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第八章

陸遙在趙明河將新的離婚協議書交給他的第一時間，翻閱了其中的內容和條款，周雲辰的簽名就在結尾，筆力遒勁清晰。

可陸遙卻遲疑了，沒有當即簽下自己的名字。

他們沒有孩子，彼此之間也沒有什麼齟齬，協議書中不會有這方面的問題，但陸遙對財產劃分部分持保留態度。

在敲定離婚協議書細節前，陸遙請財產評估師對兩人的財產狀況做過估測，兩人的各自身家基本在統一水平線上。

其實錢本身不是陸遙關注的焦點，讓他不能忽視的是金錢以外的東西，比如他名下的機甲專利技術、研究院內部股權、軍方星球上的不動產等等涉及技術和軍事機密的產權。

同樣，周雲辰名下也有不少涉及軍事秘密的財產。

為了不把彼此牽扯進涉密機要，在陸遙請專業律師起草的離婚協議書中，他非常明確地劃分開兩人的財產，原本屬於誰的就由誰帶走，大家好聚好散。

可是周雲辰提出的方案里，卻劃了一大筆動產和不動產到陸遙名下。

陸遙沒打算靠匹配婚姻賺錢，也不明白周雲辰的這種舉動是什麼意思，他一開始本想把這些內容全部劃去，但現在，他對屬於周雲辰的那隻雪豹心動了。

這有些違背他的初衷，可是……

那畢竟是一隻活生生的、毛絨絨的大雪豹。

陸遙咬住下唇，用筆劃掉多出來的所有財產，把想要雪豹寫在空白處，又翻到最後一頁，簽下自己的名字后，讓仙境派一個機器人助手過來取走文件，轉交給趙明河。

不知道周雲辰看了以後，是會答應，還是會拉下一張冷臉拒絕。

火速處理完一切后，陸遙向後躺倒在床上，雙手交疊在腹前看著阿瑞斯艦上的金屬天花板，以防自己繼續糾結或者後悔。

如果有人要用錢來買陸遙的白貓扭矩，陸遙覺得自己會當場翻臉，但周雲辰……陸遙不覺得這個Alpha會有多麼喜歡貓這種生物。

扭矩曾經在周雲辰難得回家時，繞著他的腳蹭腦袋，在周上將蒼藍色的軍裝褲腿上留下一片貓毛。

周雲辰依舊那副威嚴的面容，他看了眼白貓，沒有喜歡地摸摸它，也沒有憤怒地踢開它，只是默默邁開長腿向前走。

他的步伐很大，扭矩很快就追不上了，只能在陸遙上前時跳到他懷裡，十分委屈地喵喵叫，要陸遙給它順毛安慰。

周雲辰腳步頓了頓，回頭看了眼一貓一人，隨後消失在走廊盡頭，陸遙抬頭時，只捕捉到一個挺拔冷靜的背影。

他的行為沒有表現出很喜歡，也沒有很討厭，對貓是這樣，對陸遙也是這樣。

陸遙現在還能回想起自己和周雲辰的第一次見面，高超的記憶力讓一切分毫畢現。

主腦向陸遙宣布最終匹配信息時，十分「人性化」地在通知時附贈了周雲辰的聯繫方式，但當時周雲辰在前線作戰，處於通訊保密狀態，外界均無法與他進行私人聯繫。

等周雲辰上將從遠星系趕回新藍星時，已經是主腦規定的婚姻登記期限的最後三天。

周上將在倒數第二天凌晨，向陸遙發送了一句——你好，我是周雲辰。

最後一天一早，陸遙回復——你好，我是陸遙，早上十點，我在登記處等你。

在登記期限的最後一天早晨，陸遙和周雲辰十點鐘在婚姻登記處門口第一次見面，並在十點半完成所有登記程序，成為法定伴侶。

在他們彼此認識到成為伴侶的半個小時間，大概說了三句話。

後來陸遙婚假結束后，他的好友莫風聽說這件事後，對著陸遙驚呼：「你一定是瘋了！婚前協議談了嗎？財產分割好了嗎？健康檢查報告看了嗎？」

陸遙搖頭。

莫風崩潰：「你到底在想什麼？他和你只是一個剛剛見面的陌生人，你就這麼信任他的道德和人品？」

陸遙安靜地喝了口茶，看著抱住腦袋的莫風：「我在登記前見到了他本人，我可以感覺到……」

「感覺？靠感覺判斷他是一個好人嗎？」

「不是。」陸遙蹙了蹙眉，周雲辰看起來像個好人嗎？他說不上來。

這人出現在他面前時，身著戎裝，步伐沉穩有力，彷彿還帶著邊遠星塵之間的炮火硝煙氣。

他是冷酷的戰士，是一把出鞘的劍，是戰爭機器，唯獨和好人掛不上鉤。

但是……「我感覺他沒有威脅性，」陸遙說完后，在莫風不信任的眼神下，又補充道，「我是指，他不會威脅我。」

莫風一瞬失語，他覺得這是一個無意義的表述，難道世界上存在什麼人能讓陸遙像兔子一樣瑟瑟發抖嗎？

