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憧憬
想到這裡衛氏就禁不住來氣,要不是徐靈府那個小蹄子攪鬧,說不定靈嬌此刻的嬌客就可以在州官公子中挑一挑了。
可惜,一番好事全被破壞。
雖說後來徐柏興聽了自己的謀劃去了潘家,可是曹奉琳最終不僅沒有得到徐靈府,還折掉了尾椎骨,灰頭土臉地回了州里。
想也不用想,他是不會幫徐家牽線搭橋了。
這就讓徐家失去了向州官中攀一門親的機會了。
本來,徐家說到大天也只是個小吏之家。可徐柏興跟著蔣同范、潘五郎時間久了,站在老虎身後,便也覺得自己也有那麼點呼風喚雨的意思了,連帶著衛氏也覺得自家的未來應不止於此。
所以徐柏興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努力搜刮錢財,努力向上巴結,就希望門第不夠的時候能用金錢湊一湊。
況且靈嬌、靈妍兩姐妹從相貌來說確實不賴,好好打造一番未必不能嫁的高一、兩頭。
衛氏看了看乖順的靈嬌,又看了看直楞楞的靈妍,心裡嘆了口氣——可惜了,論性情、論城府,靈嬌都比靈妍好太多,更有栽培的價值。
可惜靈嬌已經沒有時間再耽擱了,只能撿目前夠得上的好人家裡挑一挑了。
只要靈嬌嫁得高一頭,她就能想辦法讓靈妍在姐姐的基礎上踮踮腳!
想到這兒,衛氏因笑道:「阿娘的好東西還不都是給你們姐妹的?只是你姐姐已經是大姑娘了,這套頭面就給她了。」
靈嬌聽了嫣然一笑,靈妍卻不依了:「為什麼就得給姐姐?我也及笄了!娘你偏心!」
徐靈妍狠狠跺腳,抹著淚跑出去了。
衛氏皺眉道:「這孩子!」
得了實惠的徐靈嬌自然知道現在該怎麼表現,於是用帕子捂著嘴,體貼地笑道:「阿娘別擔心,妹妹小孩兒心性,待我領她出去逛逛,去坊中買兩件新衣裳、首飾哄一哄也就好了。」
譙樓上鼓聲響起,不知不覺已是午時。
崔元庭放下手中的案卷,對靈府道:「今天就看到這兒吧,咱們回內衙去。」
靈府指了指案几上的文書,試探道:「我能把它們帶回去看嗎?」
崔元庭眉眼中帶著笑意:「你想就可以啊。」
靈府聞言,立即收拾起文書。
「可下午你不會有時間看的。」崔元庭道。
「那我可以晚上看呀。」靈府自然回道,然後才覺得崔元庭話裡有話,「下午需要我做什麼?」
崔元庭走下來,悠然道:「不是你,是我們,下午我們出衙逛逛去。」
靈府不禁有些好奇,崔元庭一來幾乎一直在忙於公事,今天居然主動要去逛街?
相處數日,靈府已知他是個內有成算的男子,當下也不多言,點點頭隨他去了內衙。
進了內衙,崔元庭囑咐道:「換身便服便出,中午我們不在內衙用膳。」
靈府回了屋想,英女和阿雲便來侍候。
靈府對她們道:「不用忙,我片刻就走,你們不必在此伺候了。」
二女便退了。靈府想了想,去枕頭下摸出一個包袱,從裡面拎出兩貫錢納入袖中,依然把劍佩在腰間。
出了房門往西北走了數十步,便到了崔元庭住所門外。
沒一會兒的功夫,崔元庭換了一身青色圓領袍,帶著同色的軟腳襆頭,端的是俊逸瀟洒、一派風流才子的模樣。
見靈府已經等在那裡,便微笑道:「咱們走吧。」
望著穿著幾乎同款不同色的圓領袍的兩人身影漸漸消失在廊柱后,阿雲抿緊了嘴唇,幽怨地撕下一片柳葉……
這是靈府第三次來到市坊。
第一次是她穿越后「大病初癒」,瞿氏和田媽陪她上街散心買東西;第二次是受崔元庭之命來調查米市內情;這是第三次。
同樣的街道,同樣的鋪面,靈府卻覺得有什麼不一樣了……
她仔細感受了一下,終於明白是哪裡不一樣了。
望著來往穿行的行商與百姓,邸店門口含笑招呼的店家,男女老幼的臉上都有一種名為「希望」的東西在流淌。
——是人不一樣了,人的心境不一樣了。
那種麻木痛苦、憂愁無望從人們的臉上消退了!
經歷了叛亂,經歷了飢荒,百姓的精神之弦已經快要被殘酷的現實磋磨斷了,因此前兩次靈府來市坊絲毫感受不到此時的欣然生機。
然而崔元庭到任三天便開倉貸糧,實實在在的糧食握在手裡,人心便有了依附,無望與疲敝便不能將他們吞噬。
他們開始為了明天的生活努力,為了秋天的收穫而付出,為了心中樸素的願景奔波。
串街的木匠扛著銼鋸,期望今日能將僱主家的活計做好,賺得工錢給家裡的娘子買那一塊心儀已久的玫紅夏布;
街角的白髮阿翁認真細巧地將手裡的麥秸紮成一隻只齊整結實的草瓮,期望今天能多買幾隻,換得銀錢買上二兩飴糖給家裡的小孫孫解解饞;
靈府還看見米市對面那家去過的茶棚,茶博士今日換了一塊細白的搭巾,臉上的笑意如手裡傾瀉的茶湯一樣醇厚不斷,來往茶客的臉上也都透著歡欣。
她感覺自己也沾染了他們的幸福與期待,彷彿未來已依稀蒸騰起某種美好……
原來崔元庭頂住各方壓力做的這件事是這麼的重要,他不僅解救了楚邑兩萬百姓飢餒的肚子,還把他們從悲苦無望的情緒中打撈出來。
民心民意的改變是無形而偉大的磁場,所以她一進市坊就感受到了與以往的不同。
靈府沒來由地感到一陣驕傲,第一次她真真切切地體會到牧民者的作用,第一次從心裡生出一股模模糊糊的憧憬——
她想跟著身邊的這個人,和他一起,一點點讓身邊所見之人都過得好一些!
哪怕每天進步一點點。
很奇怪的,她沒有去想自己以後會怎樣,而是沉浸地去思考自己是否有能力實現那份憧憬。
靈府沉浸在自己的感受中,渾不知崔元庭已經觀看她半天了。
他其實不知道此刻身邊的女孩子在想什麼,只是覺得面前這樣本就極美的臉一時生動極了!那種噴薄欲出又無法比擬的美好也奪走了他的神魂。
——直到一個推著車的老漢叫道:「勞駕,讓一讓!」