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熟悉的孩子

烏車水馬龍，黃昏的橘光在金屬車身和樓群璃窗上流轉，一片夕景，一閃一閃，一晃一晃。沒有了早曦被晨霧靜吻的迷離，冷卻了晌午高日迸發的躁動，晚暮中的影子真切而清晰，交錯間透出夜幕降臨前的熱鬧生氣。

現代都市哪會因為傍晚來臨就讓人們停下對生活的熱情，自由的霓虹街燈無聲燃燒，緩緩匯成失焦的光洋。

銀座作為東京最繁華的街道，自然匯聚著各式各樣的群體。提著購物袋優雅從容散步的貴婦人，拖著行李尋找住所的遊客，剛下補習班騎著自行車在街道飛馳的學生。

繁華地段的風景都差不多。

與以往不同的是，今天路邊幾乎所有的商鋪全都掛上了可愛的裝飾品，小麋鹿，小聖誕老人，還有五彩繽紛的禮物盒。

東京繁華可從這裡窺得一角。

「Jinglebells，Jinglebells，Jinglealltheway~」

令人耳熟的聖誕歌作為背景音樂在銀座街頭響個不停，配上喧鬧的人聲，整條街道熱鬧非凡。

人頭攢動，街道上有戴著口罩在路邊跳舞的網紅，他們把繁華的銀座當做背景板，錄製視頻發送到推特上，順帶又要line央著朋友家人點贊轉發，旁邊經過的路人早已見怪不怪，只是路過的時候偶爾撇上一兩眼舞蹈系美少女們的曼妙身姿。

街上還有身穿聖誕裝戴著大鬍子的聖誕老人，拖著大大的襪子式麻袋漫步在銀座街道，裡面裝著不知道什麼東西。

「是麋鹿的屍體。」

鷹鉤鼻小姐用陰森森地語氣對旁邊的圓臉女孩說道，說完后還沉穩地喝了口奶茶。

「麋鹿不是在後面嗎。」圓臉女孩眨眨眼睛。

對面的鷹鉤鼻女孩看清楚聖誕老人身後的麋鹿群后，奶茶全部噴在了柱子上。

六個身穿性感麋鹿裝的男子高中生跟在聖誕老人後面，露出光溜溜的大腿，脖子上還套著可愛的紅色鈴鐺項環，走起路來叮噹叮噹響。

看的少女大為震驚，只覺一口老血噴出口。

「鈴音！好臟！」

「不是……到底在搞什麼啊……怎麼平安夜會有這樣的節目？！」

鈴音少女擦了擦嘴，然後從隔壁桌上那裡拿來餐巾紙，用力擦拭快要在柱子上凝結成冰的奶茶，「他們都不覺得噁心嗎？」

「我覺得還挺可愛的。」圓臉少女的眼睛一直盯著小麋鹿們。

「東山，你正常一點！這種口味不對勁的！」

身為聲優的兩人平安夜還在工作，是個遊戲的配音工作，題材也很奇怪，居然是娘化軍艦。

難得趁著休息間隙出來買了兩杯奶茶喝。

看了一會兒時間，發現休息時間快要到點，少女又開始往工作室的方向走去。途中看到一個穿著古怪的傢伙坐在樹下的石板凳上，旁邊還放著一籃子的蘋果。

鈴音小姐的步伐不知不覺間放緩，站在了怪人的不遠處，而東山跟在旁邊也只好停下。

怪人的腦袋是棕熊頭套，挺可愛的。他脖子隱隱漏出風光，是大衣的衣領，在間隙間很明顯。

身旁的那籃子蘋果很紅，顏色很艷。

板凳上面還有一塊微微反光的一百円硬幣。

名為東山的女孩一邊喝著奶茶，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道：「是平安夜裡賣蘋果的小棕熊嗎？」

