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三十秒閃爍

燈光出現閃滅。

排除元件老化損壞、設備故障等問題，最常見的原因就是電壓不穩，或許是電線接觸不良或許是供電變化，常見到連普通家庭都能自己檢查修理。

何況，燈不過是閃爍了半分鐘左右，更不是什麼大問題。

甚至可能都沒有到半分鐘。

在這區區不到三十秒的時間裡。

從幻世界遊戲工作室公司所在的樓層，到整幢大廈，再到一整片園區，然後擴散到最近範圍里的信號塔基站，電流毫無例外地都跳動了一會兒。

又不止是電。

在這片無線電覆蓋區內，通信的交換和信息的傳遞因為受到影響發生了長短不一的信號中斷甚至是數據丟失。

整個城市的WIFI共同地斷連，信號顯示是零格。

載入圖片不出來，發送文件失敗，刷新頁面錯誤，遊戲斷開連接……

但只要再反覆嘗試地重新連接，過一會兒，網路就恢復了。

三十秒而已，短到只不過是人類7-10次的眨眼，8-12次的呼吸，30-50次的心跳。

對於一個正在嘗試覆蓋衛星互聯網並且建立5G基站的大城市來說，連網路光纖都即將被低軌寬頻衛星與5G專網取代，這三十秒只是加快節奏的工作生活里一個短暫忽閃的停頓。

辦公室里的白領不因此停止工作，馬路上的行人也不會因此改變路程，短暫得好像都不值得議論兩句，更用不著發帖吐槽，暗暗嘆口氣就過去了。

生活仍然在繼續，就彷彿一切如常。

可是。

在將近三十秒的間隙中。

醫院搶救、建築地高空的燈光和信號微微爍閃。

汽車、公交車、地鐵輕軌、高鐵火車的控制室的顯示屏和通信閃了一下。

飛機、無人偵查機、航空雷達的中控台斷斷續續。

在更遙遠的高空之上。

發射的人造衛星和空間站在嚴格計算、精妙設計好的繞地軌道運轉中微微停滯。

一秒、兩秒、三秒……

九秒、十秒……

二十秒……

三十秒！

這何嘗不是在人類擁有了精確的時間觀念后最漫長的半分鐘！

空間技術研究院。

天罡站。

基地站里，一整片的液晶顯示屏在同一時刻閃。

甚至包括投放在佔滿整面牆壁的最大屏幕上的衛星實時傳回影像，也出現微閃。

閃了一下，兩下，還是三下？

所有人都沒有在意。

在場值班的七個研究人員震驚地站起來，看著那最尖端設備屏幕上顯示出來的畫面。他們屏住呼吸，張大眼睛，無法回神，更無法思考。

直到信號恢復，電路正常。

通訊才重新接通，基地里的專用通信設備瘋狂地震響起來，驚醒其中一個工作人員。

伸出的指尖到手臂都在顫抖，好在肌肉的記憶幫助他熟練地在操作、接通。

「這裡是天罡站基地。」

「我是凌奇。」另一頭的男聲冷靜但凝沉，「天罡站，你們負責的天罡通信衛星觀測『異星』的實時影像中斷了28.65秒，我要知道原因。」

「凌博士，我們也不知道為什麼，信號突然閃爍了一下，我們已經在查原因了。但是，衛星傳回的影像並沒有中斷，我們一直在看著。」

聲音在加密的無線電中先變成電脈衝和電信號完成跨越遙遠距離的同步傳遞，連音質都不會影響太多。

凌博士沒有追問信號的事情，反而問道。

「那，你們看到了什麼？」

「『異星』開始旋轉了，之前那顆星星都還沒有運轉，至少，沒有轉得那麼快，快到我們用肉眼就能感覺出方向變化。」

凌博士沒有打斷他，保持安靜。

於是天罡站繼續彙報。

「天罡號在往相反方向軌道運轉，剛好拍攝下那五角星的另一面。我們全都看到了！

在那片『異星』發出的金色光芒里，多出來了一塊其他顏色，棕褐色的又有一點綠。那絕對不是大氣層的風暴氣旋，也不是星球的能量釋放活動。

我，我不知道我能不能這樣說，凌博士，但是我真的認為，那像是、不！

那根本就是——一個大陸板塊！」

天罡站里傳出來的回答說到一半聲音變輕，語速放慢，成了喃喃自語，到最後又突然提高音量，高亢而強烈。

凌博士沉默片刻后，只說出一句：「我知道了，辛苦了。」

然後他變換語氣：「今天值班的所有人，請立刻離開中控室，更換衣物，會有人送你們去安全的地方休息，請你們配合！」

隨著話音落下，天罡站的中控室信號燈變成示警的紅色。

警報還沒有完全響起，基地門外就傳來超大型車的引擎轟鳴，以及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站內的人都變了臉色。

