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小丁的刀
一品居的客人都已走完,連司空摘月都已不見。
只有丁小刀還伏在桌上呼呼大睡。
胡八太爺並沒有殺他,一個不會武功的醉鬼,不值得他出手。而且,他覺得丁小刀下樓的時候根本什麼都沒看到。只不過是看到幾個人在喝酒品茶而已。
酒樓本來就是給客人喝酒品茶的地方。
冬月二十八。
晴。
無風。
街上的雪也融得差不多了,除了陽光照射不到的地方還有積雪。
有些地方是連陽光都照不到的。
丁小刀醒來的時候,只覺得頭痛欲裂。
已經連醉了三天,今天是萬萬不能再喝酒的了。經常喝酒的人總有一些千奇百怪的理由,開心的時候要喝,傷心的時候要喝,寂寞的時候要喝,熱鬧的時候也要喝。送別餞行要喝,久別重逢也要喝。
但不喝酒的理由卻只有一個,就是喝不下去了。
丁小刀既不傷感也不快樂,但他卻喝了三天,三天都喝到大醉。
他喝醉的理由更是讓人哭笑不得,他就是想試試自己到底要喝多少酒才會醉。
他第一天喝的時候,去了五次茅房回來都還很清醒,至少他自己覺得很清醒,第二天就只喝了一壇就已醉了,第三天司空摘月請他喝下去的僅只是半壇女兒紅,但他卻差不多到天黑才醒過來。
他卻不知道,在他睡著的時候,一直有雙眼睛在暗中盯著他。
一品居的掌柜叫老杜,年紀已和胡八太爺差不多大了,但他看起來卻要蒼老許多,背也微駝。
此刻他正跪在胡八太爺的面前。連頭都不敢抬,臉白如紙。
胡八太爺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冷冷道:「前天晚上是不是你負責清理客棧?」
「是。」老杜已汗如雨下。
胡八太爺皺了皺眉道:「你接到的命令是不是清理客棧內所有的客人,不準閑雜人留宿?」
老杜戰戰兢兢的回答道:「小的接到的命令說東主有喜,騰出客房來招呼客人,讓客人們另尋客棧。」他見胡八太爺沉著臉沒說話,就接著道:「因是年尾,住在客棧的人本來不多,一共只有五個客人,有四個是趕回揚州過年的皮貨商,另一個就是小丁……」
「小丁,就是那個喝醉的年輕人?你和他很熟?」胡八太爺看著老杜道。
「不不是很熟,他已在客棧住了七八日,看起來像是個無家可歸的年輕人,小的看他和氣,與他喝過一次酒。」老杜連牙齒都已打顫。
「只喝過一次酒,你就拿他當朋友?就忘了我叫你做的事情么?」胡八爺的聲音已越來越冷。
「不不是,小的絕不敢忘了八爺您交待的事,只是,只是兩日前,小丁突然叫小二送了七八壇酒去他房間,前天清理客棧的時候小的發現,小丁已醉到不省人事,從床上掉下來也不曾醒來,七八壇酒也被他喝得差不多,還打碎了兩個酒罈,當時看他怕是要兩三日才會醒得過來了,所以……」老杜已伏在地上,不敢再說話。
胡八太爺道:「一個無家可歸的年輕人,你不知道要將他送去何處,這本不怪你,但你應該跟我說一聲的,明白么?」他嘆了口氣道:「你下去吧。」
老杜如蒙大赦,踉踉蹌蹌的下樓去了。胡八太爺並沒有懲罰他,老杜跟著胡八太爺已二三十年,胡八太爺給老杜的也夠多,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不會錯。他一向很會用人,他相信老杜已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南宮鶴道:「八爺若不放心,何不……?」
胡八太爺道:「這種時候不必節外生枝,那個小丁根本不會武功,他連司空摘月的一個酒罈都接不穩。」
南宮尋道:「但他的手,看起來卻像是經常握刀的手!」
胡八太爺笑道:「不錯,他的右手拇指和食中兩指已長滿了繭,看起來的確是長年握刀所致,但他手裡的刀卻不算刀。」
不管木刀算不算刀,都是殺不了人的刀。
一個人的手,經常握著一樣東西,就難免會長出繭子來的,比如一個經常要寫字的人,或是經常盤古玩的人,手上都會起繭子,甚至是木匠、石匠、廚子等等,他們手上都會起繭子,這個道理本來就很簡單,簡單至極。
胡八太爺回過頭,看著南宮兄弟道:「如果是我們看走了眼,就證明他還有同夥,那我們更不能冒險,我們已沒時間冒險!」他回頭看向窗外,喃喃道:「如果他只是一個人,那他也就只是個醉鬼而已。」
醉鬼又有什麼可怕的呢。在那種情況下還孤身犯險的醉鬼更不可怕。
胡八太爺來回踱了幾步,對南宮兄弟道:「叫老杜去看看他,另外,派兩組人盯著,隨時向我報告他的行蹤。」
醉鬼雖然並不可怕,但他卻輸不起,因為這件事,太重要,重得讓他差不多已直不起腰來。
丁小刀已不在房間。
丁小刀當然不在房間,喝酒的人都知道,醉了的時候寧願長睡不願醒,但醒來后,卻是一刻也睡不下去的。除非,接著喝醉。
丁小刀今日是萬萬不敢再喝了,昨日粒米未進,此刻他覺得能吃下一頭牛。
事實上他吃得並不比牛少。他只不過吃了一碗八寶粥,兩隻醬肘子,兩屜水晶蝦餃和三隻大閘蟹而已。
吃飽喝足當然得出去走走,他發現再不晒晒太陽,身上都要長出蟲子來了。
只是他發現老杜看到他連招呼都不打了,他喃喃道:「我好像沒欠酒錢嘛,只不過是打破了兩個酒罈子而已,小家子氣……」白了老杜的背影一眼,甩著小木刀就走了。
除了喝酒的時候,丁小刀的小木刀似乎從不離手。
他把小木刀甩得像個風車,倒惹得幾個小毛孩眼饞,一直追著他要小木刀,甚至有個小毛孩竟然要拿一串糖葫蘆和他換他的小木刀,最後他只得請每個小毛孩吃了兩串糖葫蘆才罷休。
「他今天早上起來吃的是一碗八寶粥,兩隻醬肘子,兩屜水晶蝦餃和三隻大閘蟹,在大街上逛來逛去逛了幾個來回,中途在老秦的雜貨鋪逛了一會兒,還和街尾春花樓的老鴇聊了幾句,晚飯吃的和早上差不多,只不過八寶粥換成了白米飯。」這是南宮鶴給胡八太爺的回復。
「沒喝酒?」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