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你說她嗎?」鍾拂服下兩粒丹藥,穩住了心神之後才抬起化為白蓮花的陸枝枝,他掀起眼皮看著容愈,「你最好還是收起這樣的心思吧,這朵白蓮花,除我之外,誰都不能動。」
得了答案的容愈並沒有鍾拂所想的那樣露出窘態,反而是一副淡淡的甚至有些無辜。
「你在說什麼?我是什麼樣的心思,你不是最清楚不過嗎?」容愈眉頭輕擰,語聲一沉,繼續說道:「我可從來沒有想過要對你不利,這麼多年,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明白嗎?」
「我該明白嗎?」鍾拂冷漠地問。
容愈表現得越發從容淡定,只是笑著反問他,「難道不該嗎?」
兩人各自沉默了幾息,鍾拂將白蓮花收攏袖中,慢慢走過容愈身邊,離開的時候冷冷地丟下一句話:
「但願你說的都是真的吧。」
容愈面不改色,一雙眼眨也不眨一下便「嗯」了一聲。
一連幾日下來,容愈裝的跟真的一樣,鍾拂的千重疑心才慢慢打消了。
鍾拂當然知道容愈出身萬寧宗,與陸枝枝一脈同源,可當日情形頗為混亂,且不說容愈是否看清了陸枝枝那張臉,但說在外閑散多年的容愈認不認識萬寧宗新一輩的陸枝枝還是個問題。
再者鍾拂與容愈相識甚久,他有什麼心思,鍾拂不敢說知道的十分周全,但是七分還是能握住的。
總之,幾番觀察下來,鍾拂瞧著容愈此次貿然前來,總之不是為了一個陸枝枝。
寬下心腸之後,鍾拂在容愈面前多少放開了手腳,一日三頓為水培的陸枝枝加註靈力也不再避開容愈。
容愈偶爾的一些不打緊的問題,鍾拂也照樣回答。而鍾拂之所以還留著陸枝枝並為她養傷修復,就是因為那日化為靈魄之時情緒受外界影響,實在是過分極端了,後來冷靜下來仔細想想,還是覺得將陸枝枝的生魄利用到價值最大化才最合適。
他是這樣想的沒錯,但是見過他本來面貌的陸枝枝卻不是這般想法。
陸枝枝只想跟他繞彎子、兜圈子,然後找個時機順順利利地跟他說再見。
這是個正常人都應該會產生的心思,鍾拂不說出來單獨點破,不代表他不知道陸枝枝的想法。
所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所求所為,暫不急於一時,大概就是鍾拂這樣了。
反正,陸枝枝再怎麼作妖無禮,都逃不開他的手掌心,一切總歸都是平靜的不起波瀾的好時光。
然而人算不如天,鍾拂所不期待的變故很快就來了。
那時候,鍾拂還在玄光鏡中看著化為人形的陸枝枝前往地下密牢救出了素望。
果然,這些日子陸枝枝雖然總不提起素望,但是心裡還是在想著她的素望師姐。
眼見陸枝枝將揣著藏著的靈丹妙藥給素望服用,對方也慢慢在陰暗潮濕的地牢之中清醒過來。
接下來就是陸枝枝帶著素望慢慢走出了地牢,和鍾拂所料想的一樣被困在了有去無回的地牢密室之中。
他心底莫名升騰起一片愉悅,鍾拂卻說不上來是為什麼。
他劃開玄光鏡就準備前去地牢密室,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將陸枝枝帶出來,誰知等他真正走到了密室之時,看著空無一人的地牢,鍾拂的心猛地一顫。
陸枝枝,沒了。
-
陸枝枝跟著神秘人走到岑荒城城門時,城門守衛一切正常,他們夾在人群中,很快就隨著人群的波動而退出了岑荒城。
然後就是一路的無言的奔走,一直到真正退出岑荒的領域,他們才停下腳步。
陸枝枝倚在山坡上,便從納珠中將素望師姐扶了出來。
素望因為被困在地牢中,靈息久不運轉,所以暫時失去了五感。陸枝枝從懷中摸索出幾種丹藥想要給素望試一試,卻被對方卻狠狠地打過了她的手,丹藥旋即落了一地。
