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沈燁霖

幼子班第一學期之後，便會和高年級的幼子班合併，一起在第二年的一月份上課。而第二年的年中學期，會與新一年的幼子班錯開時間，在七月份上課。

高年級的教室在二樓的甲乙丙丁班，課程是全日制，每學期一個月，直到七歲。

沈燁童被兩個小夥伴架著，一步一拐地走上了電梯，又一步一瘸地走進了教室。一路上，已經不知引來了多少人駐足觀望，又引來了多少人關切地問候：

「需要我幫忙送她去太醫處嗎？」

沈燁童面色羞紅，尷尬到腳趾都能扣出三室一廳。

「你們饒了我吧，我下次閉關前告訴你們還不好嗎？」

「不好！」兩人齊聲道，語氣中充滿了不耐煩。

「救命啊！綁架啦！謀殺啦！」沈燁童嘟著小臉，無力地喊著。

然而那軟弱無力的語氣，實在沒有半點可信度，最終只惹來了更多詭異的目光。

然而，當他們以這種詭異的樣子剛踏進教室的門檻的時候，一道略帶著倨傲和厭惡的聲音突兀地傳來。

「走路還需要人架著？」

那是一道女孩子的聲音，倨傲、厭惡、還帶著一股子莫名其妙的醋酸味。

三人齊齊一愣，相互對視一眼，又齊齊望向聲源。

那是一個穿著粉紅連衣裙，外配白色馬甲的女孩，暗紅色的長發隨意地垂至腰際。此刻，她正斜倚在裝飾著粉紅色寶石的椅子上，以一種倨傲的姿態看著剛進門的三人，暗紅色的眼眸中滿是厭惡。

七公主沈燁霖，年六歲，青光天賦，還差一年便可入文宇仙學院就讀。

沈燁童記得她，從小生活在皇宮中的她，麻煩除了來自見人就害的舞妃，還有一方就是她。

雖然這女孩只是見面會譏諷她兩句，並未做什麼過分的事，但兩個人在皇宮裡抬頭不見低頭見，只要見面必然氣氛僵硬。

沈燁童也不明白，沈燁霖到底討厭她哪裡。

平白受到他人的厭惡，總歸不好受。

沈燁童瞬間低了頭，她今天太激動，只想著快點和兩個朋友見面，完全沒考慮過會和沈燁霖在同一個班級，更別說對策。

此刻，她只想息事寧人，有多遠跑多遠。

然而，她想跑，她的兩個小夥伴可不想。

平白無故地被人譏諷，世家嫡出的孩子哪裡受過這樣的氣？

晴雲綰紗瞬間陰沉了臉——這次不是開玩笑，而是真的生了氣，她放下架著沈燁童的胳膊，淡金色雙眼壓抑著怒火，斜著向前一步，將沈燁童和穆雷哲擋在了身後。

「我們樂意，你有意見？」

她一如既往地喜歡和人對剛，然而這次，她可沒有傻到用勢壓，而是打算講道理。

同為甲班，七公主的大了他們整整一歲，境界可比她高不止一星半點。

「丟人。」沈燁霖眉頭輕蹙，眼神中厭惡更甚，目光直指被晴雲綰紗護在身後的沈燁童。

沈燁童見狀，心中大駭，冷汗涔涔，忙扯了扯晴雲綰紗的衣角，顫著聲音勸阻道：

「綰紗，她就這樣，別搭理她了。」

是要打起來的節奏啊！

「那七殿下在這沒事找事，是不是更丟人？」

晴雲綰紗眼神凌厲，卻是嘴角揚起了一個戲謔地弧度，不顧沈燁童的勸阻，反唇譏諷道，

沈燁霖聽罷，柳眉瞬間皺起，雙眼輕輕眯起，意味深長地看向晴雲綰紗。

「你有一個很好的朋友，九妹。」

片刻后，她道。語氣中似乎有些咬牙切齒，又暗暗地含著一股酸味。

說完，她便翻開了書，頭也不抬地開始學習，就像剛剛的衝突從未發生過一樣。

晴雲綰紗和穆雷哲見此反應，反倒一愣，他們目光詭異地打量了沈燁霖一番，又對視一眼，果然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疑惑。

「什麼情況？」晴雲綰紗愣怔地問道，隨後，兩人的視線同時聚焦到了沈燁童身上。

「我都說了，她就這樣，不用管。」沈燁童揉了揉眉心，無奈苦笑，彷彿習慣了這樣的事情，「在皇宮裡的時候，我倆見面也這麼僵持，但也沒發生什麼大的衝突。」

穆雷哲回過頭，謹慎地看了沈燁霖一眼，此時的女孩正伏在桌上寫字，寫字的姿勢優雅而傲然，眉頭緊緊蹙起，彷彿剛剛遇到了什麼晦氣的事情。

「她很討厭你。」穆雷哲道。

「顯而易見。」沈燁童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面露苦澀，視線無意間嫖向窗外，似乎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這傢伙經常這麼沒事找事嗎？」晴雲綰紗雙手環胸，氣鼓鼓地道。她從小養尊處優，還從沒受過這等子氣，「真是見識到了物種多樣性。」

