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十一月，正值深秋，風帶著絲絲涼意，拂過枯黃的梧桐葉，樹葉碰撞間發出細碎的聲響，配合一陣腳踩枯葉的聲音，別有一番風味。

一位身形略顯單薄的少年穿過林間小道，風吹起他額前的碎發，露出飽滿的額頭，底下是一張俊秀白皙，堪稱精緻的臉，就算是最簡單的襯衫和牛仔褲，也掩飾不了他出挑的相貌。

這人正是祈言。

此時他面無表情，唇微微抿著，步履匆忙。

今天有計算機系對戰經管系的籃球賽，舉辦地點在A大的體育館，付辭早在一周前就給他打好了招呼，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一定準時來看。

饒是他走的再快，等到達目的地，體育館內熱烈的歡呼聲一陣高過一陣，他就知道自己還是遲到了。

他嘆了口氣，走了進去。

巨大的籃球場人山人海，祈言站在最遠處，幾乎是一下就鎖定了球場最中心的那個人——

付辭穿的是紅色的六號球服，過分寬鬆的衣服並沒有掩蓋掉他身形的優越，一米八/九的個子，肩寬腿長，由於劇烈的運動身上覆上一層薄汗，肌肉鼓起，將年輕人的蓬勃與朝氣顯現的淋漓盡致，此時接到隊友給他傳的球，靈活地越過層層防守到達球框底下，起跳，扣籃，一氣呵成。

計算機系再得一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響起，付辭臉上是張揚熱烈的笑，配上那張極具吸引力的臉，一下成為全場的焦點。

祈言看了幾眼，就隨便找了最外圍的地方坐下。

他剛將書包放好，就聽見旁邊女生興奮的尖叫聲，

「啊啊啊！付學長好帥！那是扣籃嗎！他直接扣在了我的心上！」

「嗚嗚，不愧是校草，太給我們計算機系爭光了！你說我比賽結束之後去送水……」

可這個女生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別想了，付辭從來不在球場接別人的水，也沒見他跟誰傳過緋聞，看起來陽光帥氣，可不知怎麼清心寡欲過頭，我甚至還聽說他根本沒打算談戀愛。」

兩人說完，一齊沮喪地嘆了一聲。

祈言對於這樣的言論見怪不怪，付辭不光長相出眾，運動神經好，就連學習成績也是拔尖的，這讓他的人氣一直居高不下，就算付辭再三表明不會在大學談戀愛，也擋不住別人對他的好感與愛慕。

「說到付辭，你知道美術系的祈言嗎？兩人就算不是同專業的，也一直形影不離，關係特別好，而且……」

「祈言比付辭還好看！！」

她說完一拍大腿，轉過眼，猝不及防跟旁邊隔了一個走道，剛從書包里掏出一個口罩準備戴上的祈言目光撞上。

纖細修長的手拿著一隻黑色口罩，兩相對比，祈言的皮膚白的晃眼，此時手臂微微抬起，口罩遮住了半邊臉，往上是濃密纖長的睫毛和明亮溫潤的眸子，眉目精緻如畫。

那個妹子呆了一瞬，認清人後，差點從位置上跳起來，「祈言？！你竟然不在前排？」

以兩人的關係，付辭沒道理不給祈言留座才對。

她說完反應過來自己的語氣好像過於自來熟，連忙收斂，「你好，我是計算機系大一的胡瑤。」

祈言出於禮貌，還是將口罩放了回去，點頭，「你好。」

少年聲音略顯輕軟，讓人聯想到江南的潺潺流水，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胡瑤頓時紅了臉，鼓起勇氣，「請問，能加一下聯繫方式嗎？」

相比熱烈張揚的付辭，她其實更喜歡沉靜內斂的祈言，看起來就很好相處，對方應該不會拒絕她吧？

可還沒等她拿出手機，就聽見祈言開口，「抱歉。」

簡單兩個字，卻無端讓人察覺出了距離感。

按照平日，胡瑤或許還能玩笑著說兩句，可現在，她只是悻悻收回手機，沒再說話。

對方拒絕的太乾脆了，連聲音都微微冷了下來，她也沒必要這麼不識趣。

只不過，她還是忍不住用餘光看了一眼。

對方端坐在人聲鼎沸的籃球館，臉上表情淡淡的，氣質略顯清冷，跟周圍嘈雜的環境格格不入，她甚至能看到對方在周圍歡呼聲起的瞬間皺了下眉。

還沒等她收回目光，一片耀眼的紅色籃球服闖入視線，隔在她跟祈言之間。

「同學，偷看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聲音帶著一點笑意從上方傳來，剛剛還在球場的付辭在中場休息的時候來到了觀眾區，還精準地走到了後排，找到了祈言。

