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求救
一
一天的時間過得很快，至少對於凱撒來說是這樣的。
此刻，他坐在桌前，靜靜等待著楊琳回來。自從楊琳上午出去，他就一直坐在這等著。
他本可以在房間內走動走動，洗個澡，去冰箱拿點吃的東西，可是他卻一直坐著，連電視也沒打開過。因為他預感到了危險，心裡很不安，這是他從多年生死戰鬥中形成的一種預感，但是危險來自哪裡，他不知道，有可能是窗外樓下的那些人，也有可能是楊琳和攝像師。
他雖然單純，但並不蠢。
有些事看似有必然聯繫，實際相差甚遠。就好像一個看似獃頭獃腦的人，也許人家是個天才。看似猴精的人，也許是個出門都找不到家的人。
晚上八點，楊琳依舊未歸。
屋子裡是黑暗的，沒有開燈。
凱撒從來沒有觸碰過電燈開關，從小到大都沒有。他一出生，電力就是在緊急情況下和教學時才能使用的資源，而教學時間也從來不在夜裡。
他已習慣了黑夜，相對於白天，黑夜更能給他安全感。
夜晚的美吶星是寂靜的，美吶人從不在夜裡進攻。
這裡是地球，窗外一點聲音也沒有，地球的夜晚怎麼也如此安靜？
窗帘拉起，外面一片漆黑，整座307區就像消失在黑夜中一樣，沒有一絲光亮，沒有一點聲音。
凱撒推開窗，探出頭去，想要尋找黑暗中的星星之火，可是能看到發光的只有天上的星星，連月亮也不見了蹤影。
他突然有種感覺，覺得這裡就是美吶星，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
他回想起楊琳說過的一句話:「現在的地球是重生的地球，和一千六百年前不一樣。」
「看來真是不一樣。」他思索著:「難道現在是一個新的文明開始？」
一千六百年，能發生很多事，也能改變很多事，現在的地球怎麼不可能是新的文明？
他想出去走走看看，看看白天看到的那些人和建築是不是真的都消失了。
可是楊琳說過，出去很危險，他也答應過她，所以他只有等待。
他是一個守信的人，說出的話，他就會去做到。
突然，門外傳來電梯開門聲，一個人從電梯里奔了出來，腳步踉蹌，停在了房門口。
門猛的一下被撞開，一個高大魁梧的人影沖了進來。
凱撒從身形和氣味已經認出他就是攝像師。
攝像師推開門，很熟練地在牆上按了一下，房間里亮起了昏暗的光。
凱撒站在窗邊，窗外的風吹動著他長長的亂髮，他一動不動望著門口。
攝像師看到凱撒還在，鬆了口氣，這口氣還沒出完，就低聲驚呼道:「快，關上窗戶，拉上窗帘！」
說著大踏步就沖了過去，關上了窗戶，拉上了窗帘。
凱撒很好奇他在害怕什麼，剛要開口詢問，就聽他喘著粗氣說道:「你真是從美吶星來的？」
凱撒點頭，「是的。你……」他想說：你這是怎麼了？
但是後面的話沒等說出口，就被打斷了。
「快跟我去救人！」攝像師拉著他就匆忙往外走。
凱撒疑惑道：「救誰？」
「楊琳！」
「楊琳怎麼了？」凱撒只能在心裡問自己。這個時候問什麼都是浪費時間。
出了大樓，凱撒突然發現自己錯了。
馬路上，廣場上，數不清的人影在晃動遊走，這些人也好像習慣了黑暗，甚至比凱撒更熟悉黑暗。他們不但在黑暗裡逛街，還在互相交談，只是聲音很小，小得剛好能讓對方聽到。
凱撒越來越覺得這裡有太多秘密需要了解，可是現在只能跟著攝像師奔跑。
二
城牆很厚，裡外有兩層鋼鐵打造的城門。
兩人來到城門口，裡面的一道城門自動打開。等到兩人走進門洞里，內城門自動關閉后，外城門才自動打開。
眼前是一條石頭鋪成的寬闊平整路面。路面現在沉浸在夜色之中，只能看到模糊的輪廓。攝像師對這裡的地形很熟悉，腳下沒有任何遲疑，拉著凱撒就鑽進了路西邊的樹林。
「她在這裡面？」凱撒終於忍不住問出了第一個問題。
「就在前面，別說話。腳步輕點。」攝像師囑咐著。
專業的人被非專業的人指揮是件頭疼的事，凱撒沒有頭疼，倒是感覺挺有意思。
攝像師表現得倒像是一個身經百戰的勇士，走在前面邊指揮邊觀察。突然，他停住了腳步，蹲下身指了指前面。
凱撒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除了漆黑的樹影，什麼也沒有看到。
攝像師低聲道:「就在前面，楊琳在樹上，大概一百米的位置。」
凱撒好奇地瞧著他，想看他眼睛是不是會發光。但是漆黑的林子里，看到的也只有一個黑黑的人影，連眼睛在什麼部位都看不清楚。