「我的腦子裡只有恐怖故事。」鈴音面無表情地說。

就如恐怖民俗故事裡販賣的其實是人類心臟。

「有帶硬幣嗎？」東山小姐問。

佐倉鈴音看了眼錢包，都是整的。又從口袋裡摳摳搜搜了一會兒，總算掏出一個五百円硬幣和兩個五十円的鋼鏰遞給東山。

蘋果的價格在一百円上下，如果是平安夜可能會稍微貴一點。

六百円怎麼說都夠了。

但考慮到蘋果是在銀座販售的，鈴音小姐就有些擔心錢會不會不夠。

更何況今天是平安夜。

在這天出來賣蘋果的大多都是宰客，加價有一手，男人們在女朋友面前又不得不打腫臉充胖子，認下這筆賬。

東山倒沒想這麼多，她在收到硬幣后立刻把手中的奶茶遞給鈴音，然後頂著寒風縮著脖子，雙手插兜，一路跑向棕色小熊的位置。

因為腳上是小皮鞋，跑起來會有很清亮的聲音，周邊的路人被噠噠的腳步聲吸引，不由自主地看向東山小姐。

有點可愛，有點活潑，很是青春的活力。

路邊轉頭在偷看她的男生被女朋友擰了擰胳膊，齜牙咧嘴地扭過頭，不敢再看了。

就如那個jpg老圖一樣。

不過幾秒鐘，東山小姐就迅速來到發獃的棕色小熊身邊，用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熊小熊晚上好，平安夜快樂哦。」

戴著棕色小熊頭套的人反應慢兩拍，用手撓了撓頭套，這才轉過來，好像比正常人高了兩三百ping的樣子。在短暫的延遲過後，他調整了一下頭套位置抬起頭，兩隻帶了透明可窺小孔卡通大眼睛望向少女圓潤的面龐。

女孩的臉真的很圓，和現在這個頭套差不多的弧度。

而且有點眼熟。

不過千原先生剛剛打了個盹，才被拍醒。

現在點頭也只是告訴對方自己還沒死。

少女在看到棕色小熊的注意力終於轉移到她身上，伸手拿出籃子里的一個蘋果，對棕色小熊眨眨眼睛，問道：「小熊先生您好，請問蘋果多少錢一個？」

蘋果紅紅的，看著很甜。

她當然不是想要吃蘋果。

只是有一點同情大冷天出來賣蘋果的年輕人罷了。

視頻錄製？

不會。

身邊的鈴音少女剛剛確認過了，周圍一個攝像機器也沒有，同時旁邊的路人也很正常，不像是有同夥的樣子。

咦，好像也有可能是趁平安夜這個機會出來賣天價蘋果的壞傢伙？

問問價格就知道了。

聽到女孩的詢問，棕色小熊微微一愣，指了指蘋果，然後搖搖頭。

千原先生的意思是免費。

但對方在看到棕色小熊的反應后，好像是沒能理解，她沉思一會兒，然後探頭探腦地環顧四周，確認周圍沒有人注意到她，緩緩地貼近棕色小熊，再迅速拉下口罩，問道：「怎麼樣？」

千原看著對方的臉，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什麼怎麼樣。

「可愛嗎？」

「嗯？」

頭套下的男孩皺了皺眉，為什麼要跑過來問這種問題。

「一般。」

實話實說，和隔壁屋子的竹達彩喵一樣臭美，但比那個懶鬼活潑很多。

不過看著這份活力的份上，千原先生拿起一個蘋果放到了她的手裡。

「你們不是情侶吧？」他詫異的問一聲。

畢竟其中有個女孩的氣質非常眼熟。

「不送情侶，此外的人一律不要錢。」

他還特地強調一句，身為單身狗就要互幫互助，但對於現充團體就要繩之以法，哪怕是女孩子組合。

不要錢？

在東山小姐眼裡，千原就是在寒冷平安夜裡送禮物的小聖誕老人。

心中升起一股憐惜之情。

而在旁邊的鈴音小姐眼裡，這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怪人。

不過聲音好像聽過。

「今天很冷的！早點賣完就可以早點回家了！」東山認真地說，「家裡人現在一定都很擔心你吧。」

千原先生頂著棕色小熊頭套，坐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總感覺這人好像誤會了什麼。

於是他準備抖抖自己的小旗子，幫老闆宣傳一下店鋪，畢竟這才是人設的根本意義，不然老闆可不會這麼有閑心給他工資。

他下意識舉了舉左手，東西沒了。

很可惜，現在好像找不到旗子了。

真的很可惜。

應該是忘在車站外的長椅上了吧？

於是千原先生只能垂頭喪氣，因為這意味著他要回去找了。

看到他的反應獃獃的，東山以為是對方太害羞靦腆，於是坐到棕色小熊的旁邊，一隻手拿起蘋果，另一隻手掌心攤開作為托盤，臉上露出營業式的表情。

「平安夜記得早點回家！」少女再次提醒道。

「嗯嗯。」

千原先生點點頭。

很心善的小姑娘啊。

儘管待會還有對面餐廳的兼職活動，但應承好過反駁，能少很多麻煩，這是經紀人教導的人生經驗，也是千原先生兩輩子的親身體驗。

言不由衷，未必是惡意的欺騙。

東山小姐臨走前還往千原的身邊偷偷放了一個五百円的硬幣。

急匆匆地回到鈴音少女身邊，兩人繼續往工作地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