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陷阱!
洛小寧把行李搬進屋裡,坐在床沿上,兩隻雪白腳踝上下擺動,無聊地等著都過敏回來。
雖然——她突然也覺得自己好笑,都過敏也不過去個當鋪,能有多久,再說回來,也不可能跟她一個房間,她這麼期盼幹什麼。
她是獨生女,小時又被送去修行,並沒有什麼死黨玩伴之類,一向挺適應一個人的生活。
可就這麼相處了一個來月,居然開始習慣身邊有個人杵著了。
罷了罷了,可不要胡思亂想,洛小寧緊著勸慰自己,她跟都過敏同行,一則是因為想找到「名咒」的秘密,二則是出於真心的古道熱腸,並沒有其他雜念。
她趴下,把臉埋進軟軟的被子里——自個勸自個的話,自個一定得信吶,不然怎麼辦。
想著,突聽拉門叩響,外頭掌柜細聲細氣的聲音響起來:「客官,要不要再添點熱水?」
「不用啦,夠使。」小寧隔著門答道。
那掌柜卻還沒走,又笑道:客官啊,看我這記性,剛才忘記說啦,那武生走前,還留下了點東西,說不定對你們有用。」
小寧一聽這個可就精神了,跑過去打開門,「什麼東西?」
「您跟我來,在這邊這個房間,」掌柜的說著,提著盞破爛燈籠,顫巍巍帶著小寧往另一個方向走。
吱呀一聲,銹跡斑斑的銅鎖打開,小寧跟著掌柜進了房間,眼睛一時難以適應黑暗,燈籠幽暗的紅光下,只見一堆雜物的輪廓,彷彿病牛的背,連綿如山。
就在這時,呼的一聲,那破爛燈籠居然還滅了。
「哎呦呦,你且別動,老夫馬上把火點上,」掌柜的說著,似乎摸著黑,退到了門邊。
一線寒光突然閃過小寧腦海,有點不對!
然而已經晚了,她只覺得腳下一虛,房間的地板驟然裂開一個空洞,她整個人無處著力,像一隻沙袋般落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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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過敏按掌柜給的地址,趕往永興當,這是個挺偏僻的小當鋪,一路他左顧右盼,生怕錯過了招牌門臉。
好不容易確認了外頭一個「當」字旗飄蕩,他正要抬腿進去,突聽當鋪裡面尖叫連天,哭爹喊娘,嚇人一跳。
都過敏忙衝進去,只見掌柜的拿著鐵條,正四處追打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學徒,學徒叫的殺豬一樣。
都過敏連忙上去拉架,勸著:「掌柜的,他一個孩子家,你這麼打打死人了。」
掌柜的抬頭,氣急敗壞,都不顧他是客人,嚷道:「你一個外人,知道什麼?我們一家老小,才要被他害死了!」
看他們神情,都過敏猜知了七八分,插言道:「莫不是他自作主張,收錯了東西?」
「可不是嘛!今兒老朝奉不在,他一個學徒,居然也敢自己做主!」掌柜的氣的說不下去,指著學徒,「你,你你,自己說!」
小學徒抽抽噎噎的,不敢不從,拿出一個層層布包、古舊不堪的瓷碗,邊哭邊道,「今兒……有個天殺的來當這東西,我按著師父教的,左看右看,也沒瞧出破綻,他又說急著走,我就給收下了。」
都過敏眨眨眼,心道,這是江湖上的「詐當」騙徒,他們會將器物做舊,幾可亂真,專門挑當鋪中手生眼嫩的學徒在時,用話術誘導,得了銀錢,便腳底抹油,徒留受害的當鋪呼天搶地。
「你給他當了多少錢?」
「一百兩銀子。」
「一百兩!」掌柜的直拍大腿,「我這間小鋪本小利微,他收了假貨,又給了這麼多銀子,不是要害我們倒閉,我一家老小喝西北風嗎?」說著,又要打人。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小學徒哭的更厲害了。
都過敏摸了摸下巴,繼而笑笑地拉過當鋪掌柜道:「您且先消消氣。這孩子雖然闖了大禍,但你就是打死他,銀子也回不來不是?」
「你說得輕巧,我不打他,銀子就回得來了?」掌柜脖子一梗,道。
「您可報官了沒有?」
「不曾!這種騙子都是慣犯,留的也是假名,銀子騙到就跑,我在這行十多年了,報官沒卵用!」
都過敏笑道:「不報官也好,我這有個法子,您不妨試試。」
掌柜將信將疑,但此時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於是沒好氣道:「你說。」
都過敏一笑,伸手將店裡供客人飲茶的茶盞往地上一砸,清脆一聲,碎為八瓣。
掌柜的大怒,上來要捉他領子:「你這個人!便是這盞子不值錢,你好端端的,怎麼進門把人家財物摔壞?」
都過敏也不惱,嘴角嘻嘻一扯,將掌柜拉到一邊,小聲道:「您先不要報官,也不要給任何人知道你收了假貨,相反,你叫學徒把這打碎的瓷渣掃出去,放出消息,說你才收了貨,真假根本沒來得及看,就不小心失手打碎了。」
掌柜的一愣:「為何?」
都過敏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緩緩吐出八個字:「人心不足,自投羅網。」
掌柜的腦子一轉,終於反應過來。
當鋪的規矩是這樣:客人典當東西,約定一個期限來贖當。如果到期來贖,皆大歡喜;過了期限不贖,稱為流當,當鋪有權處理物品;然而東西在到期之前,當鋪具有保管責任,按當朝律例,若東西在贖當期內被損壞了,客人有權要求所當金額的雙倍賠償。在這個案例上,就是二百兩之多。
人心不足,貪慾無盡,那騙子如果知道可以借題發揮,再狠狠勒索二百兩,你說,他會不會再來一趟呢?
掌柜想通了裡頭道理,臉色終於有了幾分希望,忙不迭道謝,又喚過小學徒來,如此這般交代一番。
等忙定了,他才突然想起,轉向都過敏道:「實在對不住,這位客人,還沒問,您來小人這鋪子,有何貴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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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小寧手舞足蹈地摔下去,很快著了實地,撲通一聲。
有點疼,但不至於傷筋動骨,過了一小會,她眼睛適應黑暗,支起身來,發現這是一間酒窖之類的地方,空間不算小,但空氣里瀰漫著潮濕霉味,牆角堆積一些稻草和破棉絮,還有兩張破爛桌凳。
這時她才反應過來,進門時,聞見客棧掌柜身上的霉味和酒味,應該就來自這裡。
動作之間,她猛地發現,牆角還有個人,畏縮地抱成一團。
小寧身上有火石,打了兩下,微弱的光亮照亮那人的臉,是個姑娘,瑟瑟縮縮,雙手抱著膝頭,瘦得不成樣子,一頭長發枯草一樣,唯有一雙眼睛還看得出曾經是個風情美人。
小寧福至心靈地突然問出一句:「你,是不是就是那個花旦戲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