凱撒忍不住問道:「你能看得見？」
攝像師愣了一下，道:「我不是貓。」停了一下又道:「你如果連續在黑暗裡生活幾年，就知道沒有光也可以做很多事。」
凱撒望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在黑暗裡連續生活了那麼久，但是肯定他現在看到的要比自己看到的清楚很多。
凱撒突然又覺得不對，問道:「那你為什麼不救？你應該比我有優勢。」
「你知道這是哪裡嗎？」不等凱撒說話，他繼續道:「這是『異種族』居住的地方。我們叫它紅禁區。城區外禁區很多，分為紅，藍，白。紅禁區最危險，沒人敢進去。」
凱撒好奇道：「什麼是異種族？」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再往前走三十米，異種族的人會主動出來和你見面的。」
「是他們抓走了楊琳？為什麼要抓她？」
「在他們眼裡，我們都是食物，你說為什麼？你再耽誤下去，楊琳就被吃了。」
凱撒不再說話，他不想楊琳出事。站起身大步走了過去。不但大踏步，還喊了起來，「你們聽著，我是來救我姐姐的，你們想要食物，我可以給你們，但是請放了我姐姐！」
攝像師在後面驚得兩眼冒火，想阻止也來不及了，又不敢出太大聲音，身子趴在草叢裡心跳得厲害。
凱撒走進了紅禁區，數十支箭矢呼嘯著從前方不同位置急射而來。
攝像師聽到箭聲，立刻掃了半圈，在幾棵樹后發現有人影閃動。再去看凱撒時，已經找不到了他蹤跡。
四周很快又恢復了寂靜。
「凱撒，快走！」楊琳的聲音從一棵樹上傳來，短促而急切。
話音落下，又是一片死寂。
攝像師扭著腦袋搜索著凱撒的蹤跡，心中嘀咕：「怎麼不見了？被射死了？」
等待是一種折磨。攝像師忍受著折磨，衣服里鑽進去了一隻小蟲子，蟲子在啃咬，他忍著。又陸陸續續鑽進去了幾隻不同的蟲子，不同的蟲子啃咬不同的部位，有些部位可以忍，有些部位耐受力弱，他終於忍不了了，跳起來轉身拍打著衣服里的蟲子就往回跑。
「早聽我的不是就沒事了？楊琳啊，不是我不救你，救不了啊！我無能為力啊！」他埋怨著，嘆息著回到了大樓。
三
街上的人已經稀疏，黑暗的城區依舊黑暗，一些人在房子里拉著遮光的窗帘，在昏暗的燈光下聊著家常，看著電視。
唐傑滿腹懊悔地往家走，他悔恨不該聽楊琳的話去禁區，現在楊琳恐已丟了性命，而自己卻無能為力。
他與楊琳搭檔以來就被楊琳的美貌和膽大的性格所吸引，很多時候，他好像是個女人，楊琳倒像是個男人。
楊琳作為一個非專業記者，多次冒險報道驚險事件，很快也成為小有名氣的媒體紅人，也有了自己的直升機，在她這個年紀，自然追求者不少，她卻沒有和任何一個男人有過感情經歷，但是也不拒絕對方的追求，也許她很享受被愛的感覺。
唐傑作為一個攝像師，楊琳的成功自然也有他的功勞，為了楊琳，他認為自己可以上刀山下火海，而現在卻只能當逃兵。
他暗戀她，但是卻不敢表達。他知道楊琳肯定知道他的心思。
楊琳當然知道他的心思，不但知道，還知道怎麼利用他的愛。這麼一個甘願跟著自己冒險四處奔走，又守規矩的人，楊琳當然要讓他死心塌地留在身邊。所以，有時也會給唐傑一些愛的希望，也會主動示好。有時甚至還睡一張床上。
楊琳的床很大，足夠四個人平躺誰也碰不到誰。
唐傑躺左邊，楊琳躺右邊。
楊琳很了解他，知道沒有自己的允許，他絕對不會亂來。
唐傑每當躺在楊琳的床上，就感覺幸福到來，好似楊琳已經是自己的女人。他當然想讓楊琳真正成為自己的女人，可是他在沒有得到允許之前，只有忍耐，等待著楊琳點頭那一刻。
楊琳心裡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對於唐傑，她沒有動過心，更談不上愛，所以也不會點頭，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
四
唐傑感覺頭暈暈的，天似乎變得更暗。
他不知自己怎麼走回來的，像丟了魂的軀殼。
這段時間他一直住在楊琳這裡，有時睡沙發，有時睡床。他已經把這裡當成了自己和楊琳兩人的家。
走下電梯，來到房門前，看到房門那一刻，眼淚再也忍不住滑了下來。
模糊著眼推開房門，房間亮著昏暗的燈，他愣在了門口。
閃爍的淚光中，他看到一個人站在窗口，那人瘦瘦的身材，石板一樣的膚色。
凱撒！是凱撒！
凱撒正站在窗前看著他。
