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背劍
次日,少年於夢中醒來,臉色蒼白如紙。踉踉蹌蹌的站起身來后,向著自家方向走去,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不久,少年便到了家中,很快的在坑上生起了火。
所幸,少年的家受損不算嚴重。
萬幸,少年的傷勢也算不得太嚴重。
火焰升起的瞬間,溫暖了他的身軀,臉色有了些許的紅潤;他望著竄動的火苗,有些發愣,昨晚的一切,像是一場噩夢,但卻又是切切實實是真的。
如果只是一場噩夢,那還好,可事實確實實實在在的發生了,也沒什麼辦法。
緩和過來后,他又是給自己熬了一碗薑湯。
小鎮上,避難的人們一批接著一批從對面山回來了,看著滿目瘡痍的房屋,沉默了良久,內心百感交集,有憤怒,有不安,有怨恨…但最終卻是無可奈何。
這一下子,可又有得忙活了。
偌大的小鎮,數千百姓,死亡幾人,傷殘數十,不幸中的萬幸。
說到底,這還要歸功於張顱,但沒人知道,因為他死了。
這場災難,或許本不該發生。如若不是前些天來的那些人的到來,可許多人卻不這般覺得,他們認為這一切都是因為白祈安在這所導致的,他們只覺得他晦氣,帶來了許多的不幸,是個「災星」,一些人這樣說著,一些人只是聽著,但也一些人又信著。聽多了,信得多了也就傳開了。
而本身,白祈安出生就不好,生於農曆五月初五,大忌,克父克母,最為晦氣。起初還好,自他父母離開后,接連又發生了許多怪事,如今又這般,就更變本加厲了。
當然還有一件事,在琅門巷的某個衚衕里,白祈安差點失手插死了人,一個同齡人,就在兩年前,在他被別的同齡人圍堵的時候。
臨近黃昏,白祈安出了家中,向著琅門巷走去,他打算去買些創傷葯,調整一下身體,之後再作別的打算。
路上,都是在忙碌著縫補自家房屋的鄉鄰,在看到白祈安時,又不由得動了動嘴皮子數落一番,反正都習慣了,他也不在意。
不一會,白祈安便來到了琅門巷藥鋪這邊,而藥鋪的裡邊外邊都簇滿了人,且聲音嘈雜。
嘈雜之間,卻有那麼幾句話格外的刺耳。
「哎,那件事你聽說了嗎?」
「哪件事?」
「聽說隔壁巷那陳香死了,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糊塗。」
「真有此事?」
「可不是嘛,就在昨晚,據說是逃跑不及,房屋倒塌燒沒得。」
「誒……」
「不僅是她,小鎮的管事,張員外也死了,死在了北邊。」
白祈安咬了咬牙,又握緊了拳頭,隨後又鬆開,接著他仰頭看天,然後低下了頭,沉默不語…
買完了葯,白祈安去了一趟陳二姨家,想見一見趙拾,但沒見著,聽說他去了九爺家暫住。
白祈安站了一會,隨後離去。
雪中,少年有些蕭瑟和落寞。
幾天後,鎮上的人聯合給張顱與陳香分別舉辦了葬禮。
這天,陳香家裡邊站滿了人,白祈安也在其中。
在眾人面前,少年裹著白巾,跪在木棺前看著棺內,沒有哭泣,也沒有言語。
人們都以為少年會流淚哭泣,白祈安也不例外,畢竟他才十一歲而已,但事實上少年沒有哭,他很堅強,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要堅強。
其實想了想,白祈安自己也才十四歲而已,比他也大不了多少。
讓人成長起來的,往往不是時間,而是經歷。少年其實還很青澀,但他知道,哭泣沒有任何作用,比起哭泣,他母親可能更願意看到他能笑著活下去。
棺前,有一素衣道士。
「落蓋,起棺!」
道士吆喝聲起來,嗩吶銅鑼亦是應聲響起。
道士走在前方,嘴中不斷碎念著聽不懂的咒語,左右兩人撒著紙錢,抬棺人起棺跟隨。
有人哭喪叫喊,有人面無表情,有一少年跟在棺后,沉默不語,逐漸遠去…
張顱與陳香的死去,令人痛心。青琅鎮,這幾天,辦了好幾場葬禮。
待一切做完后,天色已晚,眾人緩緩散去。夜幕中,白祈安躺在床上,有些迷茫。
突然,他想起了什麼,一頓翻找之下,找出了之前那騎交給他的那一封信,然後打開。
信中寫道:往北去吧,越往後,所有的你想知道的都將浮出水面,而你父母並非本地人,還有,你娘早在兩年前便離世了,至於什麼原因,我便無從得知了,這件事我本不該瞞你這麼久,你爹的話…算了,現在我只能告訴你這麼多,當然,你也可以留在這裡,無妨。此外,若你選擇離開,可以不用著急來找我,等到時機成熟,我們會再相見的。書上說了,天底下哪有不散的宴席,看開些;這算是我不告而別還你一個交代了吧,珍重。落款,李術。
當看到他關於他母親離世的消息時,他心頭一緊,有些傷感。
良久,白祈安收起紙張,思緒萬千,心中有憤懣,有不安,有迷茫;許久,他平復了心情,冷靜下來,陷入沉思。
既然你知道一切,為何要隱瞞?我父親如今在哪?這些年裡到底發生了什麼?還有,那騎又是誰?和你到底有什麼關係?
