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樓梯間里,刺鼻的塑料燃燒味撲面而來。

火災報警聲已經響起，老爺爺老太太們蹣跚著腳步往樓梯跑去，一片混亂。

建築逼仄又密集,是上個世界的蘇式建築,連排的房間面向大院，一整條長而窄的連廊旁，磚制欄杆鏤空,讓院子里的人能更清楚的看清樓上發生的情況。

蘇妍三步並做兩步衝上了二樓著火房間，她著急地拍門，但室內無人響應。

蘇妍扒著窗戶往裡看,室內黑煙滾滾,什麼都看不清。

她換著角度往室內探去。

層層煙霧中,她看到靠牆的窗邊一個半透明的大型塑料箱在冒黑煙,濃烈嗆鼻的味道就是從那裡傳出的。

床上，被褥被掀起，一位頭髮斑白的老太太跌落在地上,雙手賣力地拽著床頭櫃想站起來。

她的動作太吃力了,像是中風之後喪失了行動能力一般，單是爬起來這個動作就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

塑料箱不遠處的窗帘被等吹著,飄飄蕩蕩,快要接近火源。

蘇妍心中一沉，用力擰門把手。

門被反鎖了。

她心一橫,不管不顧地輪著手中的滅火器,往木門上的鎖邊砸去。

一下、

兩下、

三下，

木門晃晃悠悠，卻牢牢地被鎖著。

蘇妍只覺得自己的胳膊都在發麻，她急的眼淚在眼眶打轉,手臂上的青筋都凸顯出來了。

四下、

五下、

她咬著牙，拖著沉重的滅火器拚命的砸著。

「孩子別急，我來。」一位避難的老大爺走過來，接過蘇妍手中的滅火器，重重地砸向她剛才砸過的地方。

蘇妍撲到窗邊，對著屋裡的老太太大喊：「爬過來，離著火點遠一些！」

在老大爺的幫助下，木門「砰」地一聲彈開了。

火焰已經纏上了窗帘，整個屋子都變得更加昏暗。

「大爺，您攙著大媽先走。」

蘇妍按下滅火器的按鈕，巨大的白色乾粉噴上塑料箱處。

塑料箱處的火勢很快就變小了，蘇妍強忍住胳膊處的酸脹，舉著滅火器對著已經燒作一團的窗帘開始噴，燃燒面越來越小。

可在蘇妍手中滅火器的乾粉用完的時候，火點還在繼續。

乾粉的白煙塵逐漸散去，火勢又有抬頭的趨勢，蘇妍著急，一把丟下滅火器，脫下外套就開始撲火。

她不知疲倦地撲著，壓抑著每一個想死而復生的火焰。

直到保安舉著滅火器上來，她才停止手上的動作。

此時，她已全身濕透，遮住口鼻的絲巾也在動作中不知道遺失到哪裡，汗水順著髮絲滴落，滿臉都是煙熏火燎的痕迹。

她每說一句話，就感覺像是有人拉扯著她的喉管，她堅持著指揮：「對準火苗根部，打開閥門，不要猶豫，大面積噴。」

保安原本猶豫的動作，像是有了主心骨，按照她指揮的幾個點一次次地噴火，火勢終於慢慢被控制住。

蘇妍看了眼火災現場，長吁了一口氣，扶著牆慢慢地走出了這個房間。

樓下，養老院的老人們聚集在一塊焦慮地看著二樓。

消防車已經拉起了長長的水袋，有消防戰士在往樓梯這裡大步流星地跑著。

老太太已經被擔架抬進了救護車。

專業人士來了，蘇妍放心了。

跟上來的消防員戰士簡短彙報了一下火情，蘇妍終於無力的癱坐在了地上。

戰士們衝進了房間，拿水槍大面積噴射，防止火苗死灰復燃。

指揮員同志安排了一個小戰士，將蘇妍往下背。

蘇妍沒有拒絕。

她穿著香家的套裝和高跟鞋，腳已經痛得走不動路了。