他只說了這句話就沒再看胡瑤，而是俯身勾過祈言座位旁邊的書包，拉著他的手腕，「走了，我給你在前排留了座。」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付辭剛打完球，手心的溫度滾燙，落在祈言微涼的皮膚上，讓他心跳莫名快了一拍，他想掙開，「不用，這裡視野也還行。」

祈言不知道付辭從底下走上來到底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他只知道，他這樣被付辭牽上走一路，事後肯定又會被人拍照截圖發到學校論壇，引來不必要的流言。

付辭不在乎這些言論，可他不行。

看著網上那些磕他跟付辭CP的話，他只覺得內心最深處的秘密被公之於眾，另一個當事人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還會拉著他一起看兩人被偷拍的親密合照。

每當此時，他心底就不是滋味。

是的，他喜歡付辭，從高中就開始了。

可付辭卻一無所覺，只把他當做最要好的朋友。

付辭察覺到他的動作，握的更緊了，俯身在他耳邊低聲笑道：「我好心來救你，你還拒絕？」

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廓，讓祈言忍不住往後偏了偏躲過這突如其來的親昵。

祈言明白他說的什麼，應該是之前胡瑤跟他要聯繫方式，不知怎麼被付辭看見了。

想起這人一貫的作風，自己要是不應，他能立刻追著刨根問底，兩相權衡，他還是選擇妥協。

「我過去就是，你把手放開。」

他自己會走路。

付辭嘖了一聲，頗為可惜地鬆開了手，嘆了一句：「果然是長大了，就生分了。」

以前高中的時候兩人同吃同睡，之後又上了同一所大學，付辭本以為這會讓他們關係更加親近，可祈言像是不習慣再繼續跟他有親密的肢體接觸，每次都躲。

不過沒事，祈言躲，他追就是。

付辭嘴角揚起，就準備去搭祈言的肩，卻被提前發現的人側身避開。

祈言低聲道：「別鬧了。」

他說完率先往前排走去，付辭立馬跟上，又鍥而不捨的去攬他的肩。

兩人走後，胡瑤若有所思，「我知道這兩人的關係不錯，可沒想到，他們能這麼要好。」

付辭竟然能在打球的中途還能記起來祈言，上半場戰況那麼激烈，付辭作為球隊的主力，沒有休息，還專門走這麼遠將人帶過去。

這感情，著實讓人羨慕。

可她說了半天，旁邊的小姐妹卻沒有應，她轉眼，只見對方戀戀不捨地看著祈言離去的方向，喃喃自語：「我同意你說的話了，祈言笑起來，可真好看。」

胡瑤愣了愣，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祈言跟付辭並肩而行，之前縈繞在周身的距離感早已消退，整個人顯得溫潤又無害，此時微微偏頭，露出漂亮的側臉，唇角淺淺勾起，笑容無奈，卻又透著無聲的縱容。