「呃……哈哈。」沈燁童聽罷，也只得乾笑，目光暗暗嫖了沈燁霖一眼，祈禱她不要聽到。

不過好在，沈燁霖一直在演算紙上寫寫畫畫，除卻耳朵動了一下之外，還真沒有別的反應。

應該是沒聽到吧……

沈燁童安慰著自己，即便她自己也不信。

「好了好了，我們快回座位吧，要上課了。」見氣氛有些僵持，沈燁童打圓場道，只希望儘快結束話題，別再吵起來。

「哦？嗯，早點準備也好。」穆雷哲愣了一下，目光嫖了一眼時間，卻又不著痕迹地嫖了回來，善解人意地道。

「還早吧……」晴雲綰紗回頭看了一眼時間，有些疑惑地看向兩人，又再次看了看牆上的「7:45」，比對八點的上課時間，無奈笑道，「好吧，我也去找我的座位，希望我們課堂小測都能過。」

幾人似乎有點不歡而散，畢竟開學第一天就發生了這樣晦氣的事情。但他們還是打起了精神，準備迎接新的學習生活。

上課的時光總是飛快，下課鈴聲響起的時候，許多沒答完卷子的孩子瞬間一個激靈。

老師已經走下來收卷子了，而早已答完卷子的沈燁童三小隻，早已從教室飛奔而出，直奔擂台。

沈燁童其實並沒有那麼積極，但無奈兩個朋友實在太過積極了，以至於她還沒反應過來，便被拽了出去。

沈燁霖坐在教室，看著九妹冒冒失失的背影，輕輕嘆了一口氣，內心突然泛出一抹苦澀。

無法討厭，無法喜歡，想找她麻煩，卻又想看她開心。

這種感覺真是差勁。

-

「轟！」

一道凌厲的拳風從沈燁童耳畔呼嘯而過，她急忙側身躲避，卻突然發覺身後的危機，瞬間迴轉身體。

她剛轉過身，迎面而來的就是一道凌厲的掌風，雖說對她造不成太大的威脅，對五歲的孩子來說，卻已經非常厲害了。

面對晴雲綰紗的身影在視線中越來越大，沈燁童穩住身形，化拳為掌，從一個詭異的角度，以巧勁化解了面前的危機，又以右手蓄力，直接砸向晴雲綰紗的腰際。

晴雲綰紗察覺危機，連忙避開。

而此時，沈燁童的左側，穆雷哲的拳風已經到了。

感受到左側的危機，沈燁童立刻唇角輕揚，身形竟突然詭異地閃開，又從另一個方向，一拳打向穆雷哲的背部，穆雷哲防備不及，轉過身去硬接下此招，便僵硬地後退了好幾十步。

「狡猾，故意露的破綻！」穆雷哲嘴上斥道，神色卻越發興奮。

沈燁童回頭，對穆雷哲狡黠一笑，甚至挑釁地挑了個眉，接著，她瞬間回頭，看著晴雲綰紗的攻擊逐漸逼近，左手蓄力，一個側身躲過攻擊，又瞬間出拳。

晴雲綰紗此時正值收招，來不及顧慮側方的危機，只得看著那拳風打在自己的身上，打了她好幾個翻滾，差點飛了出去。

幾人一來一回，已經不知打了多少個回合，晴雲綰紗和穆雷哲瘋狂地攻擊，沈燁童卻只有防守和反攻，從未在回合中主動出招。

晴雲綰紗和穆雷哲打得很爽，也大抵明白了幾人實力的差距，直到現在，也只得苦笑連連。

他們算是明白了，為什麼第一天開學時，喬梓安老師會說那樣的話。

「以她的實力不需要把衣服弄壞。」

何止不需要弄壞！

別說對付那群低等班級出來的嘍啰，便是現在和他們打了這麼多回合，他們作為主攻，還是兩個人打一個人，衣服還破了好幾處。

沈燁童作為反攻，反而悠閑自得，衣角連點灰塵都沒沾到。

「哈哈哈哈哈！爽！」晴雲綰紗單手叉腰，豪爽一笑，五歲的小小身子，卻一口「爽」出了梁山好漢大碗喝酒的架勢。

「哈哈！不打了，不打了！打你可真是累人啊！」穆雷哲也是搖頭輕笑，開始整理自己因打架而破碎了好多地方的衣服。

「打爽了？」沈燁童輕笑一聲，調侃著問道，同樣理了理衣服和衣襟，打算走下擂台。

「那可不！第一次遇到你這樣的對手，爽炸了！」晴雲綰紗爽朗應道，走向擂台邊上的台階，一把攬過沈燁童的肩膀，「以後多多打架啊！」

沈燁童聽罷，頓時打了個寒戰，剛剛擂台上酣暢淋漓的興奮瞬間消停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對未來的生活的懼怕。

