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下藥
戶部尚書陳令煊是個年過三十的女人,也是陳家的家主。仗著陳家在京城的權勢和女帝的寵愛,她生性放蕩不羈,無視禮法,平日最喜歡到平康坊喝花酒,更別說叫狎妓這種事情了。只不過與那些男人不同的是,她找的都是清一色的小倌。
今日下朝之後,陳令煊攏著寬大的衣袖,悠悠然地在樓頤如面前停住了腳步,一雙吊睛眼笑眯眯地:「頤如妹妹。」
不以官職相稱,反倒用這麼親昵的稱呼,這讓樓頤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一臉嚴肅地拉開與陳令煊的距離,莊重行禮:「陳大人還是稱呼下官為樓主簿吧,您堂堂三品重臣,這樣喊,叫人聽見了,還以為下官私自結交重臣。」
誰知陳令煊一臉不以為然,她伸手攬過樓頤如的肩膀:「下了朝,我們都是天子子民,何必如此拘謹。現如今整個大周都知曉是你幫丞相大人除掉了林幽之那個酷吏,如此手段,真叫陳某心生結識之心。」
樓頤如僵笑幾聲,不動聲色地掙脫了她的手臂:「下官只是運氣好,全靠丞相大人庇護。」
「也是。」陳令煊當即接住她的話茬,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不知樓姑娘今晚可有要事,若是沒有的話,陳某想與樓姑娘小酌幾杯。」
樓頤如剛想張口推辭,腦子裡突然蹦出荀琰那句略帶強硬的話「不要接受她的宴請」。
她實在不想再做荀琰羽翼下畏畏縮縮的雛鳥,她要按照自己的意願重活一次,哪怕這一路遍布荊棘陷阱,或者僻遠難行。
誰知心裡的高談闊論馬上就敗給了荒誕的現實,面對此情此景,她不得不承認,荀琰那小子確實有幾分遠見。
眼前的陳令煊神情迷醉,衣襟大開,她的身前還跪著一位清雋的男子,此外,還有一堆面若敷粉的男子圍繞在她身邊,有遞酒的,還有喂葡萄的。
樓頤如一腳已經踏入了門檻,此刻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她轉身欲逃,陳令煊已經先一步看見了她,下一刻,屋外把守的侍從已經將她推了進去。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手裡已經被侍女塞進一個冰冷的小瓶。
陳令煊的聲音突然響起:「這可是好東西。」
看著在場的所有人都面目赤紅,神情迷亂,樓頤如瞬間明白了大半。
他們服用了五石散。
這五石散藥性燥熱繪烈,服后能使人全身發熱,甚至產生幻覺。有不少耽聲好色的權貴喜愛服用這些,這風氣甚至一時間席捲了整個京城。
但她從來不喜歡這些能麻痹自我,甚至上癮的東西。有人困頓之時喜歡借酒消愁,也有人逃避山野,甚至有人服用這些丹藥。對於樓頤如來說,孤獨與清醒早已成為了她的常態,哪怕經歷諸多勞頓苦楚,陷入昏昏欲絕之時,她也要往腿上紮上一刀保持自己的意念。
「樓大人怎麼不服用?」陳令煊的聲音在她聽來,彷彿浸滿了砒霜。「人世苦短,當及時行樂。」
「行樂?你是樂了,只是苦了那三百家農戶!」樓頤如一字一頓地吐出與眼前情形十分不符的話語,果不其然,陳令煊面色一沉,隱約有動怒的跡象。
一雙手小心翼翼地拽上樓頤如的衣角,她低頭一看,竟然是那日在花月樓喊她「官人姐姐」的胡人少年。
「外有陳家的府兵。」這聲音微弱地傳入樓頤如的耳中,她一愣,心下瞭然。看來今日這宴會,更像是一場請君入甕的把戲。
樓頤如順從地坐了下來,雖然面色仍然不太好看。
陳令煊見她還是留了下來,暗暗冷笑,是個有骨氣的官員,但骨氣不多。
還是能輕易拿捏的。
意識到這一層,陳令煊滿意地飲下一杯醇酒,隨後又舉杯示意:「樓大人不喜歡服用這些,我也就不勉強了,來,這杯酒祝樓大人步步高升,早日成為中書省的一員。」
樓頤如客氣一笑,這個台階,她下了。
她輕輕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液,剩下的全倒進了衣袖。
陳令煊與她閑扯了起來,話里話外,全是在套問她與荀琰的關係,樓頤如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與她周旋,還沒到一刻,腦袋就開始昏昏沉沉,眼前的陳令煊也變成了兩個重影。
不好,躲過了五石散,沒有躲過下藥。
儘管樓頤如狂掐大腿,但還是沒能抵過酒中迷藥那強勁的威力。
她直接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