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歸家
烏克台的天工坊,裡面有兵器營跟許多鐵匠鋪和工匠鋪,兵器營隸屬王庭管轄,專職鑄造各種兵刃跟馬蹄,其餘鐵匠鋪和工具鋪皆為民用,為牧民鑄造各式器具。
青霧市是整個胡人部族,除臨州之外唯一的市場,允許外族在此行商,橫穿半個烏克台大營,佔地規模極大,想要全部逛完騎馬都需小半天。
草原上民族眾多,因此青霧市裡頭的東西五花八門,琳琅滿目,可謂是應有盡有,受大郢王朝的影響,胡人部族之間流通的貨幣也是銅錢,餘下還有金銀珠寶等貴重物品。
胡人部族不禁止奴隸買賣,在青霧市還能買到奴隸,奴隸分為「官奴」和「私奴」兩種,官奴就是指奴隸大營里的那些人,那是通過戰爭等手段抓來的人。
私奴就是普通民眾或是各家貴族私自外出抓到的人,名義上只有私奴允許買賣,但一般能去奴隸大營要人的,非富即貴,通常守衛統領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雖說能隨便抓人為奴,但也只能抓敵對勢力的人,這就是為了培養部族的血性,人口都由各自部族自行管轄。
除卻賀蘭部之外,其餘部族都將各自族人按造戶籍,分為若干個單位,一家為一戶,十戶之中挑選一人為戶長,百戶便分封一位百戶長,以此類推,千戶長受萬戶長管轄,他們可以說是胡人部族最有實權的人物。
再說巫醫大帳,這是由元卜御用醫師薩滿巫醫「白寒」建立的地方,藉由他的名氣,平日里都是由他那幾個不成器的弟子坐鎮行醫,醫術差收費貴,巫醫都是用土辦法,醫死人算你自己倒霉。
花了金錢還要受罪,數百年皆是如此,自然無人提出異議,可自從楊無求來到烏克台之後,一切就變了,曾經被巫醫宣布無法醫治的絕症,到了這位曾經大郢王朝的老軍醫手中,竟然奇迹般地救活了。
後來,人人便將楊無求奉為神醫,並且還了他自由之身,只是不許離開草原,還為其在烏克台搭建大郢樣式的房居住,可楊無求並不喜歡,這麼多年一直住在奴隸大營。
楊無求有名弟子叫「江春」,他在巫醫大帳開設了一間叫「春風」醫館,每日門庭若市,楊無求偶爾還是幫著弟子坐鎮行醫,不過他治病也是有規矩的,那就要給錢,身份越尊貴收的越多。
好在楊無求醫術高明,基本都是藥到病除,那些胡人貴族也就不在乎錢財多少。
疾風駕著馬車從青霧市經過,未免墨雲惹人圍觀,關押他的木籠已經蒙上了一層黑布,看著街市各式各樣的東西,還有許多酥餅糕點,蘇祈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她還有頭一次感受青霧市的繁華。
上次跟隨賀蘭明以出來,她心事重重也沒來得及去看,這一回可是大飽眼福,尤其那些各色糕點和珠玉配飾,連草原上少見的胭脂水粉也有人售賣。
瞧著蘇祈月臉上的羨慕和嘴角的口水,賀蘭夙笑了一笑,道:「疾風,你先停一下。」
疾風聞言將馬車停下在了一頂精緻的氈帳前,這裡支了個小攤,攤前用胡人文字書寫了「彩雲酥」幾個大字,這是草原上特有的小吃甜品。
蘇祈月轉過頭望著賀蘭夙,疑道:「娘,將車停下幹嘛?」
賀蘭夙沒有理會她,向著攤販詢問了價錢,小販說五文錢一塊,還未等她開口,蘇祈月皺眉道:「太貴了,娘還是別買了,我不想吃。」
五文錢夠買幾張薄餅了,自從賀蘭夙上次生病以後,花銷巨大,蘇祈月知道家中余錢已經不多。
賀蘭夙打開錦囊看著裡面一貫銅錢,取出二十文道:「店家,給我裝四塊。」
小販笑嘻嘻地應了聲好,然後用油紙包三塊遞了過來,蘇祈月嘆道:「娘,你這是幹什麼?」
賀蘭夙用手颳了刮她的鼻尖,笑道:「你這臭丫頭,口水都流下來了,嘴上還說著不想吃,你就放心吃好了,娘會想法子掙錢養活你們。」
蘇祈月嘴上說不要,接到手裡還是滿心歡喜,心裡暖暖的,從小到大能吃甜食的機會屈指可數,她捏著一塊就往嘴裡送,可是手到半途卻停住了。
蘇祈月笑了一笑,她掀開黑布將這塊扔給了墨雲,又分了一塊給雪蓮,然後再遞給疾風一塊。
疾風心中湧上一股暖意,心想:「這小姑娘小小年紀,竟有這樣一副好心腸,當真是難能可貴。」他一再推辭不要,可是蘇祈月趁其不備,突然就塞到了嘴裡。
