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晚上,祈言看著縮在床上不斷打噴嚏的付辭,開口道:「我們談談。」
付辭淋雨站在門外的樣子被外婆發現,他不想在老人家面前跟付辭鬧開,還是將人迎了進來。
洗了個熱水澡之後,付辭臉上也恢復了血色,不過好像還是被凍到了,一直打著噴嚏。
付辭看了眼面無表情的祈言,心底格外難受,可還是悶悶解釋:「你走了之後,我跟我爸媽說了聲,就過來找你了,可是寒假的車票很難買,我只買到了個無座的,趕到你家,你爸媽說你來這裡了,我就找過來了。」
「有個山路好難走,下雨之後特別滑,我一走神,就摔了。」
付辭說完攤開手心給祈言看,可憐兮兮的:「都磕破了。」
平滑的掌心有道道深淺不一的划痕,一看就是被鋒利的石子劃破的,很疼的樣子。
難怪付辭身上的衣服都髒了。
可祈言只是看了一眼就別開目光,「這點傷洗乾淨了就好,不用跟我賣慘。」
傷口看著可怕,可只要不感染就沒問題,付辭就是故意想讓他心軟。
他淡淡開口:「你知道我想談的不是這個。」
他想知道,為什麼付辭在發現他偷親之後還會找過來,還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甚至,隱隱還在哄他?
付辭垂在身側的手忍不住收緊,他發現了祈言現在對他異常冷漠,有種把他排斥在外的感覺。
不僅不願意再主動一步,甚至在拒絕他的接近。
他努力掩下心底的澀然,解釋道:「祈言,我之前的確想要你回應,可這不是必須的,我不介意你依舊用以前的態度對我,我也願意一直主動靠近你。」
「只是,你別煩我……」
最後一句話聲音很低,好像很難過。
祈言忍著安慰人的衝動,強迫自己冷靜,「你覺得我的行為是正常的回應嗎?還以為我提前走掉是煩你?」
為什麼付辭絲毫不懷疑他的性向的?甚至主動將錯攬在自己身上,將他完美地摘出去。
「付辭,你看著我。」祈言直視付辭,「你覺得,親吻在兩個男性身上是正常的嗎?」
他緊緊盯著付辭,發覺對方聽到他的話之後,眉頭瞬間皺了起來,「這怎麼會正常?」
不過付辭又想到什麼,視線有些躲避,「不對,也算正常吧……」
說出來自己語氣都彆扭。
祈言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抿了抿唇,「付辭,你是不是覺得親吻放到我和你身上,就在你能接受的範圍內,可是其他同性之間不行,你會覺得反感,噁心。」
付辭眼睛一亮,頻頻點頭,「對!」
祈言跟其他人才不一樣。
祈言見他毫不猶豫地應下,只覺得額角抽了抽。
付辭還真的是雙標的明顯。
換個方面來說,付辭的確厭惡同性戀,卻能接受他所有的一切,甚至親吻也是,還會將他的行為無意識合理化,彷彿他做什麼都不會有錯。
他一直知道自己在付辭心目中的地位不一樣,可沒想到會這麼特殊。
不對,還有一點,付辭對同性戀的厭惡,也是每次跟自己有關的時候反應才格外明顯。
湯浩他能理解,畢竟這人居心不良,可封子瑜呢?付辭能接受在酒店舉止明顯親密的陌生人,卻不能接受作為自己朋友的封子瑜,還對人有明顯的敵意。
祈言思索片刻,就得出一個結論——
付辭不是厭惡同性戀,是厭惡靠近自己的同性戀。
這種行為更像是出於保護,覺得他會被同性戀傷害。
為什麼?
