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剜心刮骨
一聲巨響,天邊泛起雷電滾滾,一道紫光劈開蒼穹,瓢潑大雨傾盆而下,像是在為她們哭泣,像是大雨中的一抹落魄的遊魂,蝕骨的寒意,侵蝕著她的四肢百骸,虞梔抱著那盒子走向院子里用手挖開土,輕輕埋下。
她墜落黑暗中,連呼吸都無能為力,失望和絕望逐漸攀上了微紅的眼眶。她自以為做的天衣無縫,可誰曾想還是害了她。
若是她把她收到身邊,興許是不是與現在大不同。
她已在泥潭深處,處處都被規矩束縛。
世事如棋局局新,棋頭已動,再無悔地。
她跪坐在菩薩像前,哽咽著說:「對不起…我早晚會送他上路去給你們跪下賠罪…」,她抹乾眼淚,在殿前跪了一夜。
裴文軒氣憤難言,一把將案上的書簡推翻在地。
在他那暗啞的聲音里,透著顯而易見的憤懣和不平之意:「她算什麼,不過是一個蠢至極點的死棋。若不是現在留她還有用,早晚叫那獒犬將她撕咬至死。」
那雙冰冷的眼睛,無聲而陰沉地望著遠處,顯得陰森可怖,這猶如毒蛇一般的目光,透著一股子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之色。
似冰與火般不可平和,卻深知彼此的想法,可謂是敵我相當。
虞梔第二天依舊是那身華服,臉上沒有絲毫憂傷,抱著桐木琴去了雲韶府。
她這個人平日里就古怪,眾人雖不知道她為何今日來,但是按規矩說,她來了就是教學。
虞梔一言不發,把桐木琴放在那就開始撥弦。
她每撫一次琴,餘光便瞥一眼雲韶府殿門。
望見了那一抹深藍色衣服時,停下來和那些女子說道:「這撫琴講究的是聽曲的人是否懂,還有彈琴的人心思是否還在琴身上,若是這人原本彈得是琵琶音,卻拿著這七弦琴的調子學琵琶音,終究會壞了這柄好琴,可懂了?」
果不其然,虞梔正要繼續彈,卻被一男子聲音打斷:「虞司樂且慢,請讓步說話,老夫有所言想請虞司樂指教。」
虞梔低頭行禮,暗暗笑了一下,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老夫早知虞司樂師從棋待詔,可謂是文采了得,今日見虞司樂教導弟子,這您是怎知這人原本彈得是琶音而並非琴音的?」那位穿著深藍色的半百老人作揖問道。
「哦,老先生,這倒是好說,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拿著這七弦琴來說,我們以右手四指來控制旋律,左手則以控制弦音,而琶音不同,所謂是左手按品,而右手卻包含著更多的技巧,雖說都是兩手彈奏,總能在細微之處,有所察覺。」虞梔一步步引導著提點,句句不離琴技,卻說的不是琴技。
那老先生聽此番言語,似入靈台般清明,又作揖而行禮:「多謝虞司樂指點迷津,不愧為上位棋待詔之弟子,今日一言果真名不虛傳。」
虞梔見那老先生出了雲韶府,她便也做成了事情,起身與那些樂府女子說道:「我今日也乏了,先行告退。」
眾女子向她行禮告退。
剛出了雲韶府,她便上了來時坐的馬車,馬車夫並未多說什麼,看來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虞梔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淡淡說道:「晚時膳后,三刻時喚人來。」
「是。」馬車往著宮裡駛去。
伯怡穿著一身宮女服偷偷潛入長秋殿,依舊是無人察覺。
虞梔見她來,招手示意她進裡間來。伯怡快步上前,行軍禮道:「姑娘果真好謀略,現如今狗賊心腹已斷,大可解心頭之恨,只是我不知姑娘用了何種法子,儘是做的滴水不漏,這招借刀殺人真是漂亮。」
虞梔冷哼一聲,淺笑道:「真當我出宮去是白白轉悠?早於第一次逃出宮去,我就布好了關係,南苑樓就是我在這官場當中的眼睛。」
她早就布好了棋子,只不過先前一直沒有派上用處,如今時機成熟,她也不用再忍。這丞相喜好琴音,還曾經想拜她師父為師,被拒絕之後傷神許久,現如今她師父已經過世,她是這棋待詔唯一的弟子,丞相當然還想從她這裡學什麼。
「那當朝的首席軍機大臣,雖然由他丞相推舉,而我卻知道那是裴文軒的一條好狗,這一個是丞相一個是軍機大臣,兩人之間早已心存芥蒂,我不過是幫他一把。」虞梔繼續說著。
「他裴文軒現在想殺我的人,那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手裡的人他能不能護得住。人往有返歲,我行無歸年。」虞梔那雙一貫含笑的眼睛里,此時正充滿了難以化解的敵意,彷彿刀劍相擊,似有金鐵之音在空中響起,眼裡戰意濃烈,殺機暗伏。
「姑娘這番好謀略,與二公子不分伯仲,若您是男兒身,定當是軍師。」伯怡開心的說道,眼裡閃著光,她家的姑娘應是這般有勇有謀。
「女兒家又如何,我照樣也能在那虎口裡奪食,先謀後事者昌,先事後謀者亡,我要讓他坐在那高位之上,永無安寧之日。」虞梔臉色冷了下來,目光猶如刀鋒橫掃。虞梔心情大好,卻又想起雖報了小仇,然滅門之仇卻不好去算計,她只記得,抱水之人卻隔岸觀火,她要這些冷眼旁觀者,也去引頸就戮。
故人已不在,隔世又如何能再相逢。
而這邊的裴文軒卻是焦頭爛額,公公在一旁說道:「這首席軍機大臣被人謀殺於荒野之外,大理寺那邊未曾有半分消息,目前皇上您有何吩咐?」
他坐在那龍椅之上,微蹙著眉頭,目光久久望向窗外,眼睛里彷彿布滿了疑雲,困惑之中,還有一抹淡淡的憂傷,好似不解為何會將軍機大臣殺於荒野之外。
若是朝中有了謀和外敵之人,也不會將軍機大臣殺死,而若是朝內糾紛,這軍機大臣又從未有人敢於得罪,萬千思緒在他的腦海里不停地翻騰著,他心裡總有一絲不安,只覺得無法排遣,瀰漫至整個身心。
易醉扶頭酒,難逢敵手棋。
甚至說,這人滅了他的心腹,卻毫無漏出馬腳,比他還要棋高一著。
他手無重兵實權,這皇位,坐不坐得穩還要靠他自己去爭取。
兩人各自心懷鬼胎,都想著如何將對方拉入地獄永不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