「凌博士，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您懷疑我們嗎？」

「不。正是因為我相信你們，相信天罡站，相信天璇站，相信天璣站……所以我更要保護好你們。」

凌博士說：「在全球信號都受到莫名影響的三十秒里，程度不一，但是所有同步轉播的的『異星』畫面都出現了閃屏，只有觀測衛星基地站直傳影像的人能看到異常。」

在基地大門打開，逐漸變得嘈雜的背景音中，凌博士繼續說道。

「在閃爍中。」

「他們都認為自己看到了『異星』的另一面，他們堅稱，那顆星球上已經出現了大陸以及自然地貌。」

然後，凌博士壓低手裡的微型對講機。

他面前排列的上百個高清監控器里，播放著相似又不同的事情。

在他的要求下，每一個研究人員都儘可能地配合，按秩序離開了基地站。接下來他們會被送到最頂尖的醫療部門，進行全方位的檢查。

當信號出現閃頻的第一時間，他就調動了所有能分配給的資源和力量，逐點查詢，這接二連三的異常一定有聯繫。

只是從宇宙的另一頭，到達地球，這樣的影響也太快了。

各大衛星基地站，所有的報告都相差無幾。

凌博士深深地相信他們每一個人。

排除掉所有的可能性，剩下那個最不可能的也一定是事實：

「異星」確實存在另一面。

可就算把這件事當做真正發生那樣認真對待，仍然有無數的未解之迷。

「這可能是一種通過影響信號來污染人類認知的異常傳播，造成了像是集體幻覺的情況；這也可能是在異常信號觸發了『異星』在量子觀測效應的另一個形態，只能由人直觀地看見……」

凌博士列舉著憑藉所學知識能想到的各種可能性，但最終，他嘆氣。

「我想我們所有人都必須承認，無論這是假的，還是真的，猜想中的任何一種情況對我們人類都是不利的。」

接入各大衛星基地站的監控停止了實時轉播，轉接到另一場更高級別的會議。

出現在視頻里的每一張臉，都是新聞上會固定出鏡的常客。

他們要開始重新討論，如何進行今晚的「異星」對話。

一個不過三十秒的小小意外，足夠打亂所有的計劃和布局。

人會驚慌失措，人會恐懼發抖，人會哭泣崩潰。

金字塔頂尖的位置，把他們放到了離星空更近的距離。

當星星變得詭異，高處，竟然也就變得可怕起來。

一夜，一天。

權力和責任變成了一個恐怖故事。

對他們來說，這還是白天。

在星球的另一半邊，已經是黑夜。

當人類抬起頭，就能看見星星——

「阿美利肯國家航空航天局申請延緩對話行動。」

「俄拉夏聯邦航天局申請延緩對話行動。」

「歐聯航天局申請延緩對話行動。」

「日番國家宇宙航空研究開發機構申請延緩對話行動。」

「……」

無法形容的恐懼從還在夜晚的一頭，一直蔓延到日光高照的另一頭。

隨著一個個國家提出更改申請，壓力落到最後的關鍵一票。

視頻會議里有人產生動搖，提出：「我們要不要也讓航天局出面表示考慮延緩……」

「不行！」

凌博士直接反駁。

「我知道他們在害怕什麼。事實上，我同樣感到害怕。在探索研究的道路上，我對宇宙始終抱有敬畏之心，而我從未如此恐懼。

但我們的恐懼正是來自未知，如果一直退縮、保守，我們永遠也無法進一步了解那顆『異星』。」

他再次說出這個代號，視頻會議里那一張張臉都聞聲色變，更加沉重。

在此之前，恐怕誰也想不到，一顆星星能夠這麼駭人。哪怕僅僅是念出名字代號也能讓心頭悚然一驚。

每個人眉頭緊鎖，每個人神情沉重。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最終，處於中間那一圈視頻上的人開口。

「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凌博士，你研究星空，那麼和星星對話行動的就應該交給你。」

「你在這項行動中擁有代表我們的決定權！」

「你的方案通關，你的行動就會得到最優先支持！」

「謝謝。」凌博士沖他們點頭致意。

他說：「在對話行動開始之前，我們必須儘快地收集一切能挖掘的信息。

無論那些研究人員看到什麼，從具體的時間、方位、顏色、大小、形狀……我們都要弄清楚，以防萬一。」

他的提議很快就得到了響應。

「好的，等醫健委檢查完他們的身體，確定沒問題，安全部就會組建百人團隊同步進行問實驗，通過心理分析、對比記錄、推理側寫儘快給你一個最接近的結果。」

「在三十秒信號事件和『異星』大陸事件的結果出來之前，信息部網路安全管理局會做好防控準備，隔絕你提出的『認知污染』可能。」

凌博士再次點頭。

接下來就不再是他需要參與的部分了，得到肯定的答覆后，凌奇就徑直離開。

沒人會責怪他無禮。

在這個緊急而重大的危急時刻，他更需要為接下來的行動任務做充足的準備。

視頻會議還在繼續，但是換了一批人，換到下一個議題。

「在所有能訪問查看到的地方，任何關於『異星』的信息都會經過最嚴格的篩選管控，只留下正常普通的內容，引導減少好奇心，逐步降低討論熱度。」

「光屏蔽是阻絕不了信息傳播的，需要給關鍵詞標記，關聯其他事物，做好檢索分流。」

「只要是和星星有關的，什麼都可以利用，影視、小說、動畫，遊戲……」

三十秒眨眼就過去了。

一小時，兩小時，三小時……也沒有多久。

一天，很快就結束。

同一個星球，同一個世界的時間，都在同步流逝。

人類都在忙著各自的事情。

或緊張、或輕鬆；或悲傷、或快樂；或偉大、或渺小。

各不相同。

而安文文還在繼續嘗試著改造她的第一個遊戲世界。

在一個誰也想不到的地方——

一顆星星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