再多打兩場……

怕不是會養出兩個暴力分子來？

-

「一個星期後，便是一年一度的獵魔會了。」上午的課程即將結束的時候，講台上，金色雙馬尾的貓耳少女用暗紫色的魔法棒敲了敲黑板，「可能有新來的同學沒有聽過，或者之前聽過，但不知具體的細節。我在這裡重新說一遍。」

「獵魔會，是為紀念初代陛下的獵魔戰役的勝利而建立的節日，一年一度，每度一天，獵魔地點在皇家教園的後山。」

「屆時，不僅是你們幼子班，每一個在皇家教園就讀的學生，只要能趕回皇城，就一定會參加。獵魔會當天，會由陛下親自搖動篩選法陣，將兩人分為一組，記為一個整體。」

「獵魔不看質量，只以數量計分，不過，每個人都只能獵殺與自己仙籍中所記錄的境界平齊的獵物，不可高，也不可低，否則，無論哪種都算作弊。」

「聽明白了嗎？」少女說完流程，照慣例詢問道。

「明白了。」教室中傳出此起彼伏的應答聲。

「繼續答題吧。」

試卷沙沙作響，沒過多久，便跟隨了下課的鈴聲。

午飯時間，食堂喧鬧嘈雜，人山人海。

「童童，我來啦！」晴雲綰紗拿著剛取來的「龍鳳呈祥」豪華套餐，走到沈燁童剛佔好的位置，放下盤子問道。她看了看沈燁童盤子里的堆積成山的豬肉和芥芝菜，不由得撇了撇嘴。

「童，你又吃這個套餐，不換換樣子嗎？」

「能吃飽就行了唄，還要換什麼？」沈燁童用木質的筷子夾起一根芥芝菜，放在嘴裡咀嚼，隨口問道。

「你過得好寒酸啊……」晴雲綰紗嘴角輕抖，面色詭異地打量著沈燁童，卻見她吃得正香，不由得無奈地嘆了口氣，表示她已經習慣了。

從他們認識開始，沈燁童就這麼寒酸，而且說她可憐吧，他們想給沈燁童救濟，沈燁童還一直拒絕。

晴雲綰紗不理解沈燁童到底在想什麼。

沈燁童看著晴雲綰紗皺著眉頭的樣子，悄咪咪地低頭，捂嘴偷笑。

皇家教園的食堂非常豪華，珍饈美味應有盡有，但對沈燁童來說，還真沒什麼吸引力。

普通的套餐飯就足夠補充身體必須的營養了，玉盤珍饈不過是增加口感的點綴之物，在別的孩子眼裡，那是理所應當的「高貴」，在沈燁童眼裡，那就是累贅。

能少花，為什麼要多花？

「說起來，獵魔會你怎麼打算的？」晴雲綰紗一邊吃著，一邊挑著筷子問道，「我肯定是要取得成績的，這種大型活動時非常重要的交際場合，我需要培養我的羽翼。」

「你呢？」

沈燁童聽罷一愣，她還真沒想過這種事。

「中規中矩吧。」她道，這也是她一貫的做法。

「這樣啊。」晴雲綰紗並不意外沈燁童的回答，從打她和沈燁童交手后，她便已經意識到沈燁童在藏拙了。雖然不知道什麼目的，但不會嶄露頭角是肯定的。

「你們已經吃上了啊？都不等等我。」這是，穆雷哲也打好了飯走了過來，他放下飯碗，好像很委屈似的道。

「我們在談獵魔會呢，你怎麼打算？」晴雲綰紗開門見山地問道。

沈燁童聽罷，也轉過頭來，詢問地看向穆雷哲。

「我？」穆雷哲狀似無辜地眨了眨眼，坐下之後，挑了挑盤子里的麵條，神色似乎有些猶豫。

良久，他支支吾吾地道：

「我也不清楚……」

他確實不想嶄露頭角，大哥的事情已經給穆雷家帶來了很大的打擊，也正因此，家族中的人都勸他，在這種亂七八糟的官場上，千萬不要嶄露頭角。

但是，他其實很想參與，也很想看一看自己的實力究竟如何。

即便生在一個沒有野心的家庭，孩子的好奇心和勝負欲，也是難以避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