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壯士

在上大學之前，就聽人說過，大學四年，有幾件事是必須要經歷的，不然，就等於虛度了大好的年華。

可眼看畢業在即，遲到曠課早已成家常便飯了，考試帶小抄，一年雖然只有兩次，但誰叫一學期考試就一回呢？

至於補考和重修，很早以前就嘗試過了一次。

如果不是因為這兩件事情的後果不僅要付出時間和精力，更重要的是還要掏出一筆不少的費用，直接影響到我將近一個月的溫飽問題，我還真想去爭取一下第二次機會。

可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眼瞅著是無法實現了。

那就是談戀愛。

三年多的時光，我把精力都用在了網游上，我把時間都花在了網吧里，連同我那少的可憐的生活費。

我平時不愛言笑，性格偏內向，但很多人都說我具備領導氣質。

這是有事實為根據的。

初中二年級之前，我是個特別愛說笑的孩子，尤其是在上自習課的時候。

每次上自習課，一旦發現教室里太安靜了，我就想製造出點聲音來，我覺得，一個六十多人共同使用的公共場所，靜的幾乎連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見，實在有點不正常，也實在有點太恐怖。

於是我就先從同桌下手，慢慢再向前後桌轉移，最後，發動身邊的人去帶動周圍的人，很快，整個教室里就熱鬧了起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革命前輩的話，在我這裡再次得到證實。

等這燎原之火越燒越旺的時候，我接下來的工作就容易多了，像所有電影電視里演的那樣，有偷的，有搶的，有拖著屍體四處跑的，但這一切最終的保障還要依靠那個放風的。

我一邊欣賞著自己掀起的聊天狂潮，一邊坐在桌子上，每幾秒鐘就把腦袋轉向窗外，時刻觀察著外邊的動向，每當學校領導或者老師的影子進入到安全範圍之內，我只要把手一揮，整個教室的所有人如同看到鍾馗的小鬼，瞬間就鑽入墳墓，屋內安靜的又如同墳場一樣。

我對自己的未來設想過很多，但這眾多的理想中，我知道有一個是和我無緣的，那就是指揮千軍萬馬，馳騁沙場。

可在這個小小的教室里，我足足的過了一把指揮的癮。

由於我的小心謹慎，我們一次又一次的躲過了校領導和老師的偵查。如果不是因為班主任老師的一個偶然決定，我這始作俑者的位置也不會曝光這麼快。

那是一個漆黑的夜晚，伸手不見五指，教室里的燈光，投入到遠方的夜幕中，如同石沉大海一樣，瞬間就被吞噬掉了。

今夜的晚自習，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混亂，沒有我的領導，同學們都自發性的繼承著以往優良的不守課堂紀律的光榮傳統。

可我心裡總有種不安的感覺。

我左手托著腮，眼睛盯著窗外，不一會，一個幽靈般的身影從黑暗之中慢慢飄了過來。

班主任。

他進了教室，所有人立刻安靜了下來。這一刻，我深深體會到，他的確比我更壓場！

「今天晚上，我們要進行一個投票。」他臉上不帶任何錶情的說道。

「最近一段時間，咱們班的紀律相當不好，無論是課堂還是自習課，都有人擾亂紀律。可我也沒抓住他，所以我想通過同學們的力量，來把這幾個影響我們學習的學生找出來。」

所有人都靜悄悄的，相互之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過大部分人的眼光都在兩個人身上轉悠，一個是坐在最前排靠近門口的劉光，另一個就是本人了。

如果說我是拉幫結派，發動群眾，集體作案的話，那劉光就屬於典型的獨行大盜了。

如果說我是專門夜間行走，膽小機敏，只會偷偷摸摸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的三流小偷的話，那劉光絕對是那種無法無天，為所欲為，光天化日之下也敢橫行霸道的地痞流氓了。

不止是自習課他不需要我帶動，就是在連我都要收斂的課堂上，他也敢向左邊做鬼臉，往右邊丟紙條，前腳踢凳子，后蹄踹桌子，這點我是自愧遠遠不如。

投票很快就開始了，要投五個人。

結果很快就出來了，有悲也有喜。

悲的是，我榜上有名，位居第二，全班六十二個人，我得了六十票。至於那劉光，自然是實至名歸，穩居第一，得了六十一票。

喜的是，我的同桌，在我的威逼利誘，軟硬兼施，差點以身相許的誘惑下，他終於沒有投我的票。

從那一天起，在我家裡，伴隨我終身的一個新稱呼就出現了：狼牙山五壯士！

這是我爸給起的，我一再提醒他這個稱呼用在我身上，實在有辱先烈，他們知道會不高興的。

可我爸的幾句話讓我實在想不出用什麼詞來反駁他，他說：「一個可以為了國家和人民，連生命都能放棄的人，還會在意自己死後的稱號嗎？」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的確，連生命都可以捨棄，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呢？

