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山
毫不誇張的說,我從出生開始就和各種鬼怪打交道;
十七年前的端午節深夜,我媽進產房四五個小時都沒把我生出來,差點就剖腹產,幸好有個相熟的老中醫查出異樣,用針灸扎了一下我抓著臍帶的小手,才把我弄出來;
然而這只是剛剛開始,那天夜裡醫院病房被吵得天翻地覆,所有在病房的病人、待產的孕婦、家屬,以及剛剛出生的嬰兒們,全都在我響徹天地的哭喊中徹夜未眠,無論如何安撫都沒有,我聲聲哭喊了整晚,天一亮就不哭了;
醫生為我做了多次檢查,各項指標都非常健康;
在醫院鬧了三天,媽媽無奈的抱著我回家了,我出院那天,無論醫生護士,還是病人家屬,都興高采烈的來歡送,媽媽很尷尬;
回家后的我依然如此,天黑就哭,天亮就睡,鬧得全家人不得安寧,直到師傅麻玄的出現;
麻玄是東北非常有名的薩滿,他是滿族系薩滿嫡傳,與我們家有些淵源,我姥姥是麻玄媽媽的徒弟,他稱呼姥姥為三姐;
我出生一周后,他聽說了我的異樣,便主動上門來看望,發現我天生天眼,能見鬼怪,所以才會如此哭鬧,於是就同父母商議后,收我為徒了,隨後幫我暫時控制了天眼,並告訴我爸媽,以後我需要一直跟著他到十八歲,不然天眼招來的鬼怪會給家裡帶來霉運,影響家人;
就這樣我斷奶后就被師傅接到了南山道場,從小就跟著他學習薩滿技法,四歲時我就能自己掌握天眼了,而且就是因為這個天眼,我從小就能看到各種鬼怪大仙,更是漸漸從看他們說話,到聽祂們說話,再到跟祂們說話,在不知不覺中就學會了上方語;
後來通過跟師傅學習,我才搞明白薩滿的體系,也弄懂了天眼和上方語在薩滿中的重要性;
薩滿的系統能力稱為五門技,分別是觀、詞、名、術、法,薩滿的通靈、拘靈、驅靈、滅靈等等行為,都需要通過五門技來實現;而其中觀技又分為四觀,分別是」語觀「、」眼觀「、」耳觀「、」心觀「,一旦掌握任何一種,就可以被稱之為大薩滿,基本可以吊打普通薩滿;
而我天生的天眼,就是薩滿觀技中的眼觀,後來掌握的聽說上方語的能力,對應的就是耳觀和語觀,所以四歲的我就妥妥的是個大薩滿;
隨著我的成長,天賦漸漸被發掘出來,師傅也不再僅僅是傳授我滿族薩滿技法,從我五歲開始,他就帶著我去拜訪各族薩滿,學習他們的東西,七歲開始又增加了道門、佛門和陰陽風水等,用他的話說,薩滿是一門綜合學科,要博採眾家之長,有那麼點不要臉,但效果非常好;
這種學習交流的過程持續了近六年,在我四處拜訪、挑戰、強學、偷學,調皮搗蛋中,我的名聲早早的就在圈子裡傳播開來,大家在親切的稱我為東北小魔童的同時,也在門派內部掛起防火防盜防姜山的條幅,很多人對我是又愛又恨,他們愛我的天賦,因為我無論是好好學還是偷著學,不管什麼技法,只要他們使用一次,我都能完整運用出來,這確實是我天眼的功勞;他們同時也恨我的天賦,因為無論他們施法時調用的靈氣方式、運行法門,根本逃不過我的眼睛,唯有一些請祖師、佛祖之類的敕令和佛引,我是實在無法運用,那東西有行業壁壘;
這種無憂無慮的快樂日子,一直延續到我十五歲,那年眼看要放暑假,正當我又開始期盼同師傅外出旅行時,出事了。
我的家鄉在東北興安嶺的春林市,這裡有座五花山,是興安嶺中有名的山脈,植被茂盛物產豐富,山中靈獸野獸眾多,一片繁榮景象;然而,三年前來了伙賊人,在山中尋地布置山蟲局,盜取五花山的山神,當時被伐木人發現報告給了師傅,他連同鄂倫春薩滿大巫恩澤,帶領二十幾個鄂倫春獵人前去阻止,我也跟著去了;
雖然將那伙人抓的抓殺的殺,但師傅卻身受重傷,恩澤也戰死了,並且最後發現,搶回來的山神竟然還是假的,真正的山神詭異的丟失了;更糟糕的是,由於對方的首領黑薩滿戰死,致使線索中斷;
後來師傅苦尋方法后,將他母親富察察大薩滿的遺骨埋入五花山,用她的真靈鎮山關,這才使得五花山沒有枯萎荒蕪,隨後師傅獨自踏上了尋找山神的路,因為富察察的真靈只能維持十年就會消散,那樣不僅山會繼續荒蕪,連富察察都無法再後續轉世了;
師傅走前對我說,三年後如果他還沒有回來,我就必須出山去尋找山神,因為那時我就十八歲了,身命已定,不會在無意識的給周圍人帶來厄運,到那時找回山神的任務就要由我扛;
我知道他走前給自己占卜了一番,火中牛骨根本就沒等燒出紋路就崩碎了,那是崩壞之兆,是凶中大凶,但他還是毅然決然的走了;
我今天也給自己占卜了,當我把牛腿骨扔進火堆中時,它就如帶油的松木一般,迅速被大火吞沒燒成黑灰,一點渣滓都沒剩,是我學藝不精啊,竟然看不出這是種什麼預兆!
算了,今天已經五月初二,還有三天,師傅我要來找你了。
時間一晃而過,我早已準備好行囊,一個簡單的背包,裝著兩件換洗衣服和一本傳承的薩滿手抄書,其他什麼都沒有帶,我不需要像其他薩滿那樣跳大神,所以沒有什麼法器;
我一個人坐在車站的候車室,等待檢票上車,沒有需要告別的人,我的父母多年前就已經帶著大哥一起南下經商,沒幾年賺錢了,家鄉的親戚朋友全都去投奔,只有我那時跟著師傅留了下來,後來師傅也走了,就只剩下我自己,今日我也將出發,望著遠山,我在心中默念,我會帶著山神回來,等著我五花山;
第一站出發京城,去那裡找師傅的好友楊白,他是當代易門相師領袖,也許通過他可以獲得一些師傅的消息,即便沒有消息,也可以請他幫忙算一卦,他的易經造詣極高,算卦卜問一項非常准;
師傅當年帶我在他家裡停留了三個多月,楊白大師傳授了我許多知識,易經就不說了,風水堪輿、陰陽地宅、稱骨相理等等,都有所涉獵;
他人也是極好,廣交天下能人異士,在各個行當領域裡都有廣泛的人脈,這也是我第一個要拜訪他的原因;
我同他已經有近十年未見了;
天亮了,火車漸漸駛入京城,廣播里在介紹京城的歷史和旅遊攻略,一天一宿的時間,我終於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