救火的時候沒有察覺，鬆懈下來之後，她發現自己渾身酸痛，腳上也被磨破了皮，胳膊沉重無比。

她斜斜地趴在小戰士背上：「謝謝，辛苦了。」

小戰士瓮聲回應道：「您見義勇為，保護人民財產，您也辛苦了。」

蘇妍笑笑，閉著眼睛喘氣，不說話了。

小戰士背著她，步伐沉穩，一步一步向樓下走去。

在他沉穩的步伐里，蘇妍想，要是爸爸當年也像今天一樣，有援手，有後勤，是不是就會存活下來。

如果在爸爸的呵護下成長，那自己會怎樣呢？

也會愛撒嬌，也會敢全心全意愛一個人，也敢勇敢的邁進婚姻生活吧。

可惜，只是如果。

小戰士將她放在了車上，救護車旁邊的急救醫生快速的衝過來查探她的生命體征：「初步檢查，都是皮外傷。」

護士拿來碘伏，給她胳膊上的擦傷消毒，她伸著手配合治療，疼的齜牙咧嘴。

梧桐影木的尾調襲來，像是秋日金黃的梧桐樹下散落的落葉，又帶著少年身上沉穩的木質香調。

蘇妍猛地抬頭，看見了祁星睿猩紅的雙眼。

那雙冰冷的、剋制的、深邃的、難以探測情緒的雙眼，此刻滿是驚慌和後悔。

「蘇！妍！」他咬著牙，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幾個字讓她心驚肉跳。

醫護檢查完，確定蘇妍無礙后，又退回到急救車旁等待指令。

祁星睿一把抱起蘇妍，將她輕柔地放進副駕駛，咬著牙坐上了駕駛席位，跟拍導演和攝影師一見，急忙坐上了後座。

蘇妍拉下副駕的小鏡子，從包里拿出濕紙巾一點點擦拭臉上的浮灰：「別告訴我媽啊，這段兒也剪了不要播，老人家怕。」

祁星睿雙手握緊方向盤，青筋暴露：「那我就不怕嗎？」

蘇妍察覺他情緒不對，急忙哄道：「我有消防設施操作員的證書的。」

祁星睿抿著嘴，眸中像是在醞釀著什麼。

「別生氣了，咱媽咱奶萬一遇到意外了，你也希望有人能救她們是不是。」蘇妍小意溫存，嗲著嗓子哄他。

他冷笑一聲，猛踩油門，車子快速地向家裡飛馳而去。

蘇妍讓跟拍導演和攝像師退了酒店的房子，搬到家裡客房來了：「家裡房間多，就不要浪費了。一樓和負一樓里的娛樂設施和公共區域，二位隨便用，二三樓是家人的休息區，就不要上去了。」

祁星睿自閉了。

蘇妍感覺，像是回到了她第一次偷親他，他刻意迴避的那段時間。

她出門上下班的時候，他在家裡開會打遊戲。

她回家的時候，他關在辦公室里不出來。

吃飯時，蘇妍燒了他最愛吃的糖醋排骨，他看也不看，就著身邊的青菜吃了一整碗飯。

連蘇妍換上了專門買的內衣，他淡淡地瞥了一眼，然後翻身睡覺了。

「……」

這哥咋就傲嬌了呢！

跟拍導演問蘇妍：「Star以前也這樣嗎？」

蘇妍皺著眉頭回答：「有過一次，後來我們出差走紅毯，經過了一些事兒，才好起來。」

跟拍導演繼續問：「上次他生氣多久哄好啊？」

蘇妍跨臉，欲哭無淚：「快一周。」

跟拍導演沒說話了，蘇妍從她的臉上看到了同情。

「這可能，就是跟美男弟弟結婚的代價吧。」蘇妍聳肩攤手。

祁星睿如此，傲嬌了三天，態度不見任何鬆動。

蘇妍伏低做小，連哄帶親，都被他無情地拂開了。

他雙手抱胸，眯著眼睛道：「蘇妍，你什麼時候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什麼時候再來找我。」