就這樣，公元1993年冬，在外人不之情的情況下，我那當過十幾年人民教師，又因違反計劃生育被踢出教育界的老爸，巧妙的活用了先烈的稱號，給我帶上了一頂伴隨終生的紅色大蓋帽。

這年，我剛滿十周歲。

有人說生活就像演電視，唯一不同的是生活無法重拍。

就像相聲小品里演的那樣，第二年開學不到半個月，我們五壯士只首——劉光就光榮的退學了。

他走的太突然了，沒有和我們打任何招呼，等我們第二天一來教室，發現他的桌子已經被搬走了（我們的課桌都是一人一個，自己掏錢買的）。

他離開的這麼匆忙，就如同從懸崖上掉下去一般，無影無蹤，無跡無痕，要命的是連一聲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來。

我們忽然特別懷念他，他雖然調皮好動，但留給我們的卻是歡樂。

他在的時候，很多人都反感他，可他離開了，大家記住的只有他的好。

這是不是人類的悲哀呢？

人都是容易健忘的，沒過幾天，他就慢慢的從我們的嘴邊消失了，我們又恢復到了以前，也沒有人再在走入教室的那一刻去掃視一下那空空的位置。

可我一直在懷念他，因為自從他走了之後，我就知道，以後的五壯士之首，非我莫屬。

果然，不久之後的投票中，我榮登五壯士第一的寶座。

被罰款八塊！

這次投票，讓我對友情產生了懷疑，全班六十一人，除了我自己之外，全都投了我一票。

包括我的同桌！

事後我三天沒有和他說話，要不是後來他說了一句我嘴上不誠認，心裡卻覺得有道理的話，可能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原諒他。

他說：「我知道你生我氣，可是，我就算不投你，你也一樣是第一，再說了，一共要投五個人，除了你我實在不知道投誰好。」

說著他還把他投票的名單寫給了我。

我拿著他寫給我的名單，發現我的名字排在最後，想想，他或許真的有難處，不然不會把我名字放在最後的，肯定是左思右想，沒有合適的人選，才不得已把我寫上去的。

但在名單上我又發現了另外一個問題，那寫在第一的名字是我班一個長得漂亮，學習又好的女生，整個黑板上，她只得了一票。

我清晰的記得當念到她的名字的時候，全班同學，包括我都唏噓不已，因為她的確不應該在名單上出現。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我那可憐的同桌，在追求人家，結果慘遭拒絕，他心有怨恨，才公報私仇……

這是我記憶中，領導氣質發揮的最久的一次體現。前後七次投票，我六次榮登榜首，前前後後被罰款高達五十二元人民幣。別人做領導都是賺錢，我當領導的老被罰錢，嗚呼哀哉，痛心啊。

酒桌之上，我向五位舍友訴說著我的過去。

他們在對我讚嘆不已的同時，又一次提起了我這大學四年來的罪行。

大學入學不久就僥倖的榮登班長寶座的我，沒過多久就步入到網路遊戲的世界里。

在我的帶領下，我這五位同居四年的好友，也相繼迷戀上了網路。

我對他們最大的作用就是，每次只要我曠的課，他們必曠，我不曠的課，他們選曠。

哪天不小心讓老師抓住了，他們的第一句話都是驚人的相似：「是班長帶頭的……」

於是，眼看就要畢業了，我們宿舍六個人，竟沒有一人談過女友。

畢業在即，這四年大學的遺憾眼看是無法避免了。

在一聲聲的惆悵嘆息中，我們離開了飯桌，走回了宿舍。

世上的事情，真的很難預料，越是拚命想得到的東西，往往越得不到，而覺得沒有希望的事情，偏偏就會發生。

以前，這種經歷和體驗我都經有過體會，可都沒有這次體會的深刻。

因為，就在我們的討論剛結束三天，愛情女神就向我伸出了憐憫的雙手。

我，竟然破天荒的交上了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