素望偏過身子,獨自倚靠在斜坡上,目光無焦的她什麼都不知道,正因如此,她此時的不順逆反才是下意識的防衛。
知道素望聽不到,陸枝枝想壯著膽子喚一聲「師姐」,但是這兩個字堪堪卡在了陸枝枝的喉嚨中,怎麼也叫不出來。
陸枝枝看著素望那張蒼白憊弱的臉,眼眶微微發紅。
「喂,你在做什麼?」
去前方探路的神秘人回來了,便是他在陸枝枝身陷地牢茫然無措的時候,將她們帶了出來。
此刻正站在一塊土石之上,低眉垂眼看著陸枝枝。
見到她眼角的淚波時,容愈愣了一下。
陸枝枝抬眼看他的時候,目中曾閃爍著的光點已經消失不見,換上了略微有些討好意思的笑。
若非容愈在自己的面容身形上做了手腳,使得旁人難以辨出他來,他險些要以為陸枝枝用這種溫和稚嫩的目光看著他,是真的在把他當作什麼熟識之人來看待了。
她什麼心思,容愈差不多還是能猜到的。
「不知您之後會帶我們去哪裡。」陸枝枝說。
她不問容愈究竟是誰,不問他為什麼救下她,反倒過分直白地追問容愈,他們會去哪裡。
像是篤定了容愈一定會帶著她一樣。
陸枝枝當然什麼都不知道,她只知道站在她面前地這個人是個能將她從鍾拂手中解脫的「大好人」。
容愈彎了一下唇,興緻來了反倒問她,「你想去哪裡呢?」
陸枝枝登時目中有光,「哪裡都想去,最想去的地方當然是南方朱雀塔呀,九州輝煌所在之地,第二想去的地方是凈池山,然後想去……」
她一連說了許多地方,直到陸枝枝最後輕聲問了一句,「那您真的會帶我去嗎?」
容愈這才笑出了聲,「自然只是瞧著你有趣,逗弄你一番而已。」
眼見陸枝枝突然跨下了一張臉,容愈心中頓時升起一種難得快慰,瞧著她即使是表面上的不舒服,都讓容愈能感到快樂。
他提步走下山石,一手揉亂了陸枝枝的頭亂,看她不敢言不敢怒,反而還要繼續笑著討好他的模樣,容愈手上越發用力。
而陸枝枝之所以還沉著心氣,便是因為容愈這種看似疏離,實則簡直不要太親近的舉動。
她已經不記得那日險些被鍾拂殺死的時候,所見到的那張臉了,但是容愈種種行徑都證明了他就是那個人。
雖不知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救她、救她,但是陸枝枝知道他必定有所求,或許也可能與她有關,所以順水推舟似的緊巴巴地跟著這人,或許是目前來說陸枝枝最好的選擇。
容愈嘴裡說不願待她去哪裡哪裡,可是到了後來他們還是站到了南方朱雀塔的門下。
琉璃燈盞鋪了朱門兩道。
素望依舊是處在什麼都感受不到的狀態之中,她隱約能夠察覺出陸枝枝對她並無惡意,但是她的內心還是不願意自己手無縛雞之力地被另一個她看不到模樣地人牽著走。
陸枝枝沒辦法,她也不敢要素望怎樣。
她只好在不用速行符的時候,緊緊跟在素望的身後,至於容愈……既然已經到了南方朱雀塔,跟著他似乎也沒什麼用了。
南方朱雀塔素以醫成道聞名天下,陸枝枝之所以要來這裡,只是因為素望師姐的失感之症她已經想不到除了南方朱雀塔之外,還有什麼可以解決的辦法了。
然而南方朱雀塔不使外人入內,哪怕是求醫,都有其固定的時日、固定的人數,陸枝枝到這裡的時候,已經錯過了秋月時分南方朱雀塔的開放之日。
但是丹藥對素望來說已經一日日變得無用起來了,若無南方朱雀塔的醫修出手相助,陸枝枝實在是不敢想象素望的靈息徹底消竭之後,她會變成什麼樣子。
所以陸枝枝選擇了第三條路。
她慢慢叩響了南方朱雀塔的門鎖,然而內里結界阻攔了一切雜音,像陸枝枝這樣的求葯人實在是太多了,南方朱雀塔根本無暇顧及。
在確定這一點之後,陸枝枝先是偏過頭讓看戲的容愈先將素望帶走,然後她默默地後退了兩步,緊接著陸枝枝捻出在心中默念了幾十遍的法決,一道靈火突然降臨,照亮了整座南方朱雀塔。