每天早晨，蘇妍在祁星睿懷裡醒來的時候，都怕自己不老實的睡相又給他火上澆油，小心翼翼地給他重新蓋好被子。

家裡的幾位，在低氣壓之下，連走路都變得躡手躡腳。

第三天晚上吃飯的時候，祁家門鈴被按響了。

蘇妍開門，發現陳空年捧著一束向日葵站在門外。

蘇妍不知道陳空年突然來訪的目的，祁星睿還在持續不斷地放著低氣壓，萬一再受個什麼刺激，那節目播出時，乾脆他們這段直接改名叫「無效哄男人的一百零八式」。

她小跑過來，跟祁星睿耳語。

聞言，祁星睿面無表情地摟著她的肩膀，起身去給陳空年開門。

蘇妍簡直要感動到淚目，三天了，整整三天，這還是祁星睿第一次主動跟自己有肢體接觸。

跟拍導演和攝影師快速跟上，蘇妍趕緊回頭：「這段兒別拍啊，陳空年從政，為了他前途著想，還是低調點好。」

祁星睿冷哼：「你倒是管得寬。」

「那你也不讓我管你啊。」蘇妍嘀咕。

祁星睿開門，摟著蘇妍極具佔有慾地問：「吃了嗎？」

「沒呢，來蹭飯的。」陳空年落落大方的將向日葵塞到蘇妍懷裡，自己從鞋櫃里拿出了客用拖鞋。

換鞋時，他看見跟拍導演和攝影師，帶著疑惑看向夫妻二人。

蘇妍解釋：「我老公接了個綜藝，夫妻婚後觀察節目。」

「是眼鏡giegie，蘇姐的前男友，著名修羅場，拍！他！們！」跟拍導演興奮的氣音傳入了三人耳朵。

三人一起扭頭看像跟拍導演。

小姑娘捂著臉，躲在攝像大哥身後，堅持不懈地說：「拍！他！們！我們這個季度獎金有了！」

攝像機運行的紅燈閃爍著，蘇妍無奈，囑咐陳空年：「你注意點兒影響。」

陳空年跟著祁星睿走上餐桌，接過蘇妍遞過來的碗筷：「好豐盛啊。」

「有客人，今天就多做了點。」蘇妍隨意應和道。

「你來幹什麼？看不到偶像劇，來看現場？」祁星睿從櫥櫃里拿出了自己珍藏的紅酒，「姐姐之前去上海出差，誇這個酒不錯，你嘗嘗。」

蘇妍心疼，她悄悄對跟拍導演說：「這酒，六萬一瓶。」

跟拍導演雙眼放光，攝像師恨不得將鏡頭黏在紅酒上。

蘇妍拿出紅酒杯，祁星睿起身給大家斟上，他的商務禮儀一如既往，剋制嚴謹，舉止優雅，恰如其分的好看。

蘇妍花痴地看著她，搖晃著紅酒杯，慢慢地在唇邊輕抿，任由紅酒的醇香在口腔內蔓延。

陳空年微笑著看向二人：「我今天是來給阿妍送見義勇為證書的，消防局那天勘察現場，出了份報告，著重強調了你的及時處置和果斷，可能挽救了整個養老院的老人們。」

「起火的原因，是三樓的老爺子抽煙，煙頭被風吹落到二樓窗檯，點燃了窗邊堆放的塑料垃圾。」

「被你救下來的老太太，去年她的獨生子路過鄉鎮時，救了三個溺水的女學生，自己英勇犧牲了，他老伴兒在縣裡面做環衛工人，怕她在家出事無人照料，兩人的退休金加起來，不夠住療養院，給送到養老院來了。老兩口相依為命了一輩子，這束花，是他老伴兒千叮嚀萬囑咐拜託我帶你的。」

蘇妍愣愣的看向被自己隨意放在玄關的向日葵。

祁星睿端著紅酒杯，抬眼面無表情地盯著陳空年。

「好吧，他給了我皺巴巴的五十塊錢，我沒要。是我親自給你選的。喜歡嗎？」

蘇妍捂臉，嚴肅道：「我老公也送過我向日葵。」

「好了，不開玩笑了。」陳空年笑眯眯地推了下眼鏡，「因為這個火災，我在養老院調研了兩天，發現了管理上的諸多弊端。」

「民政部門主管的半福利性養老院，年前出過一次空調事故，這沒半年，又是火災，要不是你路過，處置果決，只要順著窗帘燒起來，後果不堪設想。」

「我們G縣是人口流出型縣城，老人只會越來越多，可不是每一位老人都付得起療養院的費用。」

「阿妍，我今天去療養院調研，你猜我聽到了什麼？」

蘇妍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陳空年一眯眼睛，就代表他對某件事胸有成竹了，她直接捂著耳朵大喊：「我不管你聽到了什麼，我現在很忙，我要管一家酒店，還要哄我老公，我不聽我不聽。」

「阿妍，星源上市了，你和你老公身價上億，這輩子應該都不缺錢了。」

「G縣養老院是縣民政部門旗下的，可我們的隊伍中，實在缺少你這樣的專精人才。」

「你生在G縣，長在G縣，你爸爸是人民英雄，你也是。」

「我能不能，以G縣老百姓的名義，拜託你，管理我們G縣養老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