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平高山遠,伴途行府縣
大邑縣,青府茶樓。
「沒想到,這敢在大街上拿鞭子打人的大膽蟊賊,還真是你啊。」風玄為面前的女孩斟了一碗清茶,寥寥三兩根茶葉在碗底打旋兒,清澈透亮的茶湯映照出女子略顯尷尬的面龐。
「雖然我沒在這裡喝過茶,但看樣子這應該是今年的頭一批秋茶,葉厚茶重,沉底不浮,算是頂好的茶葉,試試嘛。」風玄淡淡的說道,那淡漠的神情就彷彿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大哥,咱倆快五年沒見了,你就拿這三兩根茶葉打發我啊。」那女孩用手指攪著茶湯,帶起了那碗底可憐的幾根茶葉。
「你喝過茶嗎。」沒有正面回答女孩的問題,風玄直接問道。
「沒咋喝過,我平時逛戲院兒進餐館都吃涼糕去了,這茶葉又苦又澀,也就你這種人會喜歡。」女孩吐了吐舌頭,如實說到。
「我猜到了,試試這碗就是。」風玄把茶葉往女孩面前推了推,示意她抿一口。
女孩眼見坳不過他,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剛想說道太苦澀了喝不慣,話卻一下卡在了喉嚨口。
清香的茶味瀰漫在舌尖之上,遊走在口腔之中,淡淡的苦澀味恰如其當,回味竟然還有絲絲的甘甜。
「有一個成語,叫做過猶不及,出自《論語·先進》:「子貢問:『師與商也孰賢?』子曰:『師也過,商也不及。』曰:『然則師愈與?』子曰:『過猶不及。』世間萬物皆有其尺度,不可逾矩,好事過了,也就成壞事兒了,故而『樂極生悲』,茶葉是此道,所以對你這種喝茶甚少的人而言,有點茶味兒便可……做人也是此道,無論做什麼事,不能跨過那條道德的紅線……你是不是該解釋解釋,今天的事情?」風玄的聲音很淡,卻含有絲絲的神韻,震得桌上的白瓷茶杯炸成一地碎瓷。
女孩叫做藍蝶,曾經也是白麟鎮上的居民,與風太玄一同長大,是小時極其要好的玩伴,兩人生辰同歲,也被白麟鎮的居民們戲稱為「金童玉女」。
兩人的友誼直至15歲那年,白麟鎮上來了一批自稱為常州府東林書院的武者,要在鎮上尋幾個有著修武天賦的學子去那東林書院修行。當時的藍蝶與風玄皆被那幾人選中,風玄因為要跟隨陸玄武修行,留在了白麟鎮,而藍蝶便是舉家搬遷前往了常州,自此兩人再無交集。
直到今天,兩人再次相遇,一個成了盜賊,一個,成了盜竊案里的受害者。
該來的總會來,該問的跑不掉,少女嘆了口氣,隨後站起了身子:「跟我走吧,你會明白的。」
出了大邑縣,有一個名叫白岩山的山脈,山間有一個名叫大平的小村莊,貧瘠的土地,骯髒的水源,窮苦的人民,不過百里之距,卻與大邑縣的盛世風光截然不同,這裡,才是大明的光芒照不到的角落,這裡,才是對「太平盛世」最大的諷刺。
「在這裡,蒼白是常態,死亡與疾病困擾著每一個人……」連峰去天不盈尺的絕壁山間,兩個背著大背篼的青年人攀爬著岩壁。
「為什麼他們不能搬離這裡?」風玄不解的問道,明明對於普通人來說也只是兩三天的腳程,便能永遠離開這個該死的地方,為什麼他們要留在這裡?