他知道陸遙對人際關係一直不敏感，因為陸遙根本不在乎這些東西，莫風非常擔心陸遙被人騙了，卻連自己被騙了都不在意。

莫風苦口婆心：「可他畢竟是一個S級Alpha，拼體力你拼不過他，Alpha信息素對Oga又有天然的壓制性。」

「我為什麼要和他拼體力？」

莫風抓狂：「……」

莫風破罐子破摔：「要是他想強行履行匹配伴侶「責任」，想強行標記你怎麼辦？」

陸遙眼睫輕顫，垂眸看著自己纖長的食指：「我隨身帶著一把電磁湮滅槍。」

「？電磁湮滅現在不是只能在大口徑星炮上裝配成功嗎？你怎麼把它縮進一把槍里的？」

「因為我不需要它發揮出湮滅炮的威力。」陸遙說，「我只看重它的速度。」

莫風張目結舌地看著這位用淡然表情和平靜語調說出自己製造一把大殺傷力武器，並隨時可能把槍口對準新婚丈夫的友人。

「可是……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沒人能在電磁湮滅的威力下活下來，一旦你開槍，這就是謀殺。」莫風懷疑只要陸遙看見有一點不對的苗頭就會開槍，不留一點緩和轉圜的餘地。

「而且謀殺的還是聯邦功勛上將，他們不會放過你的。不，就算他們算你正當防衛，你這也是在新藍星中央區內私自改造、持有並使用違規高殺傷性武器。」

「我知道。他們會抓住我，然後送上法庭審判，結果可能是終身□□、流放異星、注射、電椅……你覺得呢？」

莫風不想在這幾個選項里做選擇，可陸遙的神情過於鎮定，像是日光下巋然不動的冰川，似乎對這些結局沒有半點恐慌。

「我個人傾向於他們會選流放異星和注射死刑。」陸遙說。

「你是認真的嗎？」

「當然，」陸遙奇怪地看了莫風一眼，「我很認真，這兩種選擇能在完成審判、保證聯邦法律被執行后，最大限度地避開公眾監督視線，然後當局會把我轉移，或者直接讓我假死改變身份，再送到某個遙遠星球的秘密軍事基地里去，繼續研究機甲。

「如果我表現地足夠配合，或者相關負責人和周雲辰沒有沾親帶故，說不定他們還會准許我在秘密基地里養一隻貓。

「即使我在結婚當晚殺死周雲辰，他們也不會選擇囚禁我或處死我。不過還好，周雲辰沒有像你擔心的那樣強迫我，現在我還能站在這裡和你聊天。」

「……我原本擔心你，但現在我真的要同情周雲辰了。」

-

陸遙被嚇回房間后，雪豹不明所以地愣了一會兒，接著在走廊里焦慮地來迴轉圈徘徊，大尾巴耷拉著，尾巴尖一路拖在地上，十分沮喪。

當機器人助手來取走文件時，房門短暫地打開了一瞬，雪豹原本頹喪地趴在地上，現在卻被從門縫裡擠出的淡淡甜貓薄荷香氣引得一下子抬起頭立起耳朵，他想靠近氣味的來源，卻在門前猛地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麼，一下子剎住腳步。

輕輕一聲響后，房門再度閉合，機器人助手用機械臂托著文件，滾輪咕嚕嚕滾動奔向走廊的另一個方向。

雪豹壓住肩，在原地彷彿雕塑般僵了半晌，仔細聽著房門內的動靜，確認陸遙沒有從縫隙里看到自己，沒有又被嚇著后，才緩緩回過神。

信息素的甜味彷彿還在空氣中遊盪，雪豹用遮臉和側邊肩膀在門縫處蹭來蹭去，既想找到陸遙的味道，又想把自己的味道留在陸遙的門前。

等貓薄荷的功效緩緩褪去，周雲辰才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從癱坐在地一下子站起來，狂奔著沖回自己的房間，再用後腿踢上門。

他在屋內煩躁地打轉，雪豹的生理本能每每讓他失控。

周雲辰厭惡失控，尤其是在陸遙面前。

當然這不是說他不想靠近陸遙……他只是，只是覺得自己不該就這麼衝上去把陸遙撲倒在地。

不……他也不是不想試著去擁抱陸遙。

周雲辰的心中有個無人知曉的秘密，他把它藏得比一切聯邦機密更深——

當他在聯邦晨星軍校新生開學典禮上，第一眼看到作為學生代表上台致辭的陸遙時，他就不可自拔地愛上了這位冰冷如霜的Oga。

但二十年來，他從不敢說出口。

他實在掩藏得太好了。

直到兩人結婚那天，陸遙都還以為這是他和周雲辰的第一次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