陸枝枝雙手結印,驚天之震聲砸開了朱雀塔的大門。
硝煙塵火中,勾刻著南方朱雀塔的門匾微微垂下,鮮艷的火光浸染著朱雀塔外院的每一個角落。不過多久,內院就有人走了出來,降術消火,越來越多的腳步聲連密成線,清晰地傳入陸枝枝的耳中。
少女的聲音嬌柔,「是誰在此造次?」
那少女的身形翩然出現在陸枝枝的眼前,見到斜斜卧在石級上的陸枝枝,她愣了一下,方才彎下身子輕聲問陸枝枝道:「你怎麼了?」
只見陸枝枝顫了兩下眼睫,緊緊抓住了這少女的雲衣,含糊不清地吐出兩個字就暈了過去。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你醒醒,你……」顧沅玉搖了幾下,她探去靈力發現對方的身體異常空虛,剛想站起來,卻被陸枝枝扯著衣角,其用力程度使得顧沅玉怎麼也站不直。
顧沅玉走不開,只好先將陸枝枝半扶了起來,然後大聲喊來朱雀塔內的其他人。
「顧師兄,這裡有個人受傷了,你快來看一看。」
話音才剛剛落下,便有人持劍而來。
顧沅玉驚喜抬頭看向來人,又連忙說了幾句,「師兄師兄,這裡有個人,我們該怎麼辦?」
顧未晞本已經收拾好,準備今夜回顧氏府苑,誰知朱雀塔就遭逢人禍,因此暫時牽住了他的腳步。不過眼下風火已平,顧未晞是真的準備離開了。
他語氣淡淡的,只讓顧沅玉進內找朱雀塔的人幫忙即可,隨後就準備抬步離開。
「可是這姑娘……力氣忒大,我動不了了師兄。」顧沅玉垂喪著一張臉,仰面看著顧未晞。
顧未晞依舊沒什麼反應,他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垂眼看了下顧沅玉所說的姑娘,這一看卻見到一張熟悉的面容,使顧未晞覺得離奇好笑。
他當即折身抬劍,毫不留情地打下了陸枝枝攥住顧沅玉的那隻手,陸枝枝痛得縮手。
顧沅玉驚呼一聲,她愣生生地抬頭看向顧未晞,「師兄,你,你這是做什麼?」
顧未晞沒說別的,他只是說:「這個人交給我就好,你先回去吧。」
「可是朱雀塔遭靈火攻襲,這位姑娘當時應是在場的,我總得,總得向她問清楚究竟原由才好吧。」
顧未晞掀起眼皮看向顧沅玉,「只是外院遭難罷了,難道師妹還要用這小小的驚變去驚擾內院的各位嗎?宗主若是得知,恐怕會牽連外院弟子,未免得不償失。」
顧沅玉沒想到顧未晞會這樣教她,一時間腦子空空的,「師兄這是什麼意思?是要我瞞下這位姑娘的存在嗎?……師兄是認識這位姑娘嗎?」
「尋常弟子煉藥成丹失火遭難,也並非是沒有。師妹也不希望宗主因此惱怒外院弟子無能,連朱雀塔的門檐都守護不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師妹,且閉一隻眼,權當沒看到吧。」
雖是危言聳聽,但顧未晞說辭中還是存有三分道理。
宗主對外院弟子確實無甚好感,只因外院弟子大多都只是南方世家資質不佳的弟子,胡亂充入作數的。
顧沅玉深感其中利害,便循著顧未晞的話閉一隻眼,她點點頭之後,就折回了朱雀塔內。
顧未晞的出現將陸枝枝的一切計劃都打亂了。
她睜開閉了許久的惺忪雙眼,冷冷地看向顧未晞,可對方的長劍卻先一步壓下了陸枝枝的脖頸。
「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讓你進不去了。」顧未晞皮笑肉不笑。
陸枝枝不承認,「你說什麼呢?」
她屏住靈氣,使周身靈力不暢,就是想賊喊捉賊,藉此入成朱雀塔。
顧未晞的劍慢慢撇上陸枝枝的面龐,冷冷的,像游蛇。
「我說什麼,你應是最清楚不過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