「很多人離開了,剩下的人……他們中了一種詛咒。」藍蝶靠著岩壁停了下來,向風玄解釋到。
「組織?是什麼詛咒?離開這裡多遠就會收到某種特定的傷害嗎?」風玄在私塾里也曾聽老師說過,南蠻有些法力高強的大巫,會使用一些被稱為詛咒的強大秘法來限制某些東西。
……
「不,或許對他們而言,這也是一種甜蜜的負擔吧,這是一種,名叫家庭的詛咒。」
……
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深山裡的青壯年們,本來可以走出這座深山,前往那於他們而言繁華富庶的城裡生存,可他們卻害怕父母經不起出山旅途的波折,經不起在城裡討食工作的艱辛,他們依舊選擇留在了深山裡——於是一代一代的留在深山裡。
那錠被藍蝶取走的馬蹄銀,已經被二人找到錢莊打散,換成了兩個背篼里盛得滿滿的肉食,銅錢和大米。
山高路遠,縱使兩人皆有著不同於常人的速度與耐力,到達大平村,也已晚霞遍天。
……
「這之後,你有什麼打算?」離開白岩山的路途上,風玄沉默不語,破敗的建築,頻發的疾病……他沒想過這些人會這麼慘,他沒想過……直到要到山口了,他突然問道。
「我嗎?我也不知道。」藍蝶輕輕嘆了口氣:「東林書院已經臨近要解散了,我假借遊學離開了學院,本想回白麟鎮看看大家看看你,結果在大邑遇見了大平的事,想著能幫一點算一點……你可別說我,我也只會劫富濟貧了……現在我縱使回了常州,也不知道往何處走了。」
此時的東林書院,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唯有踏入其中的人才能發現它的破落,這所成立於南宋時的書院迎來了自己的狂風驟雨,在暴風裡搖搖欲墜,苦苦守候著數十年後,一個名叫顧憲成的讀書人在落意時推開它的大門,兩個孤獨的靈魂相遇相融……當然,這皆是后話了。
「要是你無事可做,同我走一趟懷慶府吧,我要去取一點東西,也好有個伴。」風玄看著藍蝶的眼睛,聲音里竟有些許囁嚅。
「也成,你把我的餐食住宿包了,本姑娘便陪你走上一遭。」藍蝶狡黠的眼裡閃爍過去一絲光芒,嘿嘿笑了兩聲。
……
年少時的感情總會是沒有結果的,畢竟兩人的前路不同,經歷不同……那時的我們可能還沒有做好承擔責任的準備,也無法承受揭開那層薄紗的後果……很多時候,少年的情愫終會暗藏在心底,變成一隻只的千紙鶴……變成一朵朵的玫瑰花,這些東西未來會留在記憶里,留在朋友的笑談中,留在一個個的遺憾間……可如果某一天,你們再次遇見,你還會不會有勇氣走到ta的面前——「嗨,你好。」
……
「巴中的南江縣,離了這裡,便出蜀了。」
距離風玄離家已經是近半個月的時間了,半月來,二人風餐露宿,披星戴月,終於是來到了蜀省與秦省的交接之地,出蜀之後,這路就好走了。
「咱們加緊點速度,爭取這兩天就出蜀。」
蜀秦交匯之地,有一條位於群山之間的的道路,相比於其他路徑而言,若是走這裡便可以節約小半日的路程,但因為地勢特殊,兩側多是悍匪,可這自然不是這兩個少行蜀道的愣頭青可以知道的。
「走哪兒啊?」藍蝶看著眼前截然不同的兩條大路,開口問道。
風玄微眯著眼睛看了看,便是指著右側的平路:「走這兒吧,路看著好走些。」
兩人背起行囊,朝著那匪徒多出之處,便是行去。
走至路半,風玄突然發現好像有點不對,這裡的道路雖然很平整,卻是叢生雜草,似乎少有人走過。
「小心點,這裡可能不太平。」
似乎是為了映照他的說法,轉眼間,兩側的山坡上,10多個精壯的男子便是直起了身來,手中清一色的砍刀長弩,正對著兩人。
「他娘的,真晦氣,蹲了一天就來了這麼兩個小屁孩兒。」為首的三名男子,其中一個身穿著虎皮打成的上衣,看著風玄兩人「呸」了一口,唾沫吐在了地上。
「大哥別動怒,你細看那小娘皮,長得竟有幾分姿色,不妨帶回寨里,也讓大家開開葷,樂呵樂呵。」虎皮大漢的旁邊,站著一個賊眉鼠眼的矮個男子,應該便是這一夥山賊的師爺。
「小心一點,別衝動,咱先看看情況。」風玄拉著藍蝶的衣服,讓她冷靜一下。
他不是什麼大善人,秉承的信念不過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能走,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不能走,再動手也不遲。
「啥就看看情況啊,你沒見他就騎到老娘頭上來拉屎了啊,你能忍我可不能,今天這幾個山賊一個都走不了!」藍蝶手中長鞭一甩,一道淡藍色的熒光便附著在了長鞭上。
「海術,橫鞭!」
看著藍蝶的架勢,風玄也是嘆了口氣,便是幫她盯住後面是否有來人偷襲。
「喲,小妮子還有點手段,陪大爺練練手正好!」為首那個男子獰笑一聲,手中的虎環刀便是鍍上了一層金色的玄氣。
「以玄覆器,這應該就是天輿裡面記載的入玄境界了,想不到這山賊頭頭還有三分本事,就是不知這山賊是入玄境何階……」
風玄眼見那山賊手上的動作也是微微點頭,藍蝶在東林書院修行三載,遊學兩載,實力早已高達入玄境巔峰,只差一個契機便可以踏入入玄境絕巔,而這山賊雖是不知等級,不過看那幾近凝實的玄氣,想來不會比藍蝶低便是了。
便是在風玄思考的時刻,兩道玄光便是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