沒吃晚飯。」

他也沒吃，就陪著她玩了，但梁今月只是搖搖頭。

沉默著走了一段路，他伸手攥住她的手腕，「我不想你不高興。」

梁今月停住了腳步，抬眼看到他，他低頭看她的目光很認真。

她又垂眼看著他的手，因為用了些力，青筋有些凸起，她朝他笑了下，「我剛剛在想事情，那個本子呢？」

他知道她會問這個，「不是給你了嗎？」

梁今月點頭，早想到了，「那個資料原來是你做的，我就說學習委員那種一分鐘都不捨得浪費的人，怎麼會好心列印筆記給我看。」

高考前三個月，她有次物理考了倒數，學習委員突然拿了一份資料給她，說是他自己的筆記，很厚的一大摞A4紙，後面還印了易錯高頻考題，解析寫得十分詳盡，一個步驟都不省略，比市面上的教輔還好用。

她抱住他，「原來的本子呢，你沒列印出來之前的，你要給我。」

「應該在爸爸家。」

梁今月嘆口氣，在他背上輕輕打了一下，「你傻不傻？」

江序抱著她沒說話。

隔了一會兒，梁今月說，「我帶你去個地方。」

拉著江序的手一路走到學校的大榕樹下，這裡臨近校門，是每個一中學生必經之路，「還記得這裡嗎？」

江序點頭，她第一次和他說喜歡的地方。

「那時你好冷漠，還說不認識我，和你同班那麼久，你就不知道我的名字？」沒等他的回答，梁今月繼續往下說，「那天你告訴我，你一直喜歡我，我不敢置信，又高興得像天上掉餡餅，之後怪你為什麼不說，平白浪費了那麼多年，害我和你結婚後還在猜你喜不喜歡我。然後發現你還有那麼多我不知道的事，又覺得你傻，又心疼你，後悔以前逼自己不喜歡你，不和你說話。你肯定還有很多事沒告訴我，你是這樣性格的人，我小時候老是要別人對我特別熱烈，覺得那才是愛我，但你老是悶不吭聲。」

「我現在懂你了，也不逼你一下子全部說出來了，反正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在一起，你慢慢告訴我，或者等我慢慢發現。」

梁今月笑了一下，「昨天晚上和你說如果，今天你就帶我來圓夢。雖然世界上沒有如果，但像老師說的，我們能走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

「有句話一直想和你說，平時沒找到機會，那種時候說我怕你不信。現在這個地點剛剛好，我也帶你重溫舊夢。」

「江序，離第一次在這裡說喜歡你，已經過去了十多年。這十多年裡發生了好多事，我們彼此生氣，波折，離散，也各自長大了，好幸運，到今天愛的還是你，我會一直愛你的。」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卻很堅定，眼睛直直看著他說話，學校暈黃的路燈下，她清楚看到他眼中翻湧的情緒。

話音未落，江序突然低頭堵住她的唇，嗓音啞得不像話，「想親你。」

梁今月唇角微微彎著，眼角蓄著淚，摟著他，「你親，給你親。」

風吹過樹梢，樹影晃動，靜謐的校園裡，他們相擁著親吻。

第一節晚自習下課鈴聲打響，校園頃刻間從安靜變成了沸騰，江序鬆了她的唇，只靜靜抱著她，下巴蹭著她的發。

雖然學生都在教學樓附近活動，但兩人都不好意思繼續下去了，確實怕給小朋友造成不良影響。

梁今月想起來就要笑，「其實好多事你都給我實現了，連被老師抓現行都體驗了，不能再被抓了，不然以後不好意思回來了。」

江序也輕笑出聲。

梁今月牽住他的手，溫聲說，「我們回家吧，你做飯給我吃。」

回家的路上，路燈照過沿路的梧桐樹，在地上投下一片光斑。梁今月坐在江序的自行車後座，一路晃蕩著腿，他也沒說她亂動。

她摟著他的腰，臉貼著他的背，低頭看著她依偎著他的影子，「以前我出去玩的時候，大多數時候都是和宋姿一起，後來宋姿交了男朋友，就不和我一塊兒了。我不喜歡一個人，特別想如果以後有人能和我一起出去玩就好了。你要多陪我一起出去玩，不管去哪裡，國內還是國外，不然帶我去看看你設計的建築，想看看我老公多厲害，從小優秀到大……」

梁今月一直在笑，「你知道嗎？我記起來了，當詩歌和傳說都緘默的時候，只有建築在說話。不是我說的，是果戈里說的。」

江序聲音很愉悅，「我早知道。」

梁今月摟緊他的腰，心底動容，「好愛你，好愛你……」

前頭的人安靜了片刻，低聲說話，也含著笑，「留著回家再說，路上太危險了。」

梁今月在他腹肌上畫圈，臉磨蹭他的背，「你有這麼不冷靜嗎？」

江序任她作亂，沒回話，從遇見她開始，就從沒冷靜過。

梁今月不介意他的不回答，心裡安寧。

他不是把「我愛你」掛在嘴邊的人，但記得她的每一句話，記得她所有的喜好，關心著她的一舉一動，滿足她的每一個要求……

是愛她最久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