—

到了前排預留的位置，祈言剛跟周圍球隊的人打了聲招呼，就被付辭摁著坐在了座位上，而對方則是輕車熟路地拉開他書包的拉鏈，從裡面拿出一包濕巾。

祈言還以為他是打球出汗了想擦擦，可對方將包裝撕開，卻抬手往他臉上湊。

「幹嘛？」祈言警惕地躲開。

付辭這次卻按住了他的後腦，不讓他跑，「能幹嘛？給你擦擦臉。」

「剛上完王老頭的素描課吧？鉛灰都蹭到下巴了。」

祈言愣了愣，他下課的時候急著往體育館趕，洗了個手就過來了，倒是不知道臉上什麼時候蹭上了鉛灰。

臉上濕巾微涼的觸感轉瞬即逝，而後被粗糙溫熱的指腹取代，付辭笑著用手撓了撓他的下巴，「好了，乾淨了。」

說完又自顧自地牽起他的手查看，細細擦拭。

祈言垂下眼，目光落在兩人看似交握的手上，有些無奈。

付辭就是這樣，對他照顧的細緻妥帖，甚至很多時候越過了正常朋友的範疇，可對方卻一臉理所應當，覺得這是他該做的。

要不是他心底清楚付辭是個直男，他還真以為對方有什麼其他心思。

祈言想抽回手，卻被付辭警告性地看了眼，「你再拒絕我試試？」

這一路上祈言不讓他牽手，不讓他搭肩，現在擦個手也不願意？

「我自己來。」祈言解釋道。

可他的話並沒有讓付辭改變主意，對方的動作溫柔，力道卻絲毫沒有拒絕的餘地，「我都上手了，你起碼讓我做完，再說，我可比你有經驗多了。」

祈言喜歡畫畫，愛惜畫具，可卻不愛惜自己，經常把自己弄的髒兮兮的而不自知，畫畫的時候也不願意戴手套，說是會影響下筆的感覺。

去年冬天甚至因為頻繁的洗手洗畫具，手上都長了凍瘡，要不是他及時發現，每次都盯著人抹護手霜，這雙好看的手不知道會被糟蹋成什麼樣子。

想到這裡，付辭又小心的將眼前修長白皙的手檢查了一遍，「最近氣溫又低了，畫畫的時候別忘了經常活動一下手腳。」

他說完就從祈言書包里拿出護手霜，作勢替人抹上，卻被身後的聲音打斷。

「辭哥，下半場要開始了。」

付辭回頭囫圇應了一聲，就將護手霜遞到祈言手裡，「自己抹，等比賽結束之後我要檢查。」

指尖溫熱的觸感消失，付辭心底空了一瞬，同時又鬆了口氣。

這樣的親密，對他來說有點磨人。

此時下半場比賽已經開始了。

對面的經管學院被上半場付辭的打法刺激到，開始對付辭嚴防死守，不給他投籃的機會，局面一時陷入僵局。

付辭也很快反應過來，給隊友使了個眼色，戰術瞬間調轉，他負責拖住對面至少兩個人，而隊友則是找機會自己投籃得分。

一來二去，計算機系比分依舊佔優。

最後對方也顧不得防著付辭，想要主動出擊，這卻讓一直憋著準備發力的付辭找到空隙，一個漂亮的三分球，奠定全場的勝利。

比賽結束，球場的人也散了個乾淨，付辭則是被校籃球隊的教練單獨叫去談話。

祈言無聊地拍了會籃球，不知不覺走到了付辭最後投三分球的那個位置。

他目測了一下距離和高度，剛想自己試試，身後突然有人將他圈住，伸手替他調整了一下姿勢，

「你這樣是投不中的，我教你。」

「前臂跟后臂盡量呈直角，右手托穩，手腕用力……」

兩人離得很近，付辭的話伴隨著溫熱的吐息，掃過他的側臉，帶來一陣麻癢，對方身上蓬勃的熱度穿過層層衣料，清晰又直白地傳遞到他身上，讓他臉上也有些躁。

之前球場上攻勢凌厲的付辭此時動作溫柔，語氣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輕輕撩撥他的心弦。

砰砰砰……

心跳聲漸漸加快，伴隨著三分球入網的聲音，一齊砸到了祈言心底。

祈言閉了閉眼，又來了，這種心動的感覺。

真是避無可避。

可還沒等他調整好情緒，旁邊傳來一個男生怯怯的聲音打斷了他們，「付學長……」

祈言立馬想從付辭懷裡掙開，可對方輕笑一聲，直接收緊雙臂抱住他，「跑什麼？嫌棄我打完球出汗了？」

祈言一陣無言，「有人找你。」

付辭嗯了一聲，將下巴擱在祈言肩上，「你先借我靠靠，打完球有點累。」

他說完才轉頭看向之前開口的人，「找我有事？」

那人瞧著兩人擁抱的親昵動作，咬了咬唇，還是將手裡的水送了出去，「學長，我看你打完球都沒來得及喝水。」

在學校里，籃球場送水是大家公認的搭訕方式。

對方話音剛落，祈言心裡一咯噔，這人話里的羞澀與忐忑，太明顯了……

付辭的確是一個鋼鐵直男，可不知怎麼，對於其他同性對他的不尋常的好感十分敏感。

果然，身後人本來放鬆的身體瞬間僵硬，甚至鬆開了對他的桎梏。

付辭站直身子，臉上的笑意散了個乾淨，眼裡是深深的厭惡。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對同性戀沒興趣。」

「離我遠點。」

毫不留情的話語讓那人臉色煞白，祈言鼓噪的心跳聲不知何時靜了下來，看著對方臉上的絕望，像是在看自己的未來。

他怎麼能忘了，付辭有多麼厭惡同性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