李先生,你應該還有所隱藏吧,還有很多沒有挑明了說吧,沒關係,我去找你,當面問清楚,真相到底如何。
正好,他也有了離開的想法了,其實他早在之前就有過想法,但有些東西放不下,就拒絕了,沒走,藉此機會,出去走走看也好。
不過走之前,他得找九爺一趟。
白祈安仰頭,望著夜空。
少年心底,其實還藏著一個江湖夢。
這一夜,他想了許久,直到三更才睡下,想通了一些事情,並且做出了決定。
就這樣,過了許久。
這日響午,白祈安去了趟九爺家,他想了解一些事情,關於他父母的。
咚…咚…
白祈安敲響了九爺的房門,等了一會,便聽到九爺的聲音傳來。
「進來吧。」
白祈安推開了門,走了進來,在九爺不遠處看著書的趙拾便投來了目光,白祈安向他打了個招呼,可他並沒有回應,只是點了點頭便收回了目光。
對此,白祈安並沒有在意,畢竟之前趙拾都不怎麼說話,母親的去世,或許使得他言語變的更少了。
許是同病相憐,白祈安挺同情他的遭遇的,對於趙拾,他並不討厭,雖然每次都這樣。
「坐吧。」
九爺躺在搖椅上,叼著旱煙,緩緩開口。
聞言,白祈安在九爺旁邊坐了下來,四目相對,竟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言語,各自沉默著。
「我想了解一些事,關於我父母的,九爺你是否知道些什麼?」
許久,白祈安終於說了出來。
九爺持著旱煙,深吸了一口,將煙吐出,緩緩開口問道:「怎麼突然間問起這個,是李術告訴你的吧,也罷,既然這樣,那我也沒有什麼好藏著掖著了,你父母是外來者,準確的說,你們一家都算是外來者,也就是外鄉人,你們不是本地人,大概十五年前,你父母才從外地搬來的,你娘是個平常女子,為人挺好,但你爹的話我就不清楚了,不是個簡單的人。」
「至於你父母的來歷,身份我就無從得知了,我能告訴你的,大概就只有這麼多了。」
白祈安點了點頭,內心瞭然,再次開口。
「我打算離開小鎮,至於多久,回不回來,並不清楚。」
「是嗎…」九爺坐起了身子,盤坐抽著旱煙。
接著,倆人再次沉默,白祈安有些憂慮,仰著腦袋,皺著眉頭,九爺抽著旱煙,吞雲吐霧。
許久,九爺瞥了一眼白祈安,吐了一口濁氣,再次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擔心那房子?放心,我幫你看著就是了。老實說,是李術的授意還是你自己的想法。」
「都有」
白祈安低著頭,緩緩出聲。
九爺放下手中的煙斗,摸了摸白祈安的頭,笑了笑,有些慈祥。
老人笑著,少年不語。
許久,九爺帶著白祈安去到另一個房間,房間裡布滿塵埃,塵埃之下,是一塊塊覆蓋著東西的麻布。
牆壁上,掛滿了劍條。
雖然知道九爺不簡單,但這些劍條還是令白祈安有些震驚。在震驚的同時,更多的是好奇,下意識的想要開口詢問,但被九爺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念頭。
「打住,不該想的東西別去想,不該問的東西別多問,該告訴你的我自會告訴你。別得便宜還賣乖,你是個聰明人,想必也不用我多說了。」
九爺的態度變得有些不同,沒有生氣,但變得有些陌生,語氣中有些冷意。
白祈安有些悻悻然,這麼久以來,他還是第一次見九爺這般。
九爺看了許久,隨後取下來一根劍條,用布纏繞起來,交給白祈安,沙啞出聲。
「走的時候把這劍條背在身上,除了吃飯睡覺和一些必要的時候否則不許取下來。」
剛接過手,白祈安便感受到了重量,差點沒拿穩,這把劍條,很重。
白祈安有些疑惑,問道:「那我要背多久?」
「背過十萬里,直到再也不覺得身上劍條有絲毫重量,然後到背劍山去,還劍。」
「還有,出門在外,慎言慎行,外面可不比這裡,別一不小心把命丟了。」
「什麼時候走?」
「過幾天。」
今日,白祈安在九爺這待了許久,日暮時分才離去。
其實除了白祈安,在這前後都陸續的有人離開。
暮色中,老人抽著旱煙,想起了當年,當時的白祈安,可不比現在。
少年的稚氣終是褪去,取而代之的成人才有的成熟。
少年又一次的開始了蛻變。
老桃樹下,有一老一少,有說有笑。
「九爺,你會耍劍不?」
「會又怎樣,不會又如何。」
「可以教我不?我想學。」
「學劍作甚?」
「我想成為像九爺你一樣的人,闖蕩江湖,逍遙自在。」
「那你能吃苦嗎?」
「能啊,我昨天吃了好多苦瓜呢,我娘還誇我特別能吃苦。」
「哈哈哈……」
「九爺你笑什麼?!到底教不教!」
「不教,等以後再說。」
「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