付辭見他一臉審視地看著自己,心裡毛毛的,他忍不住想去拉祈言的手,「祈言,我……」
可他還沒碰到人,祈言就站起了身,「你先休息,我出去一下。」
在他沒有搞清楚付辭的心思之前,他不會再任由付辭跟自己親密。
那種惶恐又絕望的感受,他不想再經歷一次。
祈言毫不留戀地離開,將付辭一個人扔到房間里。
付辭其實很想追出去,可他知道這樣做祈言肯定會更煩他,於是只能乖乖待在床上。
祈言是去廚房看給付辭熬的薑湯好了沒有,外婆一看人淋濕了,立馬說不行,堅持要煮薑湯給付辭喝,祈言無法,只得將人勸走,自己來煮。
等他端著一碗薑湯過來,推開門,就發現付辭眼巴巴地看著自己,一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樣子,像極了院子里沖他搖尾巴的旺財。
他將薑湯遞給付辭,「喝了。」
付辭聞到了濃濃的姜味,一臉驚喜:「你給我煮的嗎?」
說完毫不猶豫接過,可喝的太急,被燙的齜牙咧嘴的,儘管如此,付辭還是飛速將湯喝完,把空碗遞給祈言,「還有嗎?」
祈言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要是沒記錯,付辭應該是最討厭姜的,他在剛剛遞給他的時候還做好了對方不喝的準備,沒想到付辭這麼配合。
付辭彷彿看出了祈言眼底的驚訝,笑嘻嘻的:「是甜的。」
儘管姜味很濃很濃,濃到付辭懷疑祈言是故意放這麼多,可他還是覺得很好喝。
祈言肯定是在心疼他淋雨。
迫於外婆命令才煮湯的祈言看著莫名笑成一朵花似的付辭,有些無語,「沒了,就這一碗。」
付辭聞言頓時有些惋惜,他剛剛喝太快,都沒嘗出來味。
他想到什麼,從旁邊將自己的書包拿出來,拉開拉鏈,攤開給祈言,「給你的!回報!」
祈言低頭看去,滿滿一包全是零食,還是他愛吃的種類。
當時在雨里,付辭明顯是將書包護在懷裡的,他還以為裡面裝了電腦什麼的,竟然都是吃的嗎?
付辭見祈言不動,主動將零食都拿了出來,最底下還有一個小巧的熱水袋,「有了這個,你晚上睡覺應該會好一點。」
他買這個本來是想讓祈言帶回家用,知道祈言身子冷之後,他在學校每天睡覺前都會悄悄爬到祈言床上將人暖熱了再走,假期來臨,他不能跟著祈言,就只能藉助外力了。
至於零食,是他本來想備著讓祈言回家路上吃的,沒想到都沒用上。
可現在,他將這些東西帶過來,祈言卻只是站在不遠處靜靜看著他,絲毫不為所動。
饒是付辭做好了心理準備,也還是不免失落。
祈言真的在冷落他,很明顯。
還沒等他沮喪完,就看到祈言拿著一床被子在他旁邊鋪上,像是在打地鋪?
然後,付辭看著祈言躺了下去,還準備關燈。
「等等,你在地上睡?」付辭再也忍不住,直接從床上跳起來,將地上的連著被子一起捲起來扔到床上,沉聲道,「你在開玩笑嗎?」
祈言本來是將自己裹成一團好睡覺,沒想到反倒是方便付辭的動作。
現在,他牢牢陷在被子里動彈不得,付辭甚至還嫌不夠又在他身上加了一層,然後自顧自地去底下躺著。
「我知道你不願意跟我一塊睡覺,我又不強迫你,我睡地上好了。」
祈言之前就跟他說了外婆家只有一間客房,他當時還暗自竊喜,可他沒想到祈言寧願睡地上都不願意跟他一起。
他越想越覺得委屈,自己在地上也捲成一團,背對著祈言。
祈言好不容易從被子里掙出來,就看到付辭又將自己捲成一團,背影孤獨又倔強,可時不時還咳嗽一兩聲,像是生怕祈言不知道他之前剛淋了雨。
「起來。」祈言踹了踹裹成蠶蛹的付辭,「你上去睡。」
就算身體底子好,淋雨後再在地上睡一晚,也扛不住,再說,哪有讓客人睡地上的道理。
可付辭一動不動,鐵了心地不上去。
兩人對峙半晌,就變成在床上各蓋各的被子,睡在了一起。
冬天的夜格外的黑,外面依舊下著大雨,甚至能聽到小小的冰粒打在窗戶上的聲音,有些刺耳。
客房的窗戶並不大,農村的夜裡也沒有路燈,室內關上燈后,完全是伸手不見五指。
祈言睜著眼看著窗戶的方向,一點睡意都沒有。
他微微翻了個身,旁邊就傳來一聲壓低的問話:「睡不著?」
他還沒回話,只感覺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被子上,像是虛虛抱著他,「沒事,我在呢!」
他知道祈言怕黑,不喜歡過分密閉的空間,外婆家的房子比較老,通風並不好,門窗關緊后,就有些悶。
再加上祈言很久沒有在這裡住過了,難免緊張。
祈言感覺身旁的人好像從被窩爬出來,不知道幹了什麼,沒一會,他感覺自己的被子被掀開一角,他以為付辭又不安分了,剛想阻止,一個熱熱的東西被塞到了他的懷裡。
「給你充了個熱水袋,這樣會不會舒服一點?」
付辭帶著輕哄的聲音從耳邊傳來,讓祈言默默將稍微有點燙手的熱水袋又往懷裡攏了攏。
的確暖和很多。
對方像是察覺到了他的動作,悶笑一聲,替他掖好被角就退了出去。
兩人就這樣沉默了半晌,就算祈言一直沒說話,他也能感受到兩人的氣氛比之前好了很多。
祈言本來是背對著他的,現在也變成了平躺。
「付辭,當年我被關的時候,你怎麼找到我的?」祈言突然問道。
那是高二的時候,他父母那天走親戚,他不想回家,就在學校待的比較晚,卻因此被一群壞學生抓住空檔,搶走了手機,把他關進了器材室。
當時也是一個冬天,器材室沒有窗戶,又黑又冷,就連燈光的開關也壞了,想必那群人就是知道這一點,才將他關到這裡。
人在恐懼的時候難免會胡思亂想,祈言眼睛瞪得大大的,房間里的器材在黑暗的加持下彷彿變成了張牙利爪的惡鬼,無聲地朝他撲過來,他卻只能蹲下身,抱緊雙臂,將呼吸放的很淺,一動不敢動,生怕被鬼發現。
他覺得自己可能要被關一整夜,或許不止。
漫長的時間讓他有些絕望,不斷地用指甲在胳膊上刮撓,疼痛都開始麻木。
可他還是期望有人能發現他。
付辭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他逆著光,踹開門的時候,皎潔的月光灑在他身上,就算看不清面容,也難掩帥氣。
祈言永遠記得那一幕,那一刻,付辭就像是從天而降的英雄。
那個時候兩人雖然住在對門,卻只是點頭之交,他們性子差的太遠,根本不可能玩到一處,可付辭就是找到了他,還脫下身上的羽絨服,蓋在了被凍得瑟瑟發抖的他身上。
他當時太冷了,也太害怕,連一句謝謝都沒說出口。
付辭沒想到祈言突然那提起這一茬,回想了一下,「當時我媽讓我叫你來我們家吃飯,可我敲門沒人應,班裡有人說你還在學校,我就找來了。」
祈言嗯了一聲。
付辭不光找到了他,還替他狠狠教訓了那群小混混,警告他們要是再敢欺負自己,就將他們也鎖一晚上。
且從那之後,上學放學,付辭都會跟他一起,表面像是很嫌棄他這個累贅,可卻還是不緊不慢地跟著他,直到確定他安全到家。
兩人的關係就是從那個時候好起來的,再就是高三,付辭的父母出去做生意,將付辭留在老家,祈言就跟父母提了讓付辭跟他們住一起,兩人之間愈發親密。
祈言偏頭看向付辭的方向,可太黑,他連對方的輪廓都看不清,可他依舊沒有挪開目光。
「付辭,你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厭惡同性戀的?」
明明兩人從來沒接觸到類似的東西,付辭怎麼會突然這麼反感同性戀。
他想問清楚,也不想因為這種不知名的因素讓自己後悔一生。
祈言本以為付辭會回答的很快,可對方卻只是含混說了一聲:「太久了,忘了……」
祈言感受到他躲避的態度,不自覺抿緊了唇。
付辭好像很避諱在他面前談及同性戀的事情,之前他以為是付辭生理性討厭同性戀,可現在他卻想到了另一種可能,付辭只是不想讓自己接觸到同性戀。
可他竟沒辦法讓人開口說清楚。
祈言垂下眸子,思索片刻后,主動鑽出自己的被子,掀開付辭的被窩躺了進去。
付辭一臉驚訝,可身體卻十分誠實地將人摟進了懷裡,甚至低頭蹭了蹭祈言脖頸。
他好像很久沒有抱過祈言了,熟悉的味道縈繞在鼻尖,乾淨又好聞,讓他嘴角不自覺翹了起來。
可下一秒,耳邊的話就讓付辭臉上的笑僵住,
「付辭,我讓你抱的話,你可以告訴我你討厭同性戀的原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