「我是做夢嗎？」唐傑掐了自己腿上一塊肉，疼痛告訴他這是現實，「你……你怎麼在這？」
凱撒疑惑地瞧著擦拭淚水的唐傑，說道:「我沒地方去，楊琳讓我暫時住在這，你忘了？」
「逃兵！」提到楊琳的名字，唐傑把委屈全撒在了凱撒身上，聲音也提高了，「你就是逃兵！你不是說你從小學習格鬥，和外星人打仗嗎？以為你有多大本事，讓你去救人，你自己先逃回來了！」
凱撒這才聽明白他為什麼會問自己在這，於是笑道：「我不回來能去哪？你讓我救人我就去救人，救完人當然要回來啊。」
唐傑即將熄火的心突然又燃燒起來，眼睛也放出了光，激動得聲音都顫了，「你說什麼？你把楊琳救回來了？」
「是啊。救回來了。」
「她人呢？」
「在裡面呢。」凱撒指了指旁邊的卧室。
唐傑幾步就沖了過去，推門，門就開了。
楊琳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身上沒有蓋被子。
「楊琳，楊琳……」唐傑呼喊了幾聲，又輕輕推了幾下。
楊琳就像死了一般。
凱撒在窗邊說道:「她暈了，休息一會就好了。」
唐傑不搭話，回身關上了卧室門，又走到床邊蹲下，雙手緊緊握住楊琳的手，抱在懷裡捂在胸口，臉附在了她胳膊上，露出了幸福甜蜜的笑，眼淚卻洶湧而出。
「放開我。」楊琳突然開口說話了，聲音很小。
唐傑立刻擦拭淚水，抬頭正看到楊琳正氣憤地等著他。
他鬆開了手，松得很快，他不願讓她有絲毫不滿。
「你哭什麼？是不是男人啊！」楊琳聲音很低，語氣卻很冰冷。
「我……我以為你……」唐傑語塞，楊琳的這句話像是在他心裡放進去了一塊冰。
正常戀人在這種情況下肯定會安慰幾句，哪怕是朋友，也不會說出這麼一句話。可楊琳卻說了出來，還是對愛著自己的唐傑說的。哪怕說話的語氣帶著微笑，他也不會感到冰冷。
「小點聲。」楊琳瞧著唐傑可憐兮兮的樣子，無奈地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擔心我，我這不是好好的。」
唐傑忍受著委屈還繼續關心道:「他怎麼救你回來的？我在那等了半天都沒看到。」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就回來了。現在不說這個。你出去告訴他，說我中毒了，要去禁區問異種族的人要解藥才能治，否則只有等死。」
唐傑疑惑道:「什麼意思？你還要試探他？」
楊琳道:「你不用問了，快去給他說。」
「你到底怎麼計劃的？」
「你別問了好不好？」楊琳瞪起了眼。
唐傑默默站起身，打開門出去。
「她中毒了。要回去拿解藥。」唐傑把這句話說得沒有任何底氣，就像在背書。
凱撒依舊站在窗前，窗帘是拉著的，他就那樣站著，似乎在聽外面的風聲。
「中毒？她好好的怎麼會中毒？」凱撒不信，對於這種事情，他要比普通醫生懂得更多。
卧室門再次被推開，凱撒走了進來，唐傑跟在後面。
楊琳依舊像死了一般。
凱撒摸了摸她脈搏，掰開眼皮看了看，轉身問道:「你怎麼看出她中毒的？」
唐傑剛才根本沒來得及去想這些，他的心裡有塊半冰半溫的石頭，壓著他無法思考。
楊琳給了他半冰半溫的石頭，讓他這時無法言語，這個問題還得自己來回答。
「凱撒。」楊琳有氣無力地輕輕呼喚了一聲。
「我在，你醒了。」凱撒微笑道。
「我頭暈，頭疼，渾身無力，我覺得我要死了。」
「沒事的，可能我出手有點重。你睡一覺就沒事了。」
「什麼？你說什麼？」
凱撒抱歉道:「為了救你，我把你打暈了。」
唐傑埋怨道:「你怎麼能這樣？萬一……」
凱撒道:「只有這樣才能救她。」
唐傑疑惑道:「那你怎麼進城的？你不是城區的人，城門是不會打開的。」
凱撒說道:「我沒有走城門。」
楊琳打斷兩人，說道:「我快死了，你們能不能聽我說兩句？」
兩人看向她。
她繼續說道:「那些異種族有一種毒藥，中毒的人就是我這癥狀，以前有好多人中毒，我很清楚，我還採訪過他們。這種毒藥很特殊，只有他們的解藥可以醫治。」說到這裡，她垂下目光嘆息道:「看來我是活不成了。」
凱撒收回目光，思索道:「可是你並不像中毒，應該是你想多了。」
「但願吧。」楊琳失望地閉上眼，把頭轉向另一側。
唐傑見狀立刻說道:「楊琳，我去給你找解藥。我就說過，別人靠不住，你把人家當弟弟，人家可不把你當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