疾風心中感慨萬千,同時他也很欽佩賀蘭夙的勇氣,本來以賀蘭部的實力,讓她們娘倆過上好日子那簡直易如反掌,可是賀蘭夙死活不要賀蘭明思送的財物,現在想來肯定是在鍛煉女兒的心性。
疾風含著酥餅,他現在是愈發佩服和喜歡這對母女了。
蘇祈月將僅剩的彩雲酥掰成兩半,一半給了娘,最後僅剩的一半才自己吃。
母女倆邊吃邊瞧著對方,忽然兩人都笑了起來。
又行了一個時辰,眾人終於回到了奴隸大營,這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疾風給守營衛兵查驗了身份牌,之後便暢通無阻來到了蘇祈月的家。
瞧著眼前這頂破舊不堪的氈帳,疾風心裡五味雜陳,他怎麼也想不到,堂堂賀蘭部小公主,居然十年來淪落這部田地。
疾風帶著兩名戰士將關押墨雲的木籠抬了下來,賀蘭夙燒好一壺奶茶給眾人解渴,道:「辛苦你們了,我知道你們有命在身,呆會快些回去吧。」
疾風喝完奶茶,左右瞧了瞧,說道:「四小姐,你這裡柵欄也沒有,雪蓮那丫頭帶來的牛羊不好處置,還是讓屬下們給你建好羊圈再走不遲。」
賀蘭夙道:「這些小事我和祈月力所能及,倒是你們是我族精銳戰士,怎麼能幹這些粗活呢?」
疾風笑了笑,「不妨事,咱們草原漢子不拘這些小節。」說完便帶著兩名手下去了,幾人都是白狼衛中的精銳,這些粗活對於他們來說可謂是信手捏來,不一會兒便用木樁圍好了一圈結實的柵欄。
雪蓮給牛羊餵了些草料,之後便它們都趕緊新建的柵欄中,賀蘭夙道:「疾風,謝謝你們。」
疾風道:「四小姐客氣,那你們好好保重,屬下便安心回去向首領復命了。」
望著幾人消失的身影,賀蘭夙獃獃地站了許久。
夜晚,蘇祈月欣喜不已,這個小家一下次多出兩個人與兩隻狼,變得熱鬧無比,她心中別提有多高興了。
蘇祈月給墨雲的木籠子里鋪上了羊毛毯,將兩隻小狼餵飽以後也放了進去,兩隻小狼經過這幾天已經睜開了眼睛,蘇祈月想撒手的時候,兩隻小狼還抱著她手不放,模樣可愛至極。
墨雲見到小黑狼,他沒了以往的警惕,緩緩將身子湊到了蘇祈月跟前,然後伸手在小黑狼身上輕輕點了一下,然後匍匐在它身前,就這麼靜靜注視著小黑狼。
蘇祈月微微一笑,之前還擔心墨雲野性難馴,現在見他模樣安分,當下也打消了心中的顧慮,正準備將籠門拴上,賀蘭夙卻叫住了她。
賀蘭夙道:「別關他了,就這樣吧。」
「娘……這…」蘇祈月就這樣僵在了原地,賀蘭夙手上的傷現在還未好,她實在還不放心墨雲。
這時,賀蘭夙笑了一笑道:「阿雲也是人,你總不能將他關一輩子吧,萬事開頭難,娘相信他不會再傷害我們了。」
見賀蘭夙都這麼說了,蘇祈月只能作罷,轉身回去小心翼翼鋪床,心中還在戒備著墨雲,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將毯子都揉成了一團,惹得身旁的雪蓮一陣發笑。
雪蓮走上前去,笑道:「小姐,還是讓奴婢來吧。」說著拉過蘇祈月手中的毯子,三兩下便疊好了。
賀蘭夙冷著臉叫了聲:「雪蓮。」
見賀蘭夙臉色不好看,雪蓮噤若寒蟬,連忙跪了下來。
賀蘭夙搖了搖頭,嘆道:「雪蓮,你這是幹什麼?」蘇祈月嚇了一跳,站在一旁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雪蓮低聲道:「主母,適才是奴婢可做錯了什麼?如果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周到,還請主母責罰。」她從小便給貴族下人當慣了,一聽賀蘭夙語氣不對,便以為是自己犯了錯。
哪知賀蘭夙緩緩道:「雪蓮,你想要留在這裡,那以後就別當下人,你比祈月年紀大,以後就當她的姐姐。」
「這……」雪蓮支支吾吾,一時沒敢說話。
賀蘭夙又道:「沒人天生就是奴婢,沒人天生低人一等,咱們草原上的女人要堂堂正正做人,你明白了么?」
聽完這番話,雪蓮心中激動不已,從來無人跟她說這些道理,她們都是和碩部貴族家的下人,母親早亡,父親累了半輩子給她換得自由之身,她幾乎以為自己生來就只是下人,賀蘭夙的話讓她心中無比震撼。
此刻,蘇祈月將她拉了起來,笑道:「好啦,雪蓮姐姐你快起來吧,我和我娘都不用人照